宋妈妈跟在周妈妈一行人身后,迈步的速度用拖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周妈妈说什么是姑娘要见她,打心里她是不信的。
一起来的这几个人中,她算是与这位表小姐打交道最多的人了。
不过这几次和苏灵玥见面旁边都站着人,特别是如今在前头带路的这位周妈妈,更是一场不落的在一旁虎视眈眈。
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从中看出了些门道——这位表小姐,并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人。
今天钱婆子是闹腾的太出格,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莫非是……
宋妈妈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步伐稳健走在前头带路的周妈妈,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想借着这次的机会将她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宋妈妈越发的担心不安,小心的四下一望发现这路的两边是越走越偏僻,不由得越发肯定了心中的想法,心一横牙一咬,反正是个死,索性也就豁出去了,停下脚步瞪着前头的周妈妈大声道:“周姐姐这是要带我去哪?”
“姑娘还在等着呢,宋妈妈你还是走快些吧,妈妈之前也是办事老到的,何必为难咱们?”周妈妈并没有回话,倒是走在宋妈妈旁边的一个婆子不满的催道:“这么会子才走了这么远一点,等见到姑娘岂不是要到明天去了?”
“虽然我不是苏府土生土长的不似你们熟悉,可这路我也是认得的。”宋妈妈也是见过世面的,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婆子的激将挑衅而乱了分寸。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条路是去姑娘住的院子吗?周妈妈,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究竟要待我去哪里?”
“说了是姑娘要见你,自然便是带你去见姑娘。”周妈妈缓缓的回头。看着依旧不愿意迈步的宋妈妈:“虽说强扭的瓜不甜,但若是妈妈你不愿意,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过妈妈历来都是个体面人儿。总不想在眼前闹得那般不堪吧?”
言下之意明显——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管她愿意不愿意,都由不得宋妈妈自个儿做主了。
一路左拐右转,周妈妈终于在一处池塘旁的假山处停了下来,一个年轻媳妇摸黑到假山后,也不知触了个什么机关,听到几声轻响。一个地道的入口在假山旁露了出来,里头透着灯光,隐隐还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请吧。”周妈妈侧身退到一旁,把入口让出来给宋妈妈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宋妈妈原本还想再问两句,却不防身后被人重重的推了一把。一个踉跄已经走下台阶数步,再后退却已是来不及,只得硬着头皮往下走。
还没走下台阶,宋妈妈便被眼前看到的场景惊呆了,顾不得管身旁还有别人在,想也不想便跌跌撞撞的往室内那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少年扑过去:“五儿,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天哪,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娘,救,救我。”五儿显然是被吓坏了,他哆哆嗦嗦的往亲娘的怀里钻,止不住的嚎啕大哭:“娘,娘啊。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变成那样啊!”
经过儿子这一提醒,宋妈妈才留心抬头去看周围的环境,却也被自己儿子身后角落里被链子拴着的那个人吓了一跳:“郭,郭全?”
这个人,不是回京城送信去了吗?怎么会……
看着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怕也是受了不少折腾,这,这婆子怎么就这么大胆?!
想到这里宋婆子再也忍不住,呼的站起身,扭头正准备冲着周妈妈讨个说法,却看到了端坐在位上,笑吟吟看着她的苏灵玥。
那笑容让宋婆子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沁入骨髓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八骸,再看看她身边恭恭敬敬站着的周婆子,一股从没有过的绝望无力感涌入心头,她禁不住苦笑,喃喃道:“原来,打从一开始,便是奴婢们错了。”
她们竟一直以为这位表小姐是一只温顺绵软的羊,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母亲告诉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苏灵玥自然知道宋妈妈这话的意思,若不是她们自大狂妄,又怎么会在眼前栽跟斗:“妈妈若是现在改,也不是来不及。”
原本她还想着先从罗婆子那里下手,却不想老天却又给她送来了一个更好的机会——宋妈妈的小儿子受命送信过来,正好被一直有防备的莫管家不动声色的扣在了前门。
听说这位小儿子是宋妈妈的晚来子,快40的年纪才生下他来,看得比命根子还娇贵,如今看来果然是没错了。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依着宋妈妈你的本事,在伯府里怎么还要听命于钱婆子的吆五喝六?”苏灵玥见宋妈妈不开口,也不着急,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从你身后的那一位口里,也知道了一些有关于妈妈的事情,妈妈想来也不是一个甘于平庸的人,若不然也不会事事争先力求拔尖了。可努力了大半辈子,却还是眼前这个结果,妈妈难道就没有不甘心?”
“姑娘,老奴是天生做奴婢的命,主子如何吩咐,奴婢便怎么去做,哪里有什么甘心不甘心的呢?”宋妈妈有了这片刻的缓冲,也恢复了几分往日的冷静,她微微抬头,看着苏灵玥语气恭敬:“老奴的斤两老奴也清楚,怕是帮不得姑娘什么。”
“无妨,今儿正是合家团圆的大好日子,妈妈母子重逢,也该好好喝一杯说说话才是。”苏灵玥站起身,没有半分强求的意思,抬手扶着若菊便上了台阶往外走去,走了两步又似想起什么一般站定回头吩咐还站在原地没动的周妈妈:“去给宋妈妈她们准备些酒菜,务必尽到地主之谊,别让人回头笑话咱们苏府不懂规矩。”
倒是块硬骨头。
苏灵玥在心底冷笑,只是她却不会傻到去硬碰硬,对付这种人,便要上大锅文火慢慢的熬,还怕炖不烂她?
“让枫菊去那边递个话,说宋妈妈过来陪罪自饮了几杯喝多了,等酒醒了再回去。”折腾了大半夜,苏灵玥也生了困意,掩口打了个呵欠,懒懒的爬上了一旁早已准备好的软轿,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休息好,可是不行。
钱婆子被关,宋婆子一去不归,这让剩下的戴妈妈和罗妈妈顿时慌了神,好在孙廷方虽然不能行走,但坐着软轿上门说两句话还能成,于是第二天一大早,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向着苏灵玥居住的院落杀了过来。
有孙廷方在,周妈妈不好阻拦的太过,但毕竟小孩子贪睡一些也是正当理由,孙廷方便只能耐着性子,被抬到左边的厢房里坐着喝茶。
这样又坐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苏灵玥才在若菊和枫菊的伺候下姗姗来迟,大约是没睡足,眉眼间的睡意还没散尽,迷迷蒙蒙的进来向孙廷方见了礼,便坐到一旁的暖炕上不再多言。
“为兄今日,是专程向妹妹你赔不是来的。”见苏灵玥没有开口的意思,孙廷方只好自己动口,丰衣足食,先把事情扯到明面儿上再说。
但无奈苏灵玥还是不搭腔,只是继续垂首捧着个手炉坐着,许久才闷声闷气的接了一句道:“我昨儿想了一晚上,钱妈妈说的句句都是实话,何罪之有?是我在宅子里娇养惯了,见识浅薄,让表兄见笑了。”
孙廷方嘴角抽了抽,这后宅里的女人,说话拐弯抹角难道真的是天性?
像眼前这样一个小丫头,一开口竟也是这般的流畅顺口,周全到位。
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孙廷方决定端正态度,不能太过轻敌:“钱婆子酒后犯浑,妹妹你玉一般的人儿,何必与她一般计较?姑母每每在我面前提起妹妹时,无不感慨垂泪,怜惜妹妹更胜过自己亲生的一般,妹妹不信为兄的话,难道还能不信你舅舅和舅母?”
我要是信了才是棒槌!
苏灵玥在心底腹诽,面上却早已是哽咽难语,扭头埋进若菊的怀里嘤嘤的哭了起来——今天走得急,忘记在帕子上滴桂花油简直是失策中的失策啊!
就这样又是好一通哄劝,才让苏灵玥止住了哭泣,孙廷方却无端挨了周妈妈几道不满的白眼,却似未曾见到一般,只等苏灵玥恢复平静才又接着开口道:“钱婆子那里,为兄定会重罚,必会给妹妹你一个公道。只是,如今那边没得个人管事也不成,听说宋妈妈昨儿在妹妹这里吃酒吃多了,刚好为兄今天过来,便顺道将她带过去吧,也省的叨扰妹妹,让妹妹你操心。”
“宋妈妈?她,昨儿不是回去了吗?”苏灵玥忽闪着双眸,一脸不解的看着孙廷方:“昨儿宋妈妈是喝多了不假,我也担心外头天寒地冻的她出去闪了风,便让枫菊去递了个信儿,谁知宋妈妈惦记兄长那里怕人伺候不周全,非要回去,我想拦也没拦住,让小丫头送她一程她也不让,但见她出门步子也怪稳当的,便只好让她去了。难道,宋妈妈一晚上都没有回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