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话:
秦年很喜欢冯唐的诗,特别是那句:
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让你在将来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内心都无法安宁——
冯唐
后来,她也的确把这句话用在了陆云生的身上,那些隐形般的岁月里,她和她缠绵悱恻得,几乎用尽了一生的热情,万种风情用尽。
后来的很多年,陆云生夜夜失眠,内心从来都无法安宁——
二月里的江城,蛰伏在灰蒙蒙的烟雨中,像座迷城。
秦年撑了伞走了很长的一段路,弯曲迂回的胡同,两边低矮古老的房子,都已经被改建成了古玩商铺。
这情韵,和这古街道,也是极其协调的。
秦年到达陆云梦和她约好的古玉铺的时候,陆云梦已经到了,她侧对着门口,坐在玻璃柜前,稍微低头,手带着白色的手套,拿着一块玉小心翼翼地瞧着。
她的神情很认真,窈窕的身段裹在粉色的呢子连衣裙里,古玉散发出的柔光,映照得她越发的面若桃花。
秦年有一瞬间的愣住,美丽的店员迎上来唤了她一声,陆云梦听见声音也转过头来,看见站在门口的秦年,双颊带笑。
“阿姐,来了。”
陆云梦招呼秦年过去,把手里的那块雕琢精致的玉石递给秦年看,一双妙目欣喜无比地看着秦年道:“阿姐,你来看看,这玉怎么样?”
眼前的女子眉目生花,已经不似当年的青涩。
秦年有些恍惚,她们不见五年多,就在前些天,她们在佛罗里达州转乘江城的飞机上奇迹地碰上了。
当时陆云梦学成荣归故里,婚期将近,喜庆幸福。
而她,从西半球到东半球再到西半球,无休止地漂泊,没有多大的欣喜,亦没有过大的悲伤,孑然一身。
她低头看陆云梦说的那块玉,那手掌心上的玉石精湛,雪白的底色,雕刻出了古老的图腾。
是块好玉,至少价值不菲。
“这块清时和田玉,虽说年代不是最久远的,但色泽和雕工,都是上乘的。”
秦年抬眼去看,说话的是一个很和善的中年男人,穿一身浅**的唐装,皮肤略白,微挽起的衣袖,露出腕间的玉串。
玉粒圆润,色泽醇厚,仔细去瞧,似乎能够看见玉粒粒里浮动的红色血丝。
陆云梦高兴地附和:“我也觉得挺不错的。”
“怎么突然想买玉了?”秦年把眸光从那男人手腕上的玉串别开,问了陆云梦一句。
“我和听风的婚期近了,当年多亏了大哥,我和听风才有今天,怎么也得买个礼物谢谢大哥了。”她的声音很轻,在安静的玉铺里,却让秦年的耳膜有些疼。
心里有一根刺。
陆宋两家九年前就定下了这段婚约,当年陆云梦不过十五,就被陆家送去和宋家公子宋听风远洋留学。
如今学满归来,两人感情甚笃,婚期将近,皆大欢喜。
秦年不说话,从台柱的面镜里,她看见自己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眼角微弯,怎么看都觉得不甚高兴,她努力地笑了笑:“恭喜。”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会那么的言不由衷。
“谢谢!”陆云梦抬高手,抬眼看了看秦年,带着问询的目光问她:“阿姐,你觉得大哥会喜欢这玉吗?”
店里灯影柔和,秦年苍白的脸,忽然变得有些僵硬。
“你和大哥在一起的时间比我长,最了解大哥的爱好,大哥喜欢玉,你也喜欢玉,所以找你来帮我看看,我挑的,是否合他的心意?”
脑袋刹那轰隆地碾过一些破碎的光影,那男人冷峻坚毅的轮廓,习惯性眯起的狭长眼眸,如同极寒的深海,能将人溺死。
秦年忽然就如同溺了水的人,呼吸变得薄弱。
“阿姐,你怎么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白?”陆云梦担忧地看着她,把玉递给那中年老板,握着秦年的手,哑然惊呼:“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江城的二月天,是极寒的,正逢积雪消融,冷雨****,从那胡同口穿堂而来的冷风,带了一些腐朽的味道。
那是胡同两边老房子的墙角生出的青苔的味道,那绿那么浓,却不入人心。
她把手从陆云梦的手里抽了回来,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什么,天太冷了。”目光从陆云梦明艳动人的脸移到那块玉上,轻轻地扯了扯唇:“这块正好。”
陆云梦的脸上立马绽开了笑容,眉目带笑,对秦年的话没有一点的怀疑,高兴地让人给那玉做一个漂亮的包装。
待到一切都妥当之后,她过来挽着秦年的手,仰着头甜笑撒娇:“阿姐,我和听风结婚的时候,你来当司仪好不好?”
秦年迈开的脚步停滞了下来,浑身都有些不自然。
她侧过头来看陆云梦,她的笑容中还是带着几许纯真的美好,大大的眼睛里盛满了真挚的笑意,那些准备好拒绝的话,一时间,她怎么也说不出口。
正好陆家的司机撑了伞过来接陆云梦,解开了僵局。
那年轻的男子站在一边,恭敬地唤了一声小姐,看见陆云梦身边的秦年,明显有一些不自然的神色,不言语。
陆云梦要送秦年,她委婉拒绝了,就站在屋檐下,看着陆云梦提着裙摆往车子走去,她走到车门前的时候,回过头来对着秦年摆手,“阿姐,说好了,你一定要来哦。”
还没等秦年开口,她就已经坐进了车里,车子扬长而去,青石板湿漉漉的,溅起的水花,迷了眼前的光影。
秦年站在那里许久,雨下得越发大了起来,滴在青石板上,发出破碎的脆响。
许是看见屋檐下站的时间长了,店员走出来,说是老板邀请她喝茶,秦年拒绝了,撑开伞离开。
回去的路上,巷子两边青灰色的老房子都飘出了轻烟,和着这雨,整个世界都变得愈发的朦胧不清。
她站在巷子口,半侧身回头看那条长长的古巷,忽然就看见了时光飞逝,人事不留的痕迹,不免有些的惆怅。
她离开江城不过五年,而当年的贫民村,如今,已经成为了历史古物的承载。
莫不是一个人事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