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5
老伯走后,李远问小林子:“你能确认欧冶子在对面山上吗?”
“可以,师傅你看——”小林子右手指着对面的山上,“那个穿着棕色短褂的人就是欧冶子。”
李远看了一会儿,见欧冶子正站在指挥几个人开山凿石,旁边有两个佩带宝剑的士兵帮他们挑矿石。
“师傅,我们应该怎么办?”
李远想了想说:“他们在这么隐秘的地方开采矿石,知者少而又少,倘若我们光明正大去找欧冶子,难免会被吴兵怀疑,得想个办法,把欧冶子叫出来,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服他回国为上策。”
“让我去找我表兄不行吗?”
“不妥,万一吴兵问你怎么知晓欧冶子在那里,你怎么回答?”
“这个……我就说表嫂托我上山找他嘛。”
“还是不妥,这样吧,我们先躲在采石场边的观察,等待时机单独接触欧冶子,才万无一失。”
“行,就照师傅说的办。”
他俩穿过密林,跨过溪涧,翻过两座山岭,悄悄来到老虎涧附近的密林里,俩人各自爬上一棵大柯树,站在树桠上往左边看,紧盯着采石场里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小林子的位置最佳,他躲在粗大的树干后偷窥,清晰地认出了欧冶子和莫邪以及干将。莫邪和干将是去年腊月十六办的喜酒,他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当时莫邪才16岁,欧冶子便把女儿许配给铸剑名师干将,干将虽然大莫邪12岁,但莫邪没有嫌弃干将,更不敢违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采石场里除了两个士兵外,还有两个小林子不认识的人,可能是吴兵雇来的铁匠吧,他们挥汗如雨地挥舞着铁锤在劳作,山涧传来了此起彼伏的锤打声。
看到千方百计寻找到的亲人就在眼前,却不敢叫唤,小林子如鱼游沸釜焦急万分,整个上午过去了,欧冶子没停下歇息过,他多么盼望欧冶子走出采石场撒尿啊,这样就能把欧冶子叫到僻静处说话了。
中午时分,他们收工了,工人陆续回去吃饭,欧冶子跟着一起走了,小林子从树桠上跳下来,打个呼哨,李远从另一棵树桠上滑到地上,向小林子走来,从包袱里拿出包子吃着,小林子边吃边问:“师傅,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啊。”
“你有什么锦囊妙计?”
“干脆让我直接去见我表兄好了。”
“不行!再等等,他总有拉屎撒尿的时候。”
“要是没这时候呢?”
“那就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机会来临。”
小林子沉默了。
山涧里传来“叮叮当当”击打声,采石场开工了,李远和小林子爬上树桠去观察,然而,他们看了一下午,还没等到和欧冶子说话的机会。
太阳缓缓落到西山顶上,五彩缤纷的晚霞在天边燃烧着,把群山洇染成淡金色,鸟儿飞回鸟巢,寒风阵阵袭来,扫过树梢,发出嗽嗽声,再不回去,看不见回客栈的路了。
小林子向不远处的李远打个回去手势,李远示意他再等待,小林子摇摇头,继续向前方观望。
收工了,几个人陆续离开采石场,欧冶子在收拾铁锤、铁钎和土箕,采石场只剩下欧冶子,小林子见机会来了,从树上跳到地上,向采石场跑去,李远也跳下去,紧随其后。
欧冶子看见两个人突然向他跑来,微微一凛,一看是小林子,他大为惊讶,小林子紧紧抓着欧冶子的手,激动地说:“表兄,我们找得你好苦啊。”
“你怎么知晓我在这里?”
“唉,一言难尽,这是我们越国的李将军,我们来找你回国铸剑。”
李远上前给欧冶子行礼,欧冶子赶紧对他们说:“此地不宜久留,一旦你们被吴兵发现,性命难保啊,这样吧,你们住在哪里,我抽空去找你们,此事得从长计议。”
欧冶子边说边把他们推开,示意他们快走,小林子说:“我们住在下甸郡香樟客栈,表兄一定要来,我们不见不散。”
“一定!一定!”
欧冶子和他俩挥挥手,疾步离开采石场,李远和小林子欣喜万分地回客栈。
他们在客栈中等了三天,没等来欧冶子,李远担心地问:“欧冶子是个怎么样的人,会不会言而无信?”
“不会,他是个一言九鼎的大好人,我从小就仰慕他的人格,他可能一时走不开。”
李远点点头,稍稍放心了。
天又下起大雨,雨水从屋檐上一溜儿一溜儿地往下流,打在地上,形成无数个小洞,不远处的溪水猛涨起来,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李远和小林子坐在房间里,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发呆,下这么大雨,欧冶子肯定不会来,又要白等一天了……正想着,忽然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小林子打开门一看,竟然是欧冶子!欧冶子身穿棕衣、头戴斗笠站在外边,雨水正从棕衣上滴落下来。
李远赶紧把欧冶子的棕衣脱下,把他请进屋里,见他衣襟湿了,叫店小二拿来火碳,在屋里生个大火盆,让欧冶子焙衣裤。
李远叫小林子守在门外,以防有人偷听。小林子应声而去,李远请欧冶子在椅子上坐下说:“欧冶师傅,我们盼你望眼欲穿啊,今天终于把你盼来了,这下可好了。”李远眼里闪着兴奋的光。
“李将军千里迢迢来找在下有何贵干?”
“我奉越王和范蠡上将军之命,特来请欧冶师傅回国为越王铸剑。”李远端详着欧冶子,欧冶子高大粗壮,脸色黑里透红,五官端正,如刀削一般有棱有角,气质坚毅刚强,一双大眼炯炯有神,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也许是饱经风霜吧,眼角和额头刻着些许浅浅皱纹,有一种别样的成熟魅力。
欧冶子想了想说:“这恐怕不合适。”
“为什么?”
“我既然答应伍相国为吴王铸剑,大丈夫怎么可以出尔反尔呢?”
“对残暴的吴王讲信用,就是对我们越国百姓残忍,倘若欧冶师傅为吴王铸造出绝世宝剑,将是越国的灭顶之灾,你将成为被越国百姓唾骂的千古罪人,被越王所不容啊!”李远很激动。
“这……这我倒没想过……我只知道大丈夫应该养家糊口……”欧冶子摇摇头,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你一心一意把精力放在铸剑上,是不可能想那么多,我告诉你吧,越王是一只有远大志向的雄鹰,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只为有朝一日报亡国之仇,雪为奴之耻,越国现在不如吴国强大,想复国必须有令吴军为之胆寒的宝剑,请欧冶师傅为国所想,为民所思,回国为我们铸剑吧,只要你回国铸成绝世宝剑,我保你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李远真诚而恳切。
“荣华富贵我倒不曾想,有一碗糊口的饭和抵御寒冷的衣裳,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我被吴兵监视着,很难脱身啊。”
“干脆我上山把吴兵全部杀了,把你和女婿女儿都接回越国,一起为越王铸剑,我自信凭采石场那两三个吴兵,几招之内我能收拾掉。”
“千万不可,倘若我和女儿女婿一起跑了,女婿家必将招吴王诛灭九族,还可能导致吴国对越国开战,此乃下下之策。”
李远没想到欧冶子竟这么深谋远虑,刚才他只是拿气话试试欧冶子罢了,他很开心,因为欧冶子已有回国之意。
“欧冶师傅,你有什么良策?”
“暂时没有,容我好好想想再说吧。”
“你什么时候才能动身回国?”
“就这月上旬吧。”
“真的?”
“绝无戏言!”欧冶子眼里闪着义无反顾的光。
“好,痛快!那我在客栈里等你下山。”
“不用,你们在这里呆久了,怕会引起老板的猜疑,万一引来吴兵,后果不堪设想,你们先回越国,在越国边界前山镇接我,这才不会让人起疑。”
李远觉得欧冶子说得有理,没想到欧冶子的心思比他还慎密,他对欧冶子肃然起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