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记得少年宋听风的模样,白衬衫,干净整洁。
他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只是他是不能时常这样放肆地笑的,宋家家教极严,宋听风得规规矩矩的,懂事,礼仪周到,不能笑得没规矩。
陆云生的叔叔婶婶们总是乐意兴办一场又一场的晚宴,召集一群上流社会的名流,办一场衣香鬓影的宴会。
陆宋两家的关系是极其亲近的,所以每一次,在陆家的晚宴上,宋家人都会参席的。
小少年宋听风时常被母亲打扮得绅士优雅,然后带来陆家,因着宋听风乖巧懂事,总是能够得到大人们的很多赞许。
他的母亲越发的骄傲,所以每一场宴会,宋听风都不能落场。
也就是这样,宋听风和秦年的情谊,才得以暗暗滋长。
陆云梦时常是这样五光十色的宴会中的宠儿的,她和自己的哥哥陆云生相差了十几岁,加上年少无父无母,陆云生对她,是极尽宠爱的。
每一个宴会,陆云梦都会穿着漂亮的公主裙,颜色鲜艳,欢快活泼地在人群之中蹿来蹿去,像一只美丽的花蝴蝶,享受着那些绅士淑女们的恭维和赞赏。
而秦年总是最孤独的一个,她是从来不会去那样的宴会的,没有人叫她,她也从来都不觉得那里有什么值得她欣喜。
每个夜晚,陆家大院主屋热闹非凡的时候,秦年总是一个人偷偷从花阁跑出来,脱下自己的鞋子,像匹脱缰的野马,在那迂回曲折的小道理奔跑。
她的心里住着一个野兽,吞噬了她的快乐,自由,只有她努力地奔跑的时候,她才会感觉到快乐。
秦年在陆家人眼中,是不讨喜的孩子的,总是沉默寡言的,没有陆云梦嘴巴甜,总是懂得如何讨好大人们。
当然,就算陆云梦不说话,也总是比秦年强不知道多少倍的。
因为陆云梦姓陆,她秦年,纵使使被老夫人认下当了孙女,到底是没有血缘的。
在那些笙歌燕舞的夜晚,秦年总是喜欢赤着脚爬上花房的房顶,然后坐在房顶的边缘,赤着脚,晃荡着,偶尔会哼几句熟悉的旋律。
少年宋听风出现的时候,她正仰着头,举着手指对着天上的星星,认认真真地数着星星,一个,两个,三个
少年在地上捡起了她的鞋子,在地上喊她:“嘿,你的鞋子。”
花阁是鲜少有人来的,除了照顾她的那个婆子,那个婆子有些青盲,晚上是极少出来的,秦年被这个声音惊吓到,一下子就把刚刚数星星数到多少给忘了。
她邹着眉头,眼眶里一下子就有了眼泪。
宋听风被秦年这委屈的模样给吓到了,站在那里很是愧疚,手脚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秦年低头去看他,小少年一身黑色的燕尾服,站在花房的墙壁边,那墙壁爬满了爬山虎,青青郁郁的,他的脸,染了月光,美好得有些的不真实。
她想,这少年长得真好啊,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少年,这样想着,她的眼泪终是没有掉下来。
“你怎么不去主屋那边呢?”宋听风感到有些奇怪,这小女孩衣衫朴素,一点都不像陆云梦,总是穿着华丽,可是,他莫名的,就是很喜欢眼前的小女孩,看着多舒服啊!
秦年嘟嘟嘴说:“我不喜欢去那里,太吵了。”说完之后又问他:“那你怎么也跑到这边来了?”
宋听风看见她抹去了眼里的泪水,这才终于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说:“我也觉得那里太吵了。”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成为朋友,特别是在这样的夜里,遇见了和自己同龄的孩子,总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的。
所以秦年邀请宋听风爬上花房来和她玩,两个孩子并排坐在房顶的边缘上,月色清凉如水,从花房上,可以眺望到陆家大院很宽的一些风景。
她教他数星星,告诉他,她的父亲和她说过,人死后,都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的,难过的时候就来数星星,也许能找到你爱的那个人。
宋听风是不相信的,但是看见女孩儿明亮黝黑的双眼,他竟然点头说是。
然后那晚,两个小小的人儿,就仰着头数着星星,直到宋听风的父母远远地寻来,他才连忙跑了过去。
他便跑便回过头来对着她摆手,那笑容,像天上的星星,一时照亮了秦年年少孤寂的心。
以后每一个晚上,陆家主屋载歌载舞的时候,宋听风偷偷跑出来,穿过半个庭院,找来花房,必定能够在花房的房顶找到秦年。
熟悉了之后,他们变得无话不说,秦年带着宋听风在陆家大院的每一个角落里奔跑,穿梭,两个孩子,快乐得有恃无恐。
这样的时间长了,他们逐渐长大了之后,关系自然而然地变得有些敏感了,从最初的青梅竹马,变得有些的不纯了。
后来,他们的关系的确是不那么单纯了,少女秦年已经长成了人人见到都会惊艳的模样,而宋听风,自然长成了所有人期待的翩翩贵公子模样。
他们在一起,似乎无可厚非。
十八岁的青春,美好干净得没有一点的杂质,他们的感情,就像是一个被他们细心呵护的信仰,他们是虔诚的信徒。
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男女身体的接触已经模模糊糊的有所领悟,少女怀春,总是有一些的好奇心的,想要尝试一下那少年的吻,是不是如同书上说的那样,柔软温暖。
她终于是如愿以偿了,少年宋听风带着她奔跑在花影疏密处,在那微风吹拂下,花香溢满了他们的心头,
景色那么美,少女芙蓉玉面,更是看得他心神乱颤,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
这一发不可收拾。
他们之间的情谊越发深厚了起来,在那些花香暗溢的夜晚,他们在花丛之中忘情地激吻,在陆家那幽深暗溢的回廊里,手拉着手,赤着脚奔跑,推开一扇扇厚重的门,探索那门后奇异的世界。
少女的心思总是爱盛满那些梦幻的想象的,她多么想,在长廊的某一个拐角处,会突然出现王子的南瓜马车,亦或是哈尔的移动城堡,带着她逃离这陆家的桎梏。
她少年时所有怪诞的幻想,荒唐的梦境,都是宋听风给她带来的,当然,她也把一腔的热情,都付诸了少年宋听风。
可是,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有了这个未来,才会变得那么不堪回首,秦年和宋听风的青春,也是因为这个后来。
后来宋听风和陆云梦突然闪电订婚,在秦年措手不及的时候,他们已经飘洋过海,去开始他们的新未来。
再后来,她在陆云生的床上醒来。
一切都从十八岁那年开始,他们的青春,走向了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