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4
众人在湛云峰上打开随身携带的竹筒,紫大爷砍下几棵笔直小树,用柴刀削去树皮,露出白色的树干,把它砍成整齐的段子,发给众人当筷子。
众人接过筷子,开始吃午饭,吃饭时,欧冶子和紫大爷坐在一起,欧冶子对紫大爷说:“我们奉大王之命,要在湛卢山上铸剑,必须长年住在山上,所以要建一个寮子,您对湛卢山了如指掌,您觉得选在何处为好?”
紫大爷想了想说:“寮子必须盖在避风处,不能盖树林里,山上的风很大,怕断枝朽木会砸坏寮子砸到人,我看盖在桃花洞下面的骆驼坳里比较合适,骆驼坳有一泓泉水,长年不断流,做饭洗衣很方便,离桃花洞也近。”
“紫大爷想得真周到,大概在哪个位置,站在山顶上能看见吗?”
紫大爷站起来,拿着筷子的手指着山下一凹陷处说:“你看,那就是骆驼坳——”欧冶子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一个山坳呈骆驼状,有两处凹陷,是天然的避风港。
“等一会儿还需烦劳紫大爷带路。”
“没问题。”
众人吃罢午饭,在山顶留连了一会儿,开始下山,来到了九曲岭头,紫大爷说:“去骆驼坳没有路,我去过几次,必须我们自己开路,现在从岭头往左横着走,便能找到骆驼坳。”紫大爷边走边劈开两边的小树和荆棘,用锄头把杂草锄掉,修成一条小路,再往前走时,进入一片茂密的树林,林子里长满参天松树,几乎看不见阳光,地上铺满了厚厚的松针和干枝,众鸟在树上欢叫,一只猫头鹰的叫声特别凄厉,像小孩的哭声,显得特别清幽阴森。
大概走了一刻钟,才走出松林,来到一个山坳,山坳两边是毛竹林,毛竹特别粗壮,翠绿得发黑,风一吹,纷纷低头弯腰,发出嗽嗽之声,似乎向来客细语问候。
山坳里的坪子比较开阔,方圆两亩左右,呈微微倾斜之状,坪子不平整,长满青草、芦苇、杂树,一条涓涓细流从山边潺潺流下,在石壁下形成一个大如八仙桌的水潭,水潭清澈见底,底下铺着金黄色的沙子,泉水在潭里打个旋后,向山下轻流而去。
欧冶子走到水潭边,蹲下身子,双手掬起一把水,伸长嘴巴,吸入口中,在嘴里回旋良久,似乎在品味美酒,说道:“真是好水,我从没遇到过这么好的水,是绝好的淬剑之水,恐怕天下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好水了,感谢上天恩赐啊!”
罗依然不解地问:“师傅,这水如何好法?”
“此水甘甜中带着微酸,有一种叫硫的东西含在里面,硫不仅能加强剑的硬度,最重要是它能防止锈蚀,用此水淬出来的剑,也许能千年不锈。”
“啊,那太好了,倘若果真如此,几千年后的人还能用我们的剑,我们岂不流芳千古吗?”罗依然眉飞色舞。
“那是自然!”
“硫到底是什么东西?”
“比如硫磺中就含有硫的成分,你见过硫磺吗?”
“我寡闻陋见,没见过那东西。”
“以后我们可能会在山上遇到硫矿,此水流过硫矿,所以自然会带着硫的成分,到那时我教你认。”
罗依然点点头。欧冶子转身对众人说:“这真是块风水宝地,我们的寮子就建在这里,你们看好吗?”
众人都说好。
天还比较早,欧冶子对紫大爷说:“我们还得找个坪子,用来砌锅炉冶炼铁英矿石,附近有吗?”
“桃花洞右边有块坪子,但不太大。”
“有多太?”
“一亩地左右吧。”
“好,已经够大了,还得请紫大爷带路。”
紫大爷带着众人原路返回九曲岭头,往上走,来到了桃花洞,从桃花洞边向右横着走,像去骆驼坳一样,照样没有路,众人边走边开路,费了不少工夫,才到紫大爷所说的坪子,坪子平坦向阳,周边长满高大的杂树,欧冶子觉得正好可以就近取材,伐木烧炭,用来烧炉冶炼。
把炉子砌在这坪子上最好,离桃花洞比较近,运送矿石很方便,可以节省许多人力,是个难得的好炉坪。
看完后,日头已偏离中天,往西山慢慢贴近,欧冶子问:“紫大爷,下山需要多少时间?”
紫大爷说:“大概一个半时辰。”
欧冶子说:“现在应该过了未时,回到家中,可能要酉时四刻,我们下山吧。”
众人慢慢下山,上山容易下山难,罗依然双腿不停地打摆子,又酸又痛,没一点力气,为了不让人看出她的样子,她走在队伍后面,陈利晓得她心里想什么,让众人先走,他停下来陪她,他调侃道:“罗妹妹,我双腿像两条天柱,硬得很,要不,我背你下山吧。”
“去去去,你想得美,想背得美人归啊?我自己能走得动。”罗依然调皮地向翕着鼻翼。
“别硬撑,我陪你走慢点,有我在,即便有老虎来追你,我也会把它打死。”陈利边说边走到旁边,砍下一棵小树,削去树枝和树梢,把它递给罗依然。
“干吗啊?”罗依然问。
“拄着拐杖下山省力些。”
“还算你有点良心。”罗依然笑着说。陈利也跟着她笑,一路上他们说说笑笑,倒忘了疲倦。
下了九曲岭后,转过一个弯,罗依然和陈利看见黄凤洁向他俩走来,罗依然不解地问:“凤洁妹妹,你是不是掉东西了?”
“是你掉了,欧冶师傅怕你走丢了,差我来看你怎么回事,原来有陈兄长陪你啊。”黄凤洁暧昧一笑。
罗依然理解其中含意,说:“你笑得好邪乎,再这样笑,我掐死你。”说罢,上前掐她的胳膊肘儿,黄凤洁赶紧求饶,罗依然这才罢了。
到了吴山头后,众人都在等他们,罗依然说只顾看景色,一路走走停停,没跟上大队人马,现在没好景可看了,她保证能跟上。从吴山头回松溪里的路平坦多了,罗依然的双腿虽然很软,但已不打颤了。
回到杨方家,男人纷纷跳进溪里洗澡,杨方家没有浴室,女人只能在房间里用水擦擦身子,罗依然和黄凤洁说:“我们也去溪里洗澡吧。”
“这可使不得,会被人笑话的。”
“怕什么呀,我们偷偷地从没人的地方下水。”
黄凤洁还是不敢,罗依然说:“那你陪我去,你在岸边帮我看人总行吧?”黄凤洁点点头,于是,罗依然和黄凤洁走到下游,罗依然在一片茂密的竹林边悄悄溜到溪里,清澈的溪水轻轻抚摸着罗依然的肌肤,她感到沁入心脾的清凉爽朗,一天的劳累瞬间被溪水抚平,她猛然扎入水中,像一条鱼在水里潜游,她看见夕阳射入水中所产生五彩缤纷的影子,鱼儿游来游地穿梭,河蚌张开壳子贴在石缝间呼吸……
黄凤洁看着罗依然在溪里自由来去的倩影,心里痒痒的,非常想跳进溪里,但又没那个胆量,一是她不会游水,二是怕伤风败俗。
罗依然从水里钻来,心里有一种想唱歌的冲动,但又怕人听见,最后,她忍耐不住唱起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
罗依然的歌声甜美婉转,清脆悠扬,飘飘袅袅地回荡在松溪上空,把人带到思念亲人而又山长水远难以相逢的意境中去。暮色渐渐合拢下来了,罗依然的歌声和暮色浑然一体,久久不肯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