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秦年去了西城的一家酒吧唱歌。
化了很浓的烟熏妆,头发乱糟糟的,扯开嗓子,唱着重金属的歌曲。
她从来不唱慢歌的,那些抒情的情歌,唱来,都觉得矫情。
酒吧里五光十色的灯光跳跃过那些在舞池上拼命扭动身躯的男男女女,乌烟瘴气般糜烂的氛围里,每个人,都那么沉醉。
歌唱完,有人提着酒杯过来要她喝酒,她笑得妩媚,一饮而尽。
那笑容在声色犬马的萎靡之中,莫名地让人想到了人间四月天,妖娆,却最易悲伤,那人有些的恍惚,看着秦年退身去了后台,也不做为难。
顶着这么浓墨重彩的妆,秦年莫名地觉得有一阵的悲切,二十七岁的女人,青春已经去了大半,而她,混迹在疯狂萎靡的声色犬马之中,找不到出路。
推开化妆室的门,房间一片沉郁的黑暗,她摸索着想去找开关开灯,那灯光,忽然大亮,填满整个房间。
一时之间,秦年的眼睛有些无法适应这刺眼的光亮,条件反射地抬起手来遮住眼睛。
等到眼睛慢慢地适应以后才放开,倏然瞧见那人站立在光亮之中,玉身修长,深色的休闲长裤,灰色针织衫,露出白色的领口,面容温润清俊,翩翩贵公子的模样。
秦年抬高来的手,颓然落下。
她一眼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人,他们分开了多少年了?应是九年多了吧,这九年里,她也就在五年多以前,在远处,匆匆地见过他一眼。
宋听风看着眼前的女子,眸色生痛,当时的秦年不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她是被他捧在手掌心上的少女,干净得像朵白莲花。
而如今,已然变了当时的模样。
他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和她说话,想笑,却始终笑不出来,后来落了俗套,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这一声好久不见,的确好久了。
秦年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模样,浓重的烟熏妆,苍白的脸,大红的唇,乱糟糟的头发,像突然不期而遇的疯子。
眼前的男人,美好得如天上人。
这就是云泥之别。
“是啊,是很久了。”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风轻云淡些,不过,她的语气里,也的确本来就没什么起伏。
离开江城的这几年,她的心肠,已经不似当时那么美好了,冷硬了许多。
相较于她的淡定,宋听风倒是拘束了很多,脸色不是很好,在简陋的化妆室里,他高大的身躯,温润的模样,总和这地方,有些的不协调。
也是,本来就是修养极好的世家子弟,自然是不会来过这样乌烟瘴气的地方的。
秦年的唇角微扬,没心肺地凉笑。
宋听风瞧见她唇边的笑意,先是一愣,尔后心痛,“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
她已经开始打理自己的头发,拿下那张扬浮夸的蓬乱假发,露出她本来的模样,这些年,她唯一不变的,就是这一头如云的黑发,垂到腰际,安静美好。
宋听风又有些失神了,思绪飘得很远。
听见秦年淡淡地反问“聊什么?”似乎觉得宋听风的这个建议很有意思,她斜着脸笑着看他:“如果有什么好说,以前就说了,现在,我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没那必要。”
宋听风的脸色变得越发不好,本来就白皙的脸,更是白了几分。
“年。”他喃喃地叫了她一声,还想要说什么,却被秦年抢了话。
“回去吧。”她的嗓子有些的沙哑了,对他说话,没有尖锐,只是淡然的平静,“你不适合来这种地方,下次别再来了。”
她下了逐客令,淡然中,已经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必要再见面。
宋听风懂她的意思,可是,有些事情他明明就懂得的,只是,懂得了,不代表就能接受。
他的语气有些急:“给我一个机会,我有些话要和你说。”
“别。”秦年打断他,兀自坐到梳妆台前,低垂着眉目不去看站在她后面的男人,她能够想象得出来他执着悲伤的模样。
这个男人,一直都是这么无谓执着的,除了和她分开的这件事。
“快回去吧,很晚了。”她意有所指,低头轻言如呓语:“晚了,就回不去了。”
宋听风大恸。
他们之间,已经晚了,没有了回头路。
时间对的时候,他们分开了,等到时间错的时候,他却后悔了,只是这后悔,却没能再让秦年触动。
心头涌起一阵的激流,他忽然就万分执着,“不,我觉得不晚,一点都不晚。”
他离开的时候在门口回头看她,她坐在梳妆台前,动作平稳地卸妆,神色平静。
他终是明白过来,当年那个活跃飞扬的少女,已经被时光残忍地带走,留下了一个如死水般平静的女子,安静雅致,深埋悲伤和快乐。
时光好残忍,带走她,却忘了把他也带走,徒留他,再也找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