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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干山采石场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虽没下雨,却看不清十步之外的景物,七八个工人和士兵在采石场里有条不紊地劳作着,他们用了一个多月,开采出一大堆铜矿石,堆放在山坡的空坪上。
欧冶子负责把开采出来的铜矿石搬到石堆上,近午时分,矿石堆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大家纷纷丢下手中的活儿,向欧冶子跑去,他们一看,愣住了:原来欧冶子的左手被一块大矿石压住了。
他们赶紧跑过去,三个男人合力把矿石搬开,让欧冶子把左手抽出来,众人想看看欧冶子伤得怎么样,但一动欧冶子的手,他便发出声声叫喊,干将猜想可能是桡骨断了,一检查,果然是桡骨折断了。
莫邪见欧冶子脸色苍白,咬紧牙关忍着巨痛地蹲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爹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很痛吧?”
“不要紧,爹爹能扛得住,女儿不要伤心。”欧冶子为了安慰莫邪,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莫邪看出他在强颜欢笑。
欧冶子对治疗骨伤有经验,他对干将说:“你们到林子找些三七和草乌的叶子和根系来,前几天我看见过这两种药,把药的叶子和根系加上一些淀粉,捣烂,敷在骨折处,再用木板固定好。”各人听了之后,到林子里去找这两种中药,留下莫邪在照顾欧冶子。
莫邪把欧冶子扶到一块石头上坐下,双手把欧冶子的左手托住,嘴里不断地吹气,以减轻欧冶子的疼痛,不时痛惜地望着他,欧冶子的疼痛缓解许多,笑着说:“女儿不用心痛,两三个月爹爹就会痊愈。”
“爹爹这样,女儿怎么不心痛呢?”
“也许会因祸得福。”
“说什么呢?”莫邪嗔怪地看欧冶子一眼。
“爹爹担心你娘的身子,在这荒山野岭,想捎个口信给你娘都难,这下正好,可以回家去看看你娘啊,你娘那身子骨让爹爹放心不下。”欧冶子露出了欣慰的微笑,仿佛不是断了桡骨,而是拣到一块金子。莫邪看不出这是欧冶子为了回越国,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爹爹断了一只手,还说这种话,想我娘了,爹爹可以向监工长请假呀。”
“上山容易下山难啊,吴王恨不得我们早日铸出天下无双的宝剑,哪能轻易请假?”
正说着,干将他们回来了,各人手上拿着一把三七和草乌,他们把三七和草乌放到三只碗里,撒上淀粉,加些清水,轻轻捣着,捣成青色浆糊后,把其它碗里的药和在一起,搅拌一会儿,用小勺子把药敷在欧冶子的骨折处,用竹片把欧冶子的左手夹紧,捆上小绳子,干将拿来一条宽布条,把欧冶子的手挂在胸前,这才完事。
欧冶子在山上过了三天,每天夜里都在喊痛,其实欧冶子在演戏,平时这点疼痛,不至于让他吵得别人睡不着,因此,莫邪和干将常在夜里起床照顾欧冶子。
第四天,欧冶子对监工长说:“我的桡骨可能被接错位了,请监工长允许我回家疗伤,反正我在这里也不会做事,反倒累了女儿女婿。”
监工长思忖了一会儿说:“也好,山上缺医少药的,万一耽搁了师傅的伤病,我可担当不起,不过,你伤好之后立即要回来。”
欧冶子对监工长千恩万谢,没带走任何一件东西,离开了居住的草寮,向在采石场干活的干将莫邪告别,干将莫邪嘱咐他下山路上千万要小心,绝对不能摔倒,若造成二次骨折,左手可能会残废。欧冶子叫他们放心,他会照顾好自己。莫邪还不放心,要送欧冶子下山,欧冶子执意不肯,莫邪才罢休。
欧冶子立即下山,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他看见在空中飞来飞去的小鸟,有种鱼入大海鸟归深林的感觉,十分欢快舒畅,以前他铸剑是为了卖钱,以获取日常生活开支,这次完全不同,他是为国家为越王为人民铸剑,而且是个将军千里迢迢从越国赶来找他,这辈子他见过最大的官是李远将军,说不准还能见到越王呢……强烈的自豪感陡然从心中升起。
欧冶子去香樟客栈找店老板,店老板和李远已经结下友情,李远临走时交待店老板关照欧冶子,欧冶子叫店老板帮他雇一辆马车,他要回越国,店老板二话没说,命员店小二去雇马车。
一刻钟后,马车来了,驾马车的是个年过四十的老把式,有20年的驾车经验,自称姓王名久,看样子是个本分憨厚的人,欧冶子叫王久送他到越国的前山镇便可。俩人谈好了价钱,欧冶子付了一半车资给他,俩人在香樟客栈吃饱午饭后,便赶车上路了。
王久知晓欧冶子左手骨折,把马车驾得又慢又稳,以免颠簸,造成震荡,这样一路晓行夜宿,向越国赶去。
却说李远和小林子在前山镇住下,天天站在吴越两国的必经之路翘首而待,从早晨到中午,从中午到晚上,不论晴天雨天,他们站痛了腿脚,望酸眼睛,一直没见到欧冶子的影子,心里难免着急,会不会欧冶子忽悠他们?不,不可能!和欧冶子一接触,李远便知晓他不是那样的人。难道欧冶子想不出办法来?或许吴兵不让欧冶子回国?会不会欧冶子的意图已经暴露?各种可能性在李远的脑海盘旋,心里总有一种无法把握的感觉。
李远怕错过欧冶子的马车,手持令牌,叫来两个当地的士兵,设下卡哨,对每一辆经过的马车进行查看,搞得旅客怨声载道,说平时这里从来没人设卡,怎么突然多了一道关卡,是不是要和吴国打战了?李远不理会过路人怎么说,只要不错过欧冶子就行。
傍晚,太阳下山了,暮霭渐渐笼罩四野,远山一片苍茫,李远准备回客栈吃饭,看见从官道上慢慢驶来一辆马车,车前用布帘遮住了,等马车走近,李远令马车停下检查,马车停下来了,他掀开布帘,一眼就看到欧冶子坐在里面,欧冶子向李远点头微笑,李远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李远为欧冶子付了另一半车费,叫王久回去了,他们目送王久走远之后,才回过头看欧冶子,李远见到欧冶子左手被布条吊起来,问他怎么一回事,欧冶子笑了笑说:“我把左手桡骨砸断了。”
“啊?这可怎么好?”
“李将军莫怪我,不用苦肉计,吴兵不会让我回家。”
“你为了回国竟然故意砸断自己的手?”
“只能如此!”
李远被欧冶子感动得热泪盈眶,双手作揖,俯下腰身,向欧冶子深深一鞠躬说:“欧冶师傅的高风亮节和拳拳爱国之心让李某无比仰慕,请受李某一拜!”
“李将军千万不可,多少将军和士兵以身殉国,我小小的断肢之举算不了什么。”欧冶子边说边用右手去扶李远。
他们见天色已晚,便回到客栈吃晚饭,李远非常高兴,叫了两壶酒,和小林子慢慢喝着,以祝贺欧冶子顺利归国。欧冶子因伤不能喝酒,以茶代酒,和他们共饮,他们海阔天高地畅聊着,似乎有聊不完的话,三个人虽然地位身份不同,但心却靠得很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他们雇一辆马车,让欧冶子坐上马车,李远和小林子陪护在马车边,慢慢向会稽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