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二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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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伍子婿手下的小将唐良来到莫干山,到采石场巡察铸剑进度,因为多雨路滑,他已半个月不曾来巡察了,这天正好天气放晴,他便骑快马从姑苏赶来,他放心不下这里的事务。
唐良走进采石场,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开采着铜矿石,他很满意,忽然,他发现少了一个人,仔细一看,原来欧冶子不在了,他以为欧冶子去林子里方便了,并不在意,等了许久之后,还不见欧冶子,便问监工长:“欧冶师傅怎么没来上工?”
“哦,他回家了。”
“怎么回事?”唐良疑惑地问,严厉地望着监工长。
“前几天欧冶师傅的左手被矿石砸断了,山上缺医少药的,我怕耽误他的伤势,在欧冶子的要求下,我允许他回家疗伤。”监工长唯唯诺诺的样子。
“怎么不向我禀报?”唐良厉声问。
“这……将军远在姑苏,鞭长莫及,我就自作主张了,请将军恕罪。”监工长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事还不知是大是小,我得先禀报伍相国再做定夺,你先安心在这里监工,我即刻回姑苏禀报伍相国。”唐良知道欧冶子回家会让伍相国不高兴,但既然欧冶子砸断了桡骨,让他回越国疗伤是人之常情,情有可原。
唐良当日便下山,快马加鞭向姑苏奔去,第二天傍晚才到姑苏,他在家随便吃个囫囵饭,打马向相国府驰骋而去,到了相国府,侍卫却告诉他相国去吴王宫与齐国来使会宴了,不知何时才会回府。
唐良是伍子婿手下的一个小将,他不能为这事去吴王宫找伍子婿,只好悻悻地回家,等明天再说。
相国府是一座气势恢弘的豪宅,水榭楼台布局严谨,曲径迴廊处处通幽,飞檐宝顶鎏金镶玉,崇阁巍峨,层楼高起,玉栏绕砌,极尽奢华,只比吴王宫逊色一些,这是当年吴王夫差打败勾践后,赏赐给伍子婿的,他的地位在万人之上,一人之下。
此刻,一缕晨曦从屋顶上斜射下来,柔和地铺在相国府的大池塘上,泛出点点金色波光,肥硕的鱼儿在飘着桃花瓣的水面上游来游去,尽情嬉戏。伍子婿已年近古稀,他的头发和胡须像银子般白,但脸色红润,头脑清醒,眼如鼠目,放着精光,背后藏着无穷无尽的智慧。
他吃过早餐,吩咐婢女摆上木椅和茶壶,边垂钓边品茶。近年来,他已经不怎么爱管朝中事务了,因为他屡次三番冒死谏言吴王,尤其在放勾践回国和封西施为娘娘的事上,与吴王争执不下,但吴王根本听不进去,甚至埋怨伍子婿小题大做,顽固不化。说多了,伍子婿也觉得没趣,所以,现在他闲时都寄情于书画、垂钓、品茶。
伍子婿身边的婢女叫阿衣,已经伺候他多年,伍子婿的冷暖饥饿她最灵通,他心里想些什么,她都能猜出五六分来,伍子婿最疼阿衣。阿衣看见池塘里的鱼竿在动,叫起来:“相国,鱼儿咬钩了,还不提竿?”
伍子婿笑了笑说:“让鱼儿在水中多挣扎一会儿,等它没力气了再提竿,鱼儿才会更顺服。”正说着,侍卫来报,说唐良将军求见,伍子婿点点头,示意叫唐良进来,仓看了一眼阿衣,阿衣识趣地离去。
唐良匆匆走进来,向伍子婿行礼,伍子婿不好虚礼,他问唐良有什么事。
“伍相国,欧冶子回越国了。”
“哦,有这等事?你说说看。”他不紧不慢地说,他身经百战,历尽风云变幻,早已养成了处变不惊的气质和涵养。
“是!欧冶子的左手被矿石砸断了,欧冶子要求回越国疗伤,监工长便允许他回国。”
伍子婿眉头一皱,思忖了一会儿,盯了唐良一眼,唐良吓了一跳,不敢看伍子婿,因为伍子婿的眼光像刀一样锋利。
伍子婿说:“这可能是欧冶子自导自演的苦肉计,意在金蝉脱壳,可能越王想用他。”
“不会吧?欧冶子在越国早已是铸剑名师,越王为什么早不用他,反要现在用他?这不是和我们过不去吗?”唐良觉得问题没伍子婿想的那么严重,同时也为自己开脱罪责。
“也许以前越王太多心事,他并没意识到欧冶子的重要性,也许越王觉得自己的翅膀长硬了,他不怕吴国了。”
“倘若事实如伍相国所说的那样,对我们很不利啊。”
“目前只是我的猜测和分析,你马上去查一下,看看欧冶子骨折之前什么人和他接触过,一查便会有结果。”
唐良不敢怠慢,立即飞身上马,向莫干山飞驰而去。
到了莫干山采石场后,他向监工长询问欧冶子骨折之前的行为,监工长事无巨细说了欧冶子的各种情况,说到欧冶子伤前的前三天曾请假去了一次下甸,说要托人寄口信回家给妻子,因为是雨天,没法在野外干活,他让欧冶子去了。
唐良听了之后,想了想,下山了。
他想:欧冶子如果真的用苦肉计回家,肯定有越国人和他联系,那么,越国来者肯定会在客栈中住宿,下甸的客栈不多,不超过十家,不难打听到有关欧冶子的消息。
唐良以吴军的名义,迎着下甸的大街一路打探,问了几家,都说没有越国来的客人,唐良不死心,来到了香樟客栈打探。
老板看见身穿将军铠甲的唐良,赶紧前来问候:“将军是要住店吗?”
“不是,我来向你打听一些情况,前些日子有没有越国人来住店?他们应该是骑马来的。”唐良以居高临下的口气问他。
“有呢,十天前有两个越国来的铁匠,说是到吴国来卖农具,俩人都骑着高头大马,在我们客栈住了六七天。”老板不敢隐瞒。
“你看他们像卖农具的吗?”
“不像啊,卖农具的能挣几个钱?能骑那么好的马吗?”
“你把情况说说。”
“一共来了两个越国人,一个像是仆从,一个像是主人,仆从叫主人师傅,师傅姓李,言行举止不像个铁匠,倒像个行伍出身的头领。”
“他们是不是在找一个叫欧冶子的人?”
“正是,李师傅拜托我帮他寻找,我哪有工夫为他们找人?我敷衍了他们一下就罢了。”老板不敢说真话,怕惹祸上身。
“后来呢?”
“后来有个大雨天,那个叫欧冶子的人找上门来,说找住在我客栈里越国人,我告诉他李师傅所住的房间,他们谈了一个时辰后,欧冶子冒雨走了,第二天两个越国人便退了房间,回国去了。”
“后来你有没看到欧冶子?”
“没有。”老板不敢把欧冶子雇马车的事说出来。
唐良得到这些情况后,快马加鞭回到相国府,把一切禀报给伍子婿,伍子婿听后,深深叹了一口气:“欧冶子果真使了苦肉计,他一去不复返了。”
“相国,我们应该怎么办?”唐良怯生生地问。
“这事得从长计议,现在只能亡羊补牢,容我三思之后再做定夺……先把监工长下到牢里去,永不录用,你也有责任,本相现在撤你将军之职,去莫干山顶替监工长,戴罪立功,以观后效,记住:绝对不许干将莫邪离开莫干山半步,否则我诛你九族!去吧。”伍子婿转过身去,给唐良一个冷冷的背影。
“诺!”唐良边说边退出来,他的双脚软得万不动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