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青听到两人在聊私事,识趣地远离了王小鹤,往蓑羽鹤待的那棵白杨树走去。
给王小鹤打电话的人是谢博。
谢博是王小鹤的大学室友,中等身材,微胖长脸,脸上轮廓分明,戴着一副黑边框眼镜,看起来很像年轻时的北岛。
谢博从江大毕业后,考了民大的研究生。
眼下谢博研究生就要毕业了,但是他和小冉的“孽缘”还没有结束,所以听到谢博在电话里说,小冉离婚以后,王小鹤想当然地认为,谢博和小冉之间狗血剧般的爱情故事,无论如何应该画上一个句号了。
此时初秋已近,很多野草的叶尖开始泛黄,有些草还结满了草籽,谢博打完电话,便走到邬青伫立的那棵白杨树下,两人彼此互看一眼,转而各自看着湖面。
“刚刚打电话的,你朋友?”邬青随口那么一问。
“是啊!一个情途坎坷的朋友!”王小鹤随口那么一说。
“他找你喝酒?”
“是啊!一个情途坎坷的人,很多时候就需要一个懂他的酒友!”
“听你这意思,你们是知己?”
“算是吧!古人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也许我们不能以同怀视之,起码有什么烦心事的时候,最先想到的是对方!”
“你这朋友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啊!”
“是啊!他的故事堪比现在电视上播的那些狗血电视剧,跌宕起伏,总是在意料之外转折!”
“我喜欢听故事!”
“行,有时间了我给你讲讲他们的故事!”
“你是不是一个有故事的男同学?”邬青突然发问,让王小鹤措手不及,忍不住愣了一愣。
“你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
“你想说真话就说真话,想说假话就说假话,反正你是个编剧,真真假假的,其实都是人生!”
“你这么说就没劲了!”
“你本来不想说,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你这话说的,好像你强迫了我就会说似的!”
“你说了我还不想听!”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呢?”
“如果什么事情都要讲道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你说的没错,有很多傻瓜,你是不能跟她讲道理的!”
“你说谁是傻瓜呢?”
“谁接话茬我就说谁啊!”王小鹤话说完,赶紧向旁边走了两步,和邬青保持着安全距离。
“王小鹤,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傻子才会过去!”王小鹤说着又往旁边走了几步。
“你还想不想要你卡佛?”
“卡佛,它不是在我这的吗?”
两人在拌嘴的时候,卡佛已经悄然回到王小鹤身边,呆呆地看着两人斗嘴,仿佛是一个很有素养的相声观众一样。
“我说得不是蓑羽鹤,而是卡佛的那本书,叫什么需要时给我电话的来着?”
“你什么时候拿的?”
“你这个夜猫子,白天睡觉,我当然是白天拿的啊!”
“怪不得我最近找不到这本书了呢?原来是你!你个小偷!”王小鹤狠狠地指着邬青。
“鲁迅说了窃书不算偷,你想要的话,到我这里来!然后吃我一掌!”
“打蛇打七寸,既然今天你抓住了我的要害,我认了!”
王小鹤说完,走到了邬青身边,一副大义凛然,做好了英勇就义的准备。
“刚刚谁说,过来的是傻子!”
“士可杀不可辱。”王小鹤做出紧握双拳,横眉冷对。
“挺有骨气的啊!”
“那是!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王小鹤说完,猛地往地上一蹲,双手抱头!
“大哥别杀我!我错了!”王小鹤刚说完,邬青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现在心情好一点了吗?”王小鹤直接坐在地上。
邬青忍住笑,点了点头,也在离王小鹤不远地地方坐了下来。
“以前我特别喜欢穿白色的衬衣,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非黑即白!现在我觉得这个世界更多的时候是灰色的,虽然在我心里我知道我最喜欢的还是白色的衬衣,但是我平时穿得更多的是灰色的。”王小鹤说完,随手从身边拔了一根狗尾草,叼在嘴里。
“你想说什么?”邬青问。
“我的意思是你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立场!”
“你说的道理我何尝不懂,但是我想妥协!我想让人们看到真相,看到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那些丑恶的嘴脸!”
“我的意思不是让你不去揭露黑恶,而是站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揭露,不要那么大张旗鼓!”
“多谢大师指点!”
“甭夸我,我这人经不起夸,一夸就得跨。”
“哎,你喝不喝酒,我请你?”
“喝啊!但是让你破费不好吧!”
“虽然我很穷,但是请你喝酒的钱还是有的!说吧!你想喝什么,我去买!”
“请问我可以喝82年的拉菲吗?”
“可以啊!”
“真……的?”王小鹤的字还没有说完,邬青就开口了。
“我去汤逊湖里给你打一瓶!”
“算了,我还是喝勇闯天涯吧!”
说完邬青就起身往邬树街的小超市走去。
很快王小鹤看到,邬青提着几罐啤酒,重新出现在环湖路。
两人在坐下湖边的草地上,就着湖光山色碰杯把盏,彼时秋高气爽微风送凉,两人胡言乱语,好不欢乐。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邬青开始背古诗。
“晴云一鹤白云山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王小鹤接。
邬青:“待到秋来九月八!”
王小鹤:“我花开过百花杀!”
两人一边喝一边对诗,背诗,王小鹤忽然想到谢博,以前大学的时候,谢博和王小鹤经常去学校后的长江边,两人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背诵诗。
当然有些时候两人会一起去一些名胜古迹,无一例外,两人也会谈起很多古人故事和古诗,但是这时候王小鹤有些时候跟不上谢博,因为谢博的硕士专业是古代文学。
“以前我和我的那个朋友,也经常一起喝酒,去名胜古迹,然后一起背诗!”
“这么说,我也算是你的知己了!”
“那必须……”王小鹤此时尚还清醒,抬头看了一眼邬青,话到嘴边忽然说不出口了。
王小鹤很喜欢喝闷酒,自从他在北京事事不顺以后,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但是王小鹤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会醉得那么快。
“目及众生死之的草原,野花一片!”王小鹤感觉到了醉意,索性仰头躺在地上,朗诵起海子的诗。
“这诗是海子吗?”
“是啊!”
“大学时,我非常喜欢这首,可我一直不知道这几句诗是什么意思!”
“其实我也不布吉岛!”
“有很多现代诗我都读不懂,但是就是很喜欢!”
“英雄所见略同!干一个!”王小鹤说完,坐了起来,举起啤酒罐,等和邬青碰杯以后才发现罐中已经空了。
邬青这时看到把啤酒罐放在嘴上又拿下来的王小鹤,哈哈大笑。
“你喝醉了!”说完邬青也把啤酒罐往嘴上送,等到了嘴边,脸色一变。
“哈哈,你才醉了吧!”
“王小鹤不是我吹,我跟你说,我千杯不醉!”
“你不吹牛,吹酒瓶!”
“不行,我好像真的有点醉了!”邬青拍了拍脑袋,头往后,倒在了草地上。
两人在这个初秋的午后,躺着,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两人渐渐安静了下来,都瞪大眼睛望着碧蓝的天空。
这时候蓑羽鹤跑到两人丢啤酒罐的地方,把它那尖而长的喙往开口处伸去,仿佛是在学习乌鸦喝水,把铝箔做的啤酒罐弄得哗啦啦响。
王小鹤听到动静,抬起来一看,卡佛正在喝瓶里剩下的酒。
“嗨,卡佛,你这个名字没白起啊!雷蒙德卡佛是个酒鬼,你也是个酒鬼啊!”
这时邬青听到动静也抬起头,看了看。
“哈哈,真有意思!这鸟儿也不怕喝醉……”
“在喝酒这点上,卡佛随我!”
“你又不是它爸爸,它凭什么随你!”
“它就是我儿子,咋啦?”
“那你让它叫你一声爸爸,我听听!”
两人聊的正欢,这时王小鹤发现啤酒罐的开口卡住了卡佛的喙,卡佛就使劲地摇着脑袋,想把啤酒罐从它的嘴上弄下来。
王小鹤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走到了卡佛身边。
“早告诉过你了,啤酒虽然,但不能贪杯!现在好了,嘴卡住了吧!”王小鹤一边说,一边轻轻地帮卡佛把啤酒罐从它嘴上拿下来。
“子不教父之过!你自己就是个酒鬼,它能不是嘛!”邬青笑着说。
“没完没了了,你?”
“好不容易让我逮着机会可以侃你,我会这么轻易放过嘛!”
“卡佛,我们睡觉,不理这个嘴上长刺的人了!”
谁知卡佛完全不理会王小鹤,昂起头,从湖岸跳到汤逊湖里去捉鱼吃了。
王小鹤感到一阵醉意袭来,头很重,眼皮很沉。
他正准备躺下,就在他倒头的时候,他发现邬青竟然闭着眼睛睡着了。
“心真宽!”王小鹤摇了摇头,说了一句。
王小鹤使劲拍了拍脑袋,想让自己保持清醒,他便静静地坐在草地上,侧身看着邬青的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