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长,北楼偏远,只有窗外的风雨声入耳。
陆云生没有来,她想当然地认为,今天陆云生把她又带回了北楼,旁人已经有了一些猜度和风言风语,陆云生自然是要避嫌的,不来她这,也是必然的。
这要是在以前,陆云生不来陪着她,她都会委屈万分的,总害怕他不喜欢她了,怕他把她丢弃。
她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傻姑娘,所以,才会妄想借着陆云生的这棵大树,保得自己平安顺遂地留在陆家,后来事实证明,她的这个想法,是多么的荒唐。
现在陆云生来或者不来,她都不敢再有半分的委屈表露出来,结果怎么样,早就已经想到,不想再累了自己。
秦年觉得渴,也因为口腔中还残留着一些的药剂的味道,想要找水喝,她走到走廊的时候,看见走廊尽头的房间门没关紧,从那门缝之中,流泻出一条**的光带。
深夜会来北楼的,除了陆云生,自然是没有别人的。
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走道里铺了厚厚的地毯,她赤着脚走在上面,像走在棉花上,轻飘飘的不发出一点的声音。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竟然有些的忐忑,就像自己是半夜侵入他的世界的小贼。
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走到了那门前,秦年记得,这间房子是陆云生的古董收藏室,几乎占了这一层半个空间,里面陈列着一些历史气味浓重的古物。
那些不同年代的东西,不知道看了多少个朝代的荣枯,历史轰轰隆隆地向前,成就了多少人的兴衰荣辱,都被它们瞧了去,刻印在年轮之中。
陆云生很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但是每一次秦年走进去,看着那一些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代的东西,就觉得它们都能长出眼睛来,在窥探着她和陆云生的那些脏事,让她生出了一种心惊胆战的不适感。
后来和陆云生的感情越来越深厚了之后,她为了和他的生活接轨,逼着自己去了解那些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古董,当然,除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秦年对某些古董,也甚是喜欢的。
比如玉之类的东西,尤其爱古时女子所佩戴的玉镯子,感觉那些东西在那些古代红颜艳骨的洗礼下,都带了些许的灵气。
陆云生收藏了好几枚那样的玉镯子,都是上了几百年历史的好东西,他费了心力寻来,最后看她实在喜欢,就送了她一枚,那是她十八岁的生日。
当然,他用一枚玉镯子,换了她清白的身子,陆云生也不亏。
那玉镯子是上好的和田玉制成,做工是非常精致的,过了几百年,那色泽还是细腻光滑的,通体透白,没有多余的杂质,秦年瞧着喜欢得紧,自此都带在身上,时刻都舍不得离身,保护得妥妥帖帖的。
因是这玉镯子是陆云生用高价购进,更因着玉镯子,是陆云生给她的承诺。
现在想来,她十八岁生日那天,陆云生着实没有说过很多话,他们坐在一起,秦年觉得很别扭,不敢抬头看陆云生,他把玉镯子带到她的手上时说了一句话:“我的小女孩今天长大了。”
秦年身体颤了颤,由是这样,她便真的把陆云生的这句话当成了承诺,这辈子,她真的是他的了。
可是,事与愿违,她到底是天真了。
后来离开陆家的那天,她气极了,性子又很是要强,发起狠来也没个分寸,她把带在身上多年的玉镯子脱下来,当着陆云生的面,把它摔了个粉碎,还很是赌气恶劣地说:“陆云生,我和你就像这枚玉镯子,玉碎人散,再也不可能修复,我恨你。”
是啊,她也的确是恨上了陆云生,所以五年流浪颠簸,她都不肯认错。
从门缝往里看,只能瞧见那镶嵌在墙壁里面的书架,上面每一个格子,都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类的物品,房间里柔和的暖色调光晕,照得那些古董更加神秘诱人。
房间很大,这些书架又镶在墙里,显得这房间更加的空旷。正中间就摆放了一套诺大的梨花木桌椅,古香古色的,低头去闻,都能闻见梨花木散发出那清淡的香味。
桌子上放了一盏台灯,素白的底色,繁复华丽的绣花,很是雅观。
以前,秦年还住在陆家的时候,死活着央了陆云生把这盏灯搬到她的房间里去,每个晚上,她趴在床~上,一下没一下地拉扯着台灯的开关,那关闭开启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的,灯光亮了又暗,她的脸忽明忽暗,那种感觉,真是美妙得不可言说。
后来她走得匆忙,没有带走它,也自是没想过带走它的。
现下又回到了陆云生这里了。
秦年走进去的时候,陆云生正背对着她站在窗户前,窗子洞开着,风从庭院里吹来,他就只着了一条灰色毛衣和一条休闲长裤,站在那里,手抬高了一点,也不知道拿着什么,看得正出神。
房间里也铺了厚厚的羊毛毯,秦年走路的声音又轻,好像陆云生并没有发现她进来,还站在那不说话也不动。
男人的背影看起来见鬼的让她觉得有几分的寂寥,还有几分高处不胜寒的寂寞高寒,她忽然想起这么一段往事来。
那个时候她还年轻,小姑娘总是许多生动活泼的,正好的年龄,她也不例外,总是神采飞扬的。
她有个奇怪的癖好,总是喜欢赤着脚在屋子里面乱逛,虽然下人们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的,但是冬天的时候,木地板还是很冰冷的,有时候也有点潮。
陆云生看见她整天赤着脚乱跑,说了很多次她都不听,他提着鞋让她穿上,她撒娇地抱着他的胳臂不肯穿,说这样多无拘无束啊!
到了最后,陆云生拗不过秦年的倔脾气,又怕她狂跑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就特意从澳大利亚定制了厚厚软软的羊毛地毯,把秦年住的花阁,以及秦年常来的北楼,都铺上了地毯。
秦年有时候上了兴致,喜欢跑到主屋,那里有条长长的,暗光压抑的长廊,她奔跑起来,就像脱缰的野马,陆云生心疼她,也就把那条长廊也铺上了地毯。
往事不经想,秦年回头细想了一下,她和陆云生,也是有过一段美好的日子的,把彼此放在心尖上,为了彼此,可以不顾一切。
只是当时情事已成风,再多想,也枉然。
秦年便收了心思,不敢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