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身体被拉到一个温热怀抱中,那近咫尺平稳呼吸带乱了我刻意压下心事,轻轻睁眼却望进他深邃眼眸中,那眸底浅淡笑意,就如同是恶劣玩笑被人发现后狡黠促狭笑意,然而却又像遒劲挺立一笔中带上了莫名温柔。丝丝暖心。
我刚想开口,瑄祯却闭了眼,牢牢将我拥怀中“睡吧!”
……
嘴里银耳红枣雪蛤燕窝似乎失去了味道,舌尖只剩一片涩涩触感。
纤巧顺着我柔丝,目光未垂,似不经意道“玉嫔娘娘话,奴婢觉得很有道理”
我从镜中望她,等着下文。
“娘娘现恩宠过盛,实则不利,倒不如便称病避嫌几日,将这一枝独秀势头先缓和一段时日”
我淡淡“恩”一声,搅动着玉碗中燕窝。似是听进去又好似心不焉。
“娘娘!!”纤巧不由加大声量,手下一顿,牛角梳卡发髻上,立刻带掉了几缕发丝。有轻而密痛感从头顶传来。
“啊!奴婢莽撞了”她慌忙拿下梳子,眸中飘远思绪让她看起来有些手忙脚乱。
我打量着她一身,发包上本是一对珠钗如今只剩下一支,松垮垮固定发包中,唇角胭脂并未涂均匀,失去血色唇瓣桃粉色泽胭脂中显得十分突兀。而身上衣衫也显得有些凌乱,早已失了往日伶俐能干清秀女官模样。
“你近想些什么?”
“没…没有”纤巧放下牛角梳,双手绞着衣尾荷花络子。
我声音平静如一汪碧波,听不出情绪“胭脂散了,对钗也丢了一只,吩咐你事总要说过两遍你才能反应过来,心不焉魂不守舍。你还要说没有心事吗?”
“小姐!!”想是我如此细落话语让她无从辩驳,语气中显得有些局促。
我知她有话要对我说时才会叫我小姐,浅笑着应了一声,以询问而柔婉目光望着她。
她抬首见我静静打量着她,声音有些发闷“这些日子小姐与皇上关系真很融洽…不,不是融洽,是默契是甜蜜,奴婢知道小姐一人要深宫生存,还要查出老爷死因,实是很不容易。皇恩虽是反复无常。可却能让小姐有了依附省去许多艰难,只是…只是小姐莫忘了,皇上他是后宫千万女子。并不只是小姐,他对小姐好并不因为真心,今日宠爱小姐多一些,明日便会宠爱其他人多一些…”
口中温甜燕窝慢慢入喉,舌尖只剩下一层苦涩。我淡淡道“我知道,所以并没有迷恋其中无法自拔”
“小姐根本不知道”她声音有些激动,“小姐这里与皇上你侬我侬,却不知千里以外王爷是怎样对你牵肠挂肚,小姐你怎么可以忘了王爷?”
听着她语音略带颤抖控诉,我心底有轻微一颤。然而即刻勒令自己将那感觉褪去无影无踪,“即便不忘又如何,他有自己路要走。我亦有自己使命,总是相互牵绊纠缠不休,会给谁带来什么溢处?”
“小姐真能释怀吗?”纤巧执拗目光中透出水泽“小姐可知道那日王爷出宫前一日一直再等小姐,那日雨那样大,王爷淋得昏迷了过去。若不是值夜宫人发现,差点便救不回来了!!”
昏迷?救不回来?这样词语像是一把尖锐利剑渗入肌肤中。让原本以为练就麻木不仁百毒不侵血液又感受到了揪心滚烫,只是再怎样滚烫也与爱情无关了。我闭了闭眼,冷下心肠“明知道我与他不可能,却还是要一意孤行将自己弄伤,他便懦弱到只会做这样亲者痛仇者事情吗?”
“懦弱?”纤巧睁大瞳孔,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话语吃惊打量着我,仿佛从来都不认识我一般,几乎是失控呐喊道“原来小姐这样狠心,为了自己,便能将旁人对你关心都可以全部利落斩断吗?”
她深深看我一眼,眼眸中涌出一股陌生冰凉,然后疾步走出了殿内,极脚步将进殿惠儿手中端呈甜点带落,盘子接触地面那一霎那发出清脆响声,我心中撞开一阵波涛起伏。
惠儿诧异望了我与纤巧一眼,轻声询问道“娘娘…巧儿姐姐这是怎么了?”
我挥了挥手,望了地上狼藉一片道“唤人来收拾罢!”
她应了一声,惋惜道“这是刘公公从御膳房特地端来玉质白酥抹茶奶糕,说是皇上专门吩咐一位江南御厨做,谁知娘娘连一口还没吃上”她忽而又笑了笑“倒也不打紧,娘娘若是喜欢,奴婢这边再去御膳房端来一碟”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倦意“不必了,我什么都不想吃,你下去罢!”
惠儿见我神色黯淡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福身出殿,我又唤住她“别去打扰纤巧,让她一个人好好静静。”
“是”惠儿欠身退下。
很便有宫人进来将殿内清扫干净。
心绪游丝纤巧话语中尚未收拢,却见小印子喜滋滋进殿“娘娘瞧,谁来了”
话音未落,一身粗布青衫迎柳走进殿中,她眼角有淡淡湿意,工工整整 向我行了一套大礼“奴婢迎柳参见姝嫔娘娘,姝嫔娘娘万福金安”
几日未见,她被那慎刑司苦役磨砺似乎又憔悴几分。我眼角亦有清淡湿意,扶起她细细打量着,良久轻叹一声“你受苦了!”
迎柳又是泪又是笑“不苦,奴婢从未想过自己还有被放出慎刑司重见天日这一天!娘娘厚恩奴婢必然记与心中!”
我掩去眼角湿意,笑嗔道“别说傻话,若是没有你,我也不会这样便能收集到画妃陷害年妃娘娘证据!”
话语间,小印子又笑吟吟来报“乐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吩咐内务府选了几个吉庆字,让娘娘挑出好,替迎柳姑娘重赐名!”
宫人若是一旦进了慎刑司,就会烙上罪籍身份,即便日后出来,也永生永世不能脱离罪籍。一辈子将被这样耻辱压得抬不起头来,然而瑄祯竟吩咐内务府择字,让我重替迎柳赐名,这便代表有意为迎柳脱去罪籍。
我心中自然欢喜万分,忙让小印子迎着乐子进来,乐子向我打千儿一礼,笑道“这是内务府挑,还请娘娘过目”他说着将手中托盘向前呈了呈。
只见乌木托盘中,摆放着红底金纹纸,上面各写了:筠、嫚、艮、涅、瑞、莲、萩。
我想了想,执起那两枚分别写着涅、筠金纹纸,笑道“涅意为涅磐重生、忘却过去;而筠则意为竹皮之美质也,其人也,如竹箭之有筠!不如就唤涅筠如何?”
迎柳心智沉稳且睿智,她暗一忖度便知晓我用意,感激谢恩道“多谢娘娘赐名。”
乐子笑道“奴才瞧着涅筠姑姑与娘娘相处好似没了主仆之分,如此和睦融洽,当真打从心眼中都是热,这下奴才也好给皇上交差了!”
涅筠又朝乐子裣衽一礼,“慎刑司日子中多亏了公公照拂,奴婢感激不。”
乐子忙笑着拦住她“哎呦,姑姑这是做什么,都是娘娘吩咐奴才自然是心力!”
我从奁盒中取了一未经雕琢品相上好和田璞玉赐给乐子,笑道“这块玉是从“万山之祖‘昆仑山进贡而来,玉质温润易经雕琢,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纹案便送去司制房雕琢!也算不枉费这些日子来你对涅筠照拂。”我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推辞坚定。
乐子便也喜笑颜开接过谢恩了。
……
自从涅筠进了景仁宫,便一力承担了我饮食起居,她外表看起来有些淡漠甚至与冷淡,然而她沉稳与洞察事态敏锐感是毋庸置疑,有一股莫名亲和力与凝聚力,将景仁宫宫人统领打理井井有条。
这不禁让我想起延禧宫一个人。
“合媛姑姑被一同关入了慎刑司,无论多么样苦役严刑都压不垮她,只是当知道冷宫走水,年妃娘娘葬身与火海之中,合媛姑姑也随她自缢了!”她说到此处,默然语气中带着油然而生几分敬意。
我听后也是感叹。合媛对年妃忠贞果然已是入骨随行!
空气中散溢着糯米猪骨羹喷香美味,涅筠用银勺将猪骨嫩肉剃下,灌着浓浓乳白汤汁盛水晶瓷盏中,放于我面前“娘娘午膳只喝了些稀薄白粥,趁热喝些猪骨羹罢!”
我漫不经心从她手中接过银勺,一勺一勺搅动着汤汁,眉梢微低“这几日总不见纤巧…她…”
涅筠淡笑接道“娘娘放心罢,纤巧姑娘静上几日便会想明白。”
“嗯”我点了点头,舀起乳白汤汁慢慢喝下,香浓味道让干涩喉咙渐渐暖了起来。
涅筠择了一件素净淡雅浅翠祥云如意一字衫“娘娘要去储秀宫给皇后请安,总是不能太出彩也不能太清淡了才好”
我望向她,澹然一笑“有你,总是能省去我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