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听风和陆云梦举行婚礼的那一天,江城的整片天空,竟然都放了晴。
婚礼在陆家老宅举行,还是陆云生吩咐老管家一一亲手筹备的,老夫人看着孙女终是嫁人了,也是万分的欣慰感叹,却又很是舍不得。
老人的情感总在这样的时刻才愿意毫无遮掩地表露出来,便给陆云梦准备了很是厚重的礼物,一时之间,陆云梦和宋听风的婚礼,便轰动了整个江城。
一场风光的嫁娶,两大家族,便是姻亲。
虽然是风光无限,老夫人也亲自监督,但是算来,陆家人情薄,逢着这样的喜事,每个人忙碌也都是无声无息地忙碌着,好像都生怕惊动这大院里的那些秘密。
就在陆家人上下忙碌着给陆云梦和宋听风准备婚礼的时候,秦年的伤口也慢慢地恢复了过来,本是已经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陆家,但陆云梦又三番两次地央求她给她做婚礼的司仪,拒绝不去,秦年便只能无奈地答应了下去。
其实她也是明白的,陆云梦让她当她的婚礼的司仪,除了想和她分享结婚的喜悦,更多的,还是有她的私心的,她想要让秦年亲眼看着他们宣誓成为夫妻,便是永远断了和宋听风的念头。
秦年想着觉得颇是好笑的,但是最终还是选择成全她,毕竟,人都是自私的,她也怪不得她。
婚礼现场布置得很精致,既不失了陆宋两家的身份,也不显得奢侈,那天陆家来了很多人,大多都是社会权贵,那西装革履的绅士,窈窕美丽的淑女们,挤满了观礼现场。
秦年就站在搭起的高台上,从台边的面镜里瞧见自己的样子,浅蓝色简洁的礼服,简单扎起的发髻,微微凌乱却不失风情,她左看右看,瞧得自己的装扮不会失礼也不会喧宾夺主,便放下了心来,唇边扯起了淡淡的微笑。
她的旁边,站着温润安静的宋听风,他穿白色的西装,剪裁得体,清俊的脸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沉静,甚至,有些的冷然,他站在她的身边,一直没有和她有半句的交流,连眼神都没有。
他只是看着台面下一路走来的陆云梦,也无半点的表情,这一天陆云梦很美,陆云生牵着她的手从那铺展开来延绵到极远的红地毯走来,她身上白色的婚纱散开来,那裙摆长长地拖在地毯上,美丽得羡煞了多少人。
陆云生把陆云梦的手交到宋听风的手中,只说了一句:“善待她,也善待自己。”
说完之后,便转身去了。
就是这么一句话,秦年看见宋听风的脸色,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迅速地阴郁了一下,却又很快地恢复了过来,秦年再想要去寻找那一些痕迹,便再也遍寻不得。
只能心里叹气,恐怕宋听风,是恨上了陆云生了。
秦年主持着婚礼,到新人交换戒指宣誓成为夫妻之后,陆云梦就在那一刻,红了眼眶,旁边的老人看见了,上来用红帕子把她的眼泪都擦了去,嘴里念叨着说:“新娘子不能掉眼泪,不吉利。”
这样说着,陆云梦便也就收住了眼泪,扯开唇角来微笑,紧紧地抱着宋听风的胳臂,恍似得到了心头至宝。
秦年也不知道,得圆所愿,陆云梦是否能够多年如今日一般欣喜,她怕她会后悔,若是后悔了,便也就回不了头了。
想着想着,她就有一些惆怅了,如果那个人是她所爱,而她却不是他的心头爱,换做她秦年,是不愿意嫁的,宁愿孤独终老,也不愿意迁就委屈的婚姻。
但是,各人有各人的心事,陆云梦的选择,她也无可厚非。
那天的婚礼,在陆家大院摆开了宴席,陆家门庭若市,陆家的厨子都是极其有名气的,在江城,鲜少能够吃到这样的美味,那热闹的光景,直到夜幕深沉,才堪堪散去。
秦年早早就回了北楼,伤刚好,一整天折腾下来,一回来就睡了,天色暗下来之后才醒来,陆云生还在主屋那边没有回来,秦年醒来后拉亮房间的灯,突然被黑暗中的人影吓得尖叫了一声。
她借着床头灯橘色的灯光,瞧见宋听风站在她的床前,男人的样子不似白天的温润美好,好像喝多了,脸色有些红,本来打得整整齐齐的领带,此刻已经被他扯得甚是凌乱。
也不知道站在那里多长的时间了,看见秦年醒过来,男人微微地闪了神。
秦年有些的心惊胆战,他在新婚之夜跑来这里,如果陆家人知道了,那他们两个,都是落不得好处的。
更何况,陆云生就在主屋那边,要是回来碰见了,那该是如何是好?就算她想要解释,也是说不清楚的,她想着,便越发的觉得不合适。
她从床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刚刚回来,她是和衣而睡的,这样她才稍微有些放心。
秦年刚要说话,却猝不及防地,被宋听风突然伸手把她扯进了怀里,男人喝了酒,似乎是有些的不清醒,那力道便也用了好几份,秦年用尽力气挣扎,就是挣脱不开。
往日里,宋听风是不会这样对她的,至少会保持着谦谦君子的姿势。
宋听风也的确是喝多了,用了力气,紧紧地把她按在怀里,唇就落在她的脖颈上,那温热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秦年害怕极了,死命地挣扎,他却就是不撒手,借着酒劲,什么都敢做。
秦年推不开他,倒把自己折腾得一点力气都上不来,声音发颤地叫他:“宋听风,你放手,你喝多了。”
男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一般,那吻还是缠绵悱恻地落下来,手劲一下去,用力地把她的礼服细细的肩带给扯断了,左边肩膀的礼服滑落了下来,露出半边洁白的胸膛。
秦年尖叫了一声,狠劲一上来,便也什么都管不得,死命地捶打着宋听风,想到陆云生和陆云意曾经对她做的事情,而宋听风今天也这样对她,委屈的劲头冲上脑子,她也就失控了,嚎啕痛哭。
宋听风终究是还有一些意识的,听见秦年这样崩溃的哭声,整个人也就清醒了,抱着她死命地平稳下了自己的冲动,心里难受,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心情,宋听风竟是也红了眼眶,他抱着她,轻声地哄她:“别哭了,我错了。”男人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一时变得很是脆弱,伏在她的肩膀上喃喃自语地说:“都是他们逼我的,我好恨,他们凭什么凭什么掌控了我的人生,他们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那个时候,秦年一下子就明白了宋听风的委屈,或许,他除了放不下她,更多的还是陆家人对他的压迫,由不得他有半点的选择。
在陆家人的逼迫之下,又来自自己的家族的压力,宋听风肯定是很不好受的,却无可奈何,便也只想到了来找秦年,他始终记得年少的时候,只要他受了什么委屈,都能来找少女秦年,她带着他看星星,数星星,他便能忘了所有的难过。
长大后,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探得他心里的委屈,也没人会在意,陆家在意的是他听不听话娶陆云梦,宋家在意的是,他是不是值钱的人,能为他们,带来利益。
他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不是一个傀儡,自然很是反感陆家人的行为,怨恨也就生出来了。
最后,宋听风放开了她,伸出袖子擦掉了自己的眼泪,什么都没有再说,推开门,脚步仓皇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像那天一样,再也没有回过头。
秦年想,这一次,宋听风,是真的长大了,不可能再回头。
她一只手拉着自己那被宋听风扯坏的肩带,站在诺大的房间之中,眼泪便一颗一颗地滑落了下来,有种叫命运的东西在和她招手,它告诉她:“看,秦年,这就是你和宋听风的命运。”
秦年屈从了命运,而宋听风,却始终过不了这个坎,难过得无以复加。
或许她和宋听风的区别就在这里,她本来就一无所有,所以,当年命运改变的时候,她自知无力扭转,便认命了,而宋听风呢,在陆宋两家的压迫之下,学会了低头,心里,却藏了一个巨兽。
秦年恍恍惚惚地想,他心里的那头巨兽,总有一天,会冲破他的心脏,奔腾而出,毁天灭地。
陆云生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的秦年,她伸手拉着礼服的肩带,发丝凌乱,脸上还有没干的泪水,脸上有已经很久都没有表露出来的伤心。
他拿睡袍给她换上,这些年来,他的北楼里,还是存放着她的换洗衣服,秦年回来后,看见这般,还默然了许久。
他给她系着睡袍的带子,微微地低着头,男人想来是什么都明白的,只是却没有说一句话,秦年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第一次带着哭腔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很难过。”
男人给她系好了睡袍的带子,抬眼来淡淡地看着她,伸出手指去给她擦眼泪,语气没甚情绪,“你是聪明人,难过难过就好,快睡吧,明天起来,一切都好了。”
他抱起她把她放在床上,让她的头搁在他的手臂上,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臂让她快睡,秦年侧着身抱着他,那眼泪,便浸湿了他的胳臂。
听见沉寂的暗夜里,他的声音有些苍茫:“你若再为他这般难过,便是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