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狼嚎阵阵,夜鹰咕咕,伸手不见五指的林子里,仿佛藏着无数只眼睛,她毛骨悚然,寸步难行。
她承认,其实面对夙焰那张冷冰冰的面具,并不是一件难熬的事。
他监视她用膳,毁她喜欢的史书,阴魂不散地跟踪她,甚至还霸道地将她禁足……她是厌烦他的存在,却也看得清,他是在关心她。
只是……想起他印在她肩头的那个吻,她便烦躁地想大吼。她的肩太单薄,实在担不起他的吻。
她身上的丫鬟装下,穿了五套最华贵的锦袍,本是打算下山换成银子,现在却反而成了累赘,走了这许久,沉重地让她再抬不动脚步。
她干脆坐在地上休息,又气又累地喘着粗气,“只有变态,才会把江湖组织基地选在这种丛林里,而……一个拿女人胸部大小来胡乱调侃的男人,真的很变态!他最好喝水呛死,走路撞死,总之,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哈哈哈……”黑暗中,有人因她的自言自语爆出一阵大笑,“姑娘,夜深人静,你独自一人,不怕野兽出没?”
湛蓝本以为自己遇到了过路人,正想转头问路,谁知背后竟然立着一个蒙头照脸的黑衣人。
她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莫非你……就是传说中的刺客?”
“姑娘好聪明,竟然还能分辨出在下是刺客?!”
他是在反讽她笨么?湛蓝正要大叫,颈后一阵钝痛,人事不省。
惠安城。
夜色微沉,新月如钩,凉风在道旁的枫树上染透红晕。
万花楼宏大的五层楼阁,灯火通明,一楼大堂内,雕花圆鼓围缀的舞台上,装点了彩带与花球,乐声绮丽,花瓣纷飞,幻若天宫仙境。
纯白蝶袖纱袍的绝色女子,从彩带花球间缓缓落下,衣袂纱带飘飞,长发高绾,华胜垂额,五官如精工雕琢,肌肤更肤若冰雪,吹弹可破。
她似九天玄女,翩若惊鸿,惊艳地叫人失了心魂。
而她,完颜湛蓝,正是这天宫奇景里的主角儿。
四周一片寂静,无论男女,皆是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凝视着那出尘脱俗的倩影。
四旬出头的鸨母,胭脂姐,一身紫红华服,尊如皇后般占据舞台中央,对于湛蓝的惊艳出场,颇为满意。
“让各位久等了,万花楼有幸得了这位康辽国的倾城佳人,她名叫绛舞,今晚先让各位爷开开眼,暂不开价。”
暂不开价?轰——这四个字激起千层浪,也让湛蓝顿时清醒。
她被刺客掳劫,还被卖进了花楼?!
她实在不应该,对楚太后统治下的宜周抱持太大期望。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花楼之内人满为患,可想而知,这个王朝已经腐败透顶。
或许,她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被刺客先奸后杀弃尸荒野。
鸨母胭脂姐说的口沫横飞,天花乱坠,湛蓝捕捉到她话中的那个名。
绛舞?这是她的新名字吗?搭配这里的花花绿绿,倒是很和谐。
可悲的是,就算鸨母把这个名字雕刻在月魔的大门上,夙焰也一定不会想到,这会是她的新名字。
台下,男人们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贪婪如狼,女人们则艳羡妒忌,鄙夷嘲弄。
湛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里人太多,不方便逃走。她应该在某个恩客买下她之后,在房内伺机跳窗。
有男人挥着银票,为赢得美人,不惜投掷万金。
胭脂姐眉开眼笑,打定主意吊足金主们的胃口,狠赚一笔。
一架筝,一个圆凳,被搬上台来,湛蓝被按上圆凳,双手也被搁在琴弦。
然后,她美若水葱的食指乱动,一曲五音杂乱的“神曲”,惊得观众嗔目结舌。
鸨母依旧保持着千娇百媚地仪态,不死心地命两个丫鬟,把她按在桌前作画。
可惜,她完颜湛蓝实在没有绘画天赋。
尽管她知道,她画了之后,可能会被只认钱不认人的鸨母,做成恐怖凄惨的人彘,她还是潇洒地提笔点墨。
宣纸上,一只乌龟,极富童趣,眼上带笑,尾巴上翘,后面还画了几个蛋,赫然是一副栩栩如生的“乌龟王八蛋”。
台下有人焦急,“画得如何?胭脂姐,你倒是拿起来让大家瞧瞧呀!”
胭脂姐迫于台下人急切,她不得不示意丫鬟展示那幅巨作。
台下一片震惊,色迷迷的男人们嘲弄谩骂一片。
眼见着场面失控,舞台最前排,最中央,价值万金的金垫软椅上,突然爆出一阵突兀大笑,让咒骂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