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深夜的山谷,只剩雨声流连。
洞中少年倚壁熟睡,眉头微锁,额上冷汗汩汩滴下苍白双颊,纤长睫毛不住颤动,唇中喃喃而语,仿佛陷入一片噩梦之中。
一声闷雷,脑中一惊,睫毛一颤,一双黑瞳猛地睁开。
原来只是噩梦。
惊醒少年抚了抚胸前,薄衣下垫着鼓鼓的草药,伤口痛意渐消。少年嘴角一抹苦笑,至亲相害,却得来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孩子相救。
洞中空气被飘进雨气染湿,使得洞中些许寒意。
少年望了一眼身侧四脚朝天的小女童,轻轻的鼾声,鼓鼓的肚皮一起一伏。少年心中不由一笑,抬手将身上外袍罩在女童肥肥的身子上,仔细捏着袍角,尽力盖得严实些。
突然。原本少年眸中笑意顿消,转而一抹警惕神光。
“醒醒,醒醒,有危险!”少年焦急摇着女童。
“什么什么!危险,哪里危险!”我猛地一惊,火速肥身坐起,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
我猛地肉身一滚,立起:“是不是老太监来抓你了!”
少年被我从我死猪滥睡到肥身轻盈立起的一系列的动作明显吓到,两眼呆呆地望着我。
“该死的老太监,放过一个小太监又怎样!”
“……”
“太监也是人,已经身体残缺,何必苦苦相逼!”
“……”
“你说老太监会不会连我一起杀掉?”我哆嗦着肥短的脖子,可怜巴巴望着眼前清俊少年。
“…这个山洞不宜久留,此时山中夜黑雨急,我们必须在明日天亮放晴前逃出山谷。”
少年凝神。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的小肉手被少年盈盈一握。
“握紧我!”
深夜山中,豆大雨滴打在脸上生疼。为了掩人耳目,我们相握着穿越丛丛乱杂竹林,一路沿着崎岖泥道向下。
此时豆大雨珠顺着少年俊俏棱角下滑,星星点点泥水迸溅至少年英挺鼻梁。我望着少年清俊侧脸,薄唇紧闭,坚毅神色。
“放心,为报救命之恩,我绝不容许你受丝毫伤害。”
我一怔,低头看了眼被少年握得愈紧的手。
这个雨急夜晚,我们一直在坎坷竹林中穿梭狂奔,两手相握,大手拉小手,紧紧不放开,彼此生命一线。
当我们跑至林深处,我实在是上气不接下气,大口喘着气,一把甩开少年手。
“这哪来…的杀手,我…我…连个影儿都…都…没瞧见,干嘛一味的逃…逃…逃跑!”我气急,扶着膝喘气。这小太监真是杞人忧天。
就在这一刻,一记刺眼刀光刺痛我的眼。暗叫不好,此时,林间不知何时蹦出几位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刀,浓浓杀意。
卧槽,我真特么的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我心中悔恨大吼。
呵,看来还是追过来了,少年心里无奈苦笑。无论如何,也不容他们伤身边这个孩子一毫!
“不留活口。”突然,领首黑面下一声冰冷声音。
只见领首的身侧两个黑衣人握刀砍来,少年猛地伸手从我背后药篓里顺出我采药的药锄,前去还攻。
该死,这黑衣人明显是精炼组织高手,再加上少年负伤,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我心里猛急,如果这小太监再继续搏斗几回合,恐怕才刚敷药的伤口定会全裂,本就失血过多,若伤口继续扯大,恐怕华佗在世也难保性命。
就在这时,少年终究是敌不过黑衣人,手臂挡刀的臂力逐渐软弱无力,胸前布料瞬间染红一大片,嘴唇苍白,依旧硬撑着黑衣人愈发猛狠的刀力。
这一刻,只见黑衣人加速度,握紧大刀,刀口直劈少年面门。
“——啊!”
一声惨叫响彻云霄。
只见劈刀的黑衣人猛地紧捂眼睛,痛苦嚎叫着。当然在这关键时刻,我也该出场了,我趁着他们不注意,蹲身握起手中一拳泥,并且猛力朝劈刀黑衣人面门扔去。
“快逃!”还没从我一泥惊人的画面缓和过来的少年,被我猛地紧握,小手拉大手。
“被个泥巴砸了脸就要死要活的,还不给我快追!”只见领首黑衣人气急败坏。
“—等等,老大!这泥土有毒!”
另外一个黑衣人扶着疼痛乱嚎的劈刀黑衣人,满脸惊恐神色。
待领首望去,只见惨跪在地的劈刀黑衣人刚被泥土击中的双眼,眼角汩汩乌血流下,眼窝快速深陷,眼球萎缩,直至只剩青黑眼白。
领首黑衣人心惊,如此猛厉的毒。又回头一望,此时哪里还有那俩人的身影。
滂沱之雨,两个逃命身影早已经淹没在漆黑深夜中。
“该死!”领首黑衣人气急,一刀深深插入土中。
“老大,那只是个小太监…”
“不管那太监是真是假,一概不容放过。”
“那他身边那女娃……”
“宁可错杀,不可错放。”
雨越下越大,雨水冲击着泥道,山上泥水哗哗流下,伴着细碎的山石。山路小道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一高一矮人影紧紧拉手奔跑着。
“往这!”少年拉住女孩手,猛地停步,两眼盯着身下崖壁。
“这跳下去会死人的!”我盯着黑漆漆的崖口两眼发直。
“相信我,我会拉紧你。”少年明眸一闪,微微一笑。我看向少年的眼睛。俊眉下,黝黑的瞳孔,闪着坚定的神色。
“他们在那!”突然黑衣人的声音猛地从身后响起。
我暗叫不好,黑衣人追来了。看来刚才一把毒泥教训的还不够狠呐。
“眼睛闭住,握紧我,我不会放开你的手。”少年一下将我小手拳在掌中。温热的掌心,我仿佛可以触及少年跳动的心脏,竟然给予我无限安全感,前所未有的踏实。
耳边山风咆哮,如针刺痛耳心。高耸的山崖,山下猛烈的河水声一阵又一阵地冲击着耳蜗。
在拔地倚天的山崖,一大一小身影不断坠落。此时我浑身失重,脑中一片空白,四肢仿佛失去知觉,山风不断刺激着我的神经,心中恐惧不断放大。坠落中,我被手中愈来愈大的紧力从恐惧中惊醒。
对啊,他说他不会放开我的手的。
“砰!”一声巨大的落湖声淹没在哗哗雨声中。
我不会游泳啊!我脑中一记霹雳。而此时已经来不及了,汹涌河水快速钻进我的胸腔,喉管呛得生疼,脑中一片空白,我的呼吸越发急促,逐渐缺氧失去意识,仅剩若有如无死亡的概念缠绕脑间。
突然,我的手被猛地一提,我的脑袋瞬间扎出水面。呼吸到久违空气,我的意识立马清醒。我的手依旧被紧紧握着,毫不松手,身下少年要紧牙关,拼力抬起我的身子。
我低头,心一惊。此时少年周围的河水早已染成鲜红,少年胸口依旧鲜血汩汩流出。他为了救我,还要不要命了!
我反手相握,沉声道:“今夜我们必须同时活着离开这里!”
少年呼吸越发急促吃力道;“好。”
此时少年唇色竟然冻得青紫,想必是夜间冰冷的河水浸染了越发扯大的伤口,水中泥沙继续感染,使得少年伤势越发严重。苍白面色,一双快要沉睡的眼睛。
“快醒醒!千万别睡过去!”我急的泪水啪啪落下,泪水溶着雨水,淌满我整个面颊。一个生命仿佛快从我的手中逝去,满心无措与恐惧一记记击打我的心。
汹汹河水在巨雨中奔腾咆哮,偌大水面,黑暗中隐隐起伏着两个身影。冰冷的水面下,两只手紧紧相握。
“坚持着!”我的手一把抓住一块浮木。风雨卷席着巨浪,迷住我的眼,无法睁开。朦胧中,一股托力从我身下升起。
我的心猛地一惊,“你脑袋被门夹了么!为了救我连命都不要!”我的泪水啪啪落下,仿若断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
泪眼婆娑中,少年清俊的脸,苍白如纸,快要闭上的眼睛,仿佛快要沉睡过去。
“你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少年紧握我的手逐渐松软无力,双眼逐渐阖起,整个身子缓缓下沉。
“不要!若你死了就浪费了涂你身上的草药了!”我反手相握,用肉肉的掌心环起少年的手。
我望了望天,暴雨倾斜至西南方,湍急水流顺着风雨方向,也向西南方奔腾。
我心一喜,延至西南,乃一林坡。若是顺着水流,依靠自然冲力,无需费劲,便可得救。
我欣喜若狂,猛地拉住少年缓缓下沉的身体。此时少年负伤愈来严重,胸前伤口扯裂,染红衣襟。
我一手攀住浮木,一手紧紧握住少年。
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仿若快要崩塌而下。奔腾河流,在风雨中激起无数浪花,似要将一切吞没。
风雨下,漂浮着两个身影,一起一伏。
不知漂流了多久,我攀住浮木的指尖逐渐松软,冰冷的河水浸泡着身子,四肢逐渐发软。水面下,两只紧紧相握的手,仿佛彼此生死相连。
“啪”一记闷声,浮木碰撞岸的声响一下拉回我模糊的意识。我悬起的心顿时落下,终于得救了。
浅水滩上,我缓缓立起发麻的双腿,终于站稳,我将少年拉上岸。少年意识四散,似乎处于半昏半醒状态。我小心翼翼地捏起少年衣襟,糟糕,伤口上敷的草药早已被河水冲散,裂口隐隐呈乌紫色。再加上刚才少年为救我,用力将我抬出水面,胸前伤口越发扯大,鲜血隐隐冒出,必须及时救治。
我一下慌了神,沿着这西南坡向下,顺着小径,便至镇中。可是药篓子早已经淹没水中,没有草药和药具,如何及时救治。
我灵光一闪,将鹅黄袍子撕裂成条,裹住少年伤口,止住汩汩鲜血。现在必须做的是止住鲜血,防止继续大量失血。
现在若不及时离开这里,想必身后黑衣人会下崖顺着水流找到这.
……
天色朦胧,几近凌晨,山中现出徐徐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