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熹,伺候盥洗宫女鱼贯而入,我披了件鹅黄春衫起身从宫人手中接过明黄龙纹衫替瑄祯一件一件穿戴,他张开手臂,目光带笑望着我“不休息一会?”
纤巧呈来金碧玉龙带,我半蹲身子替他环腰上束好,含笑道“醒来便无睡意了,传膳吗?”
“好”他拉着我手带起身子,笑道“有你陪朕,胃口也格外好些”
我盈盈望了望他,啐道“皇上好没正经,就知说些好听”说罢回首对身侧纤巧道“吩咐下去摆膳罢!”
纤巧低垂着头,似是有心事一般,直到我说了两三遍她才恍然应声,应了一声便匆匆出殿。
我望着她心不焉背影若有所思,手上有温热触感传来,瑄祯轻吻着我手“怎么了?”
“啊…没有”我摇了摇头,回之嫣然一笑。
宫人很将早膳摆上雕花香几,我执起银勺盛了一碗龙井竹荪放瑄祯面前,“这道龙井竹荪很是养胃,皇上尝尝”话音刚落,手腕上晶莹通透红玛瑙钏子便与玉碗发出叮当碰撞清脆声响。
他望向我手腕,“这只玛瑙钏子倒没见你带过”
我顺着他目光望向手钏,语气中带了一丝细微哽咽“这支钏子是年妃娘娘时赏,当年年妃身边当近身女婢时,娘娘仁厚豁达,对宫人总是十分宽和!”
他“嗯”了一声,澄清眼眸深了几分。
我觑着他神色,接着小心翼翼道“当年寿宴之事,年妃娘娘也算平冤昭雪了,只是那延禧宫无故牵连宫人却还是慎刑司服役…”
瑄祯望向我,似笑非笑道“姌儿倒是很念旧情啊!”
我只做未听出他话里有话,婉笑道“共事许久。那份不掺利益情分总是难得,当年我初进宫,还不甚通晓宫中人情世故,除了年妃娘娘豁达好心性,也亏得迎柳姑娘旁照拂,自己总算未出什么大差错!”
瑄祯听了我话,沉吟着道“迎柳…”
我见他有些许探究之意,趁势道“自从年妃蒙冤进了冷宫之后,迎柳也进了慎刑司做苦役,哎。不知过去这样久了,她是否那样疾苦坏境中熬了过来”
瑄祯见我说触景生情,也有些愧意动容。安慰道“朕会吩咐下去,查查慎刑司中这个人是否还,若是还,朕便将她赦免了打发你这里伺候可好?”
我这才褪去伤感,露出几丝笑颜。谢恩道“那我便多谢皇上了”
瑄祯笑着捏了捏我脸颊,“苦了这半天小脸,总算是给朕一点笑意了!”
与他一同用过早膳,惠儿呈来煮好“岁寒三友”,服侍他喝了,恭送他出了景仁宫。
呈黄紫气东来盘龙祥云较撵过景仁宫转角处。瑄祯又回过头,面容金灿灿阳光下显得那样俊逸、清挺。仿佛像是一撷淡色隽永水墨画。他笑着望着我,无声开口道“朕晚上还过来!”
我微抬螓首。璀然一笑,心中溢出无限甜蜜。
然而就这美好画面一角,纤巧紧握着手,唇色一点一点白了下去。
……
将玫瑰、茉莉、紫荆、夕颜等各色花瓣放阳光下晾干,晒出汁子加入一点点白矾。用柳绥制好绥条蘸饱汁子,涂三寸水晶般透明指甲上。对着眼光即刻印出五彩斑斓美好色泽。
玉嫔将柔荑对着阳光处细细瞧着,含笑赞道“这巧宗果然甚妙,以前只用凤仙花涂抹指甲,总是大红、嫣红那几种色泽,看人都要生腻了,还是媛贵人别出心裁、心灵手巧!”
媛贵人取来花瓣包住玉嫔另一只手指,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瞎琢磨罢了。都是些乱七八糟,哪里就心灵手巧了,正真应该懂得我可是两眼一摸黑呢!”
惠儿用团扇扇着我涂抹好指甲,取了一粒紫葡萄含嘴里,我打趣她道“什么是真正应该懂得啊?”
媛贵人被我拖长暧昧语音羞红了脸,不由娇嗔道“娘娘何必寻我开心了!”她停了停,又红着脸,低低道了句“自然是…怎样讨得皇上喜欢了!”
我与玉嫔皆知晓她心意与性格,听了这话到不甚意外,只是我心里莫名就一股酸楚浅浅溢上来,就好似于一个貌美女子谈论如何才能讨得自己夫君喜欢一般别扭。
玉嫔望望我,向她道“这儿你可便要向姌妹妹好好讨教了,这几日皇上日日景仁宫可算要宠得她到天上去呢!”
她语气颇有几分逗乐笑趣,惹得媛贵人笑弯了嘴,依附道“是呢,我瞧着皇上很是喜欢姝嫔娘娘呢!我啊,有空可要好好向娘囊讨教御夫之道呢!”
听着她直言无讳笑语,我不觉红了脸,顺手捻了一粒惠儿剥开荔枝,丢进她嘴中,“这样多果子还堵不上你这嘴!”
浅浅晶莹汁液顺着嘴流进喉中,媛贵人呜咽着咽下,才击掌笑道“瞧,姝嫔娘娘害羞了呢!”
惠儿一旁见我们笑语晏晏,忍不住笑道“媛贵人与玉嫔娘娘和我家娘娘这样好关系,怎么还一口一个娘娘贵人叫,让人听着怪生分!”
媛贵人一听,当即便道“我也这样觉得,总是这样娘娘,娘娘叫着,绕口都够了”她想了想,笑盈盈道“我西夏时小字沛涵,就叫我涵儿罢”
我笑道“你与我同岁,我叫你涵儿,你便唤我姌儿便好”
玉嫔亦笑道“算起来我比你们要年长几岁,便同姌妹妹一样,唤我玉姐姐罢”
留她们一同用过晚膳,媛贵人先告辞了,我与玉嫔一人一盏花草清露,坐梁垫上望着远处红霞蔚蔚,玉嫔遥望着天际,轻声叹道“总算了解了画妃之事,只是如今这心思依然定不下来!”
我知她话中之意,淡笑道“姐姐无需心焦,那人暗,我们明,与其费心揣测,倒不如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她若正有何目,自己必会先忍不住”
玉嫔轻叹一声“话是这样说,可心中难免要去琢磨”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宫门口一阵疾驰较撵声哒哒而过。
我唤来小印子问道“这样晚了,方才是谁啊?”
小印子恭声回道“是给皇后娘娘应诊龚太医,听说皇后娘娘自用过晚膳便一直头疼欲裂,宁盛海这才召龚太医急急向储秀宫赶去。”
我闻言,不觉秀眉微蹙“自画妃一事过后,皇后身子便一直不济,近这些日是越来越不容乐观了!”
玉嫔像是察觉出什么,忽而紧锁眉心道“我仿佛记得,这龚太医好似是庄妃觐见给皇后娘娘!”
我听她话中有话,颔首道“是,以前储秀宫请安时,皇后娘娘还亲口提起过!”
玉嫔沉吟着道“上次寿宴之上皇后凤体受损后,静养了一段一直不见起色,直至换了这位龚太医,皇后身子便一下有了起色,不日便恢复十分康健了!”
我越听越觉得她话中意味不详,不觉追问道“姐姐意思是…”
玉嫔忖度了片刻,摇了摇头“可能是我多心了,皇后是旧疾缠身,多来反复也情理之中。”她停了停望向我,隐有深意道“你可还记得,翊坤宫丝莼娘子自缢前对皇后那段话语?”
我点头“只怕这也是导致皇后旧疾复发心病”
玉嫔颔首“是啊,那番话虽然不能表示就是皇后心思,可那一字一句皆贯彻其位,谋其事。皇上也少不得疑心皇后了…”
我听出她欲语还休之意,道“姐姐可是向提点我,莫要一枝独秀成为众妃眼中钉?!”
玉嫔静静望着我,澹然道“皇上疑心了皇后,却对你宠爱又加,你总该知道若是皇后神思清明起来,难保不去积怨你!你可莫要白白替他人做了替罪羊”
是啊,后*宫之中永远只能雨露均占,不可独占鳌头!
忍住心下酸涩,我点了点,声音低沉着压了无心事“姐姐之意,我明了了。”
送过玉嫔,卸下满头珠翠,解衣上塌对纤巧吩咐道“若是皇上来了,你便说我身子不适先睡下了!”
纤巧眼中有一瞬即逝复杂情绪,转眼有掩浓密睫毛之下,她放下幔帘轻步退了出去。
夜微凉,清明思绪迫使自己挣开紧闭眼帘,室内昏暗一片,只有微弱烛火帘上投下一片小小红晕。
不知过了多久,院中似乎传来较撵与请安声,好似有清凉男声道“你家娘娘休息了?”
是纤巧声音“回皇上话,娘娘今日有些不适便先睡下了,娘娘说她今夜不能呢个侍寝还请皇上移驾别宫。”
过了半晌,有清浅“嗯”一声和似乎是渐渐远去脚步声。
蜡烛一点一点燃着,轻微落蜡声我心里撞开不大不小涟汐,像是突然拉开了一口子,空旷一片,让人恐慌…
耳边有簌簌风声响起,幔帘忽而被人轻轻拉开了,我急忙闭上眼睛屏住呼吸。
静了许久,接着便是褪衣声音,身侧羽被被拉开,一个温热身躯靠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