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战事.薛讷便來了精神.“西北的战事已了……”
“已了.”李明月顿住了敲桌子的手.睁大了眼看着对面的薛讷.“什么时候.”
“年内便罢战了.也就是两个月之前.”
薛讷见李明月垂眸不语.丝毫不避讳.满脸悲愤地道:“去年李敬玄那个孬种.吃了败仗便自己逃了.致刘将军战死.尸体在鄯州城上悬了三日.而后刘将军的两个儿子孤勇敢为.徒步至鄯州城外求回刘将军的尸身.论钦陵也是一条汉子.竟将刘将军还了.可惜刘家的长子回去之后便沒了.如今的刘家算是散了……”
李明月虽然也觉气愤.但她此时心中有事.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说:“那论钦陵是吐蕃一员大将.”
“论钦陵并非大将而是谋臣.但却有惊人的军事天分.坑了李敬玄的便是这人.但有一点到现在臣也沒弄明白.去年十月我军和吐蕃有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事.但当时士兵新败.士气萎靡不振.这一阵让西夷得了便宜.”
说到这里薛讷脸上露出微妙之色.“可是这时吐蕃却罢了战.论钦陵派了使者前來讲和.要和大唐修好.承诺每岁纳贡.据说是芒松赞布崩了.不过以臣看來恐怕不然.那芒松芒赞赞布病了这几年.一直是论钦陵把持吐蕃朝政.如今赞布一崩便停战.不管怎么说都有些奇怪.但不管怎样说.论钦陵都是一位奇材.当年家父便是败在了他的手中.导致如今流落象州.但家父说起此人却是赞不绝口.”
李明月有些诧异.沒想到这人竟然打败了一代名将薛仁贵.而且现在战事四起.薛仁贵却是在流放.
“天皇本意是趁机攻打吐蕃.但此时突厥阿史那德温傅带领十姓反叛.单于管辖的二十四州纷纷起兵造反响应.一时自顾不暇.天后便听从了裴大将军从北国來的八百里加急.同意讲和.全力平定突厥.”
李明月听着似懂非懂.问道:“那你怎么來了江南筹粮.北方难道无粮吗.”
薛讷叹了口气说:“说起來还是诸位将领辜负裴将军嘱托.天皇诏令裴将军任定襄道行军大总管讨伐.他统率太仆少卿李思文、营州都督周道务的部队十八万人.会合西路军的程务挺、东路军的李文暕等人.总共三十多万人马.由裴将军全权统领.”
“在这以前.西安都护萧嗣业运输军粮.多次被敌人抢走.士卒饥饿而死不知其数.裴将军便使了计.一面在北方筹粮.牵制敌军.一面让我到南方运粮.趁着敌军不意.延黄河而上.只要粮草够了.定能打他的狗娘养的狄族夷人.”
“不料竟然依旧遇到了敌寇.幸好早有准备.损失不大.却跑了敌人.如此一來又走漏了风声.唉”薛讷重重锤了一下桌子.语气里尽是沮丧.
李明月又一次挑起了转移注意的大任.问起突厥和大唐的战况.
薛讷满面严肃地摇头说:“不容乐观.裴大将军虽善布阵行军.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军如今最缺的就是良驹和合适的作战兵器.突厥士兵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自然更适合马上作战.大大不利于我军.且突厥的战马上竟然披了战甲.兵器不易伤马.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军中就是差一种合适的兵器作战.总之如今双方僵持不下.臣离开时战况正紧.不知如今如何了.”
薛讷说了这么多.李明月却并依旧是似懂非懂.中途几次想要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此时她见薛讷像是要停下來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慎言可曾认识薛绍.薛云卿.”
说完之后.她不由地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去.她心想.亏得屋里光线较暗.看不到她脸上的神色.
薛讷却并未注意到她的不自在.呵呵一笑道:“薛绍.自然是认识的.只是我们并未在一个将军的帐下.但那小子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军营.我不知道也难.”
李明月心中砰砰直跳.故作镇定地说:“奥.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值得这么多人知道.”
薛讷清了清嗓子说:“本來臣以为这个薛绍是不是我们薛家本家的偏房旁支.后來才知道.如果要和薛云卿论身份资历.我们确实是高攀了.原來这小子竟然是先皇公主.城阳公主的儿子.竟然不在清闲的羽林卫中待着.却跑到边陲來喝西北风.”
李明月听了薛讷说这会儿话.才觉得他竟有些话唠.他说一件事情定要将故事从头到尾全部过一遍交代清楚.然后才牵扯到正題.但此时说的是薛绍的生活.她便忍不住仔细去听.
“薛绍本是跟在黑齿常之将军身边做近卫.吐蕃停战之后便跟着黑齿将军调到了北面.据说每次冲锋陷阵总是在最前面.最不要命的打法.却险中得胜.还有另外一个和他一起的.叫杜什么……”
李明月食指和中指飞快地轮流敲着桌面.“杜宾客.”
薛讷一拍手说.“对.就是这二人.功夫够硬.为人机敏.臣本是想要找他两人切磋一番.奈何一直沒有机会.”
说到这里.薛讷顿了一下.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憾色.
李明月心头一紧.收回不断敲打着的手指.攥成拳头.指尖狠狠抵住手心.嗓门也有些发滞.牵了牵嘴角道:“呵呵.想要比武岂不容易.这次回去之后.再找他二人切磋也无妨.”
薛讷摇了摇头道:“公主有所不知.臣这次离营前.和突厥一场恶战.战场上刀剑无眼.那薛绍为了救同伴.被敌人的长枪搠中.穿出了一个透明窟窿.唉不知如今怎样了……”
李明月手一抖.指尖陷入掌心.却麻木地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后來薛讷又说了什么话.李明月再沒有听到.她也不知道薛讷何时离去.她耳边只是一直重复着他的那句话.“被敌人的长枪搠了一个透明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