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文学网 > > 往后秋深 > 第八章 扰民

    处暑过后,江城依旧炎热,秋蝉趴在汤逊湖边的柳树上,大声鸣叫着,似乎在感叹夏日短暂,时光易逝。

    这个时候蓑羽鹤长得很快,王小鹤在湖边找的那点虫子,已经满足不了它的食欲了。

    当蓑羽鹤饿的时候,它就会不知疲倦地叫唤着,闹得王小鹤没有办法安静地读书写作,这时候王小鹤只能用更多的食物,才能堵上它的嘴。

    当蓑羽鹤吃饱了,它就会安静下来,有时候王小鹤静静地坐在房间里看书、写作,蓑羽鹤也会安静下来。

    王小鹤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有时候他静静地看着蓑羽鹤,想着这样一个同伴在自己的房间里,朝夕相伴,就会忍不住想这种陪伴会持续多久。

    随着蓑羽鹤渐渐长大,它的叫声越来越宏亮,越来越有点鹤鸣九霄的意思了,这原本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是王小鹤的心里却有一丝隐忧。

    该来的总会来的。最让王小鹤担心的事发生在立秋的前几天。

    那天早上五点多,码字码到凌晨三点的王小鹤,还在床上睡着,听到了几声清脆的声音,那时候王小鹤睡得迷迷糊糊,这声音从迷梦中传来,听起来特别像哀鸣。

    王小鹤睁开眼,看了一下手机,不到六点。

    此时天色微明,王小鹤看到蓑羽鹤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跳上跳下的,扑腾着自己的翅膀,做出振翅欲飞的动作。

    王小鹤走过去抚摸着它的头,希望它能安静下来,但是它还是很焦躁,时不时的发出哀鸣。

    王小鹤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了,他像一个没有带过孩子的父亲,突然有一个哭闹不停的孩子放在他面前,需要他照顾。

    王小鹤给它弄了一些食物放在蓑羽鹤的面前,但是它还是一边吃,一边哀鸣。

    “你这是怎么了,卡佛?”王小鹤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头说。

    蓑羽鹤还是不停地叫着,王小鹤知道这栋房子的隔音效果很差,他也有点急了。

    “卡佛,你这是病了吗?”王小鹤说着,打定主意给它买点禽类用的药。

    “卡佛,你这么叫邻居怎么休息啊?他们会说你扰民的!”王小鹤说着,把蓑羽鹤抓住,放进了自己大学时一直用的那个背包。

    此时天光微茫,王小鹤和卡佛,一人一鹤,踏着黎明的曙光来到了邬树街,然后拐上环湖路,来到了汤逊湖边。

    王小鹤把蓑羽鹤从包里放出来,轻轻地放到草地上,蓑羽鹤就在草地上爬来跑去,王小鹤把一只蚂蚱放在它的嘴边,蓑羽鹤一嘴就把这可口的食物咬进了嘴里,但是很不幸,王小鹤的手也被它咬住了。

    “好哇,卡佛!你这忘恩负义的鸟,竟然咬我的手指?”王小鹤用手轻轻按了一下蓑羽鹤的头,好像是在责备一个调皮的孩子。

    两人就在湖边的草地散步,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慢慢地从地平线东边升起。

    王小鹤像一个蓑羽鹤妈妈,教卡佛捉虫吃,显然卡佛是一个一点就通的好学生,很快它就学会了自己啄食吃。

    王小鹤捉的虫子也会喂给卡佛,卡佛吃饱了,玩累了,就静静地伫立在湖边,像一个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这时候,王小鹤就坐在草地上,随手拔一根灯心草叼在嘴上,看着微风吹过湖面,白杨树发出沙沙声,柳树随风摇摆,远处芦苇里野鸭在水里钻进钻出。

    卡佛偶尔也会用它那长长的喙去啄王小鹤嘴边的草。

    “卡佛,你过分了!竟然跟我抢草吃!”王小鹤一边说,一边把草递给卡佛,但是当王小鹤把草丢在地上,卡佛就理也不理了。

    “喂,卡佛,你是存心和我过不去,是吧!”王小鹤话一说完,卡佛就开始鸣叫,它昂着头,又开始扑腾翅膀了。

    王小鹤抬头,顺着卡佛眺望的方向看去,一群大雁正从头顶飞过,时而不时地发出呱呱呱的声音。

    王小鹤看着卡佛,突然间明白了,迁徙是动物的天性,虽然卡佛和人类在一起很久了,但是它的天性并没有改变,他们通过鸣叫和同类联系。

    “可是,你没有飞行能力了啊!”王小鹤突然觉得卡佛有些可怜,它本该一飞冲天,鹤鸣九霄的,如今只能跟一个颓废落魄的穷酸文人待在一起。

    这一刻王小鹤想到自己虽然空有著书立说的理想,到最后只能隐逸在这城市的郊区,写着媚俗的东西勉强糊口。

    这时候王小鹤又想到自己最爱的电影《南海十三郎》,他忘不了电影里的唐涤生对南海十三郎说的那番话:我要证明文章有价,再过三十年,五十年,没有记得那些股票,黄金,钱财,世界都是过眼云烟。只有一个好剧本依然有人欣赏,就算我死了,我的名字我的戏,没有人会忘记,这就叫文章有价。

    想到这里王小鹤就有些哀伤,自己的戏剧理想,怕是永远没有机会实现了吧!

    此时看着南飞的大雁和落寞的卡佛,王小鹤觉得自己和卡佛更有同病相怜的悲哀。

    “坚强些,卡佛!总有一天,你会飞起来的!”王小鹤忽然想抱着卡佛痛哭。

    王小鹤和卡佛目送着那群大雁飞越过邬山,它们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山后的地平线下,这时候卡佛方才慢慢地安静了下来。

    王小鹤又拔了一根茅草,叼在嘴里,用舌头一下顶到左边,一下顶到右边,蓑羽鹤也跑来跑去的啄。

    王小鹤脸上有露出了笑容。

    “只要不死,就有机会!”王小鹤在心里告诉自己。

    那个周末当邬青再次造访王小鹤的狗窝时,王小鹤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我想把卡佛带回老家去!”王小鹤说得很直接,看起来不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

    “不行!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它卖了!”邬青也很直接。

    “那你说怎么办吧!它现在叫声很大,影响了邻居们休息,他们已经容不下它了!隔壁的老婆婆已经来过很多次了,她还威胁我说要报警!”

    “要到秋天了,蓑羽鹤要迁徙到南方去过冬了,而且蓑羽鹤要通过鸣叫和同伴保持密切联系!所以它叫不是很正常的嘛!”

    “废话,我当然知道!但是该怎么解决它扰民这件事!”

    “你可以在它嘴上按一个消音器!”邬青开玩笑说。

    “别开玩笑,帮忙想想办法!”

    “多大点事啊!看把你急的!”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说一个月前,它还是一个奶声奶气的孩子,那么现在它已经是一个男高音了。它现在就是帕瓦罗蒂,你懂我的意思吧?影响别人休息!你知道吗!”

    “要不然你这样,你把蓑羽鹤送到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去!”

    “那怎么能行?”

    “它在那边有专家照看他,怎么就不行了?难不成你比专家还了解它们!”

    “我告诉你,专家知道的知识多,但是我和卡佛的感情更深,我告诉你,你这样做就是把自己的孩子送到收容所!”

    “你这是什么强盗逻辑啊!”

    “我这是正常人思维,正常人的感情!你以为把卡佛送到哪里去它就能过得很好了,我跟你说,这只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这样,我们先去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看看,如果卡佛能适应那里,就把它留在那里了!”

    “可是……”

    两人正在为怎么处理蓑羽鹤争论不休时,邬青的电话突然响了。

    “等一会儿再说!”邬青打断了王小鹤,从包里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

    “什么?张浩被人打了?”王小鹤听到邬青在电话里说。

    “是啊,肋骨被打断了三根!腿也骨折了,现在他正在中医院躺着呢!”虽然电话里的声音不大,但是王小鹤还是听到了对方似乎是一个年轻女人,大概是邬青的同事。

    “怎么回事?”

    “我估计是跟他去调查江北地沟油事件有关!”电话里又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虽然王小鹤从来没有问过邬青的职业,但是通过他们对话,王小鹤已经猜到邬青是一个记者了。

    “个婊子养的!他们也太狠了!”王小鹤听到邬青竟然说了一句汉骂,把他吓了一大跳!

    “你有时间到医院看看张浩吧!毕竟你们……”

    “不提这个了!”对方似乎还想说什么,却被邬青打断了。

    “好吧!不提了!最近你也要注意安全!”

    “谢谢提醒!”邬青说。

    “那就这样了,我先挂了!”

    “拜拜!”邬青说完挂掉了电话。

    等到邬青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她就走到了蓑羽鹤待的那个大纸箱里,看着蓑羽鹤。

    “你明天去江城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问问,看他们能不能喂养蓑羽鹤!”邬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王小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他知道此刻邬青的心情已经很不好了,从电话内容和她的那句汉骂来看,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是得罪她的时候。

    王小鹤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邬青的做法。

    “那我走了啊!”邬青说完,就准备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