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走入璇玉阁,我已无心再去赞赏这繁花潋滟锦簇美景,天阴沉透着青肃萧条,心中格外沉重,步履迟缓。就仿佛自己是来自阴间使者,看过惠嫔这一眼她便要撒手人寰!
残阳笼罩下殿宇,一幕一幕带着迟暮残烛潇肃。
铁力木雕花床榻上面色憔悴惠嫔,如鸠形鹄面般!一夜之间仿若苍老十岁,身上盖着缎被上绣着燕雀也似仰额哀啼!她目光微弱环视着我,苍白带着残笑道“你是年妃身边那位慎儿姑娘罢!”
我不知此时自己面容是何等哑然与难以置信,不知年妃到底是如何让一朵清野菊一夜之间变得如此凋零残败,唯有颔首。
她挣扎着想起身,目光泛着雾色“终于来了,终于来了”一旁站着筱秋忙按住她,语中已是掩饰不住泫然!
她嘴边绽出虚弱笑容“也唯有年妃肯来看本宫了!”
我心中是抑制不住哀恸,只哑声劝慰着永远不可能实现话“娘娘,您吉人自有天相,身子…会好起来!”
惠嫔嘴边带着飘渺笑容,却掩饰不住眼中扩散哀愁,苦涩如同夕阳下残败秋菊,她周身那娴德悠然气息正一点一点消弱。她缓缓挥了挥手屏退了筱秋。
我缓缓近身,望着被金红缎被包裹她,乌黑凌乱发髻愈发显得她面容苍白憔悴。她望着我身后像是极力搜寻着什么,微弱神色带着失望,她喃喃道“年妃竟连这后一面都不肯见本宫吗?她疑心为何这样重!她为何不肯信任本宫呢?”说着眼眶中泪流阑干,我心中苦涩难忍,轻捂住她手,忍着泪意道“娘娘你要多保重,年妃娘娘只是…她…她稍后便会来。”
她望着我,眼中神采越来失泽微弱,“你又何苦再骗本宫,年妃怕是再也不会来了,她到底疑心本宫了。”她怔怔得望着木槿床梁上绣着杨柳同心,泪意干枯,神色空洞。半晌虚弱挥了挥手“你回去罢!”
“是”我掩住哀色,福了福身子道“娘娘好好保重,奴婢告退。”
璇玉阁任凭花繁叶茂却再也掩饰不住那股消沉,残枯靡靡。我知道惠嫔心如死灰再也是无力回天了!
年妃盘坐紫檀木桃李琉隐榻上,双目阖闭。手中执着紫檀木佛珠,口中默默诵着佛经。合媛镂空铜香炉中染了紫檀香。我站年妃身边将一本又一本裱好金刚经整理着陈列进立柜中。
璇玉阁掌事内监江文莱躬身进来打千儿道“年妃娘娘,惠嫔…薨了。”
闻言我双手微顿,终究是了结了。
年妃微睁双目面色安之若素,道“皇上皇后那边什么安排?”
江文莱恭敬道“皇后倒什么也没说,倒是岚贵妃知道后心中不咒怨道她怀着龙嗣就出了这档子晦气事,皇上也只下旨将惠嫔娘娘葬入园陵,但到底是不得宠也是冲撞了岚贵妃肚中龙嗣和太后寿岁月,皇上也是心中不悦,只叫草草了事以佟佳氏嫔位下葬,未有追封。”
年妃“哦”了一声,淡然颔首道“你是本宫拨给惠嫔老人儿了,如今她已薨世,死者已逝,生者到底还要继续活着。你也要择个差事!也不好委屈了你。自己倒不妨说说,本宫替你回了皇上!”
江文莱乍然生了喜色,叩首道“奴才原就是伺候娘娘,若娘娘不嫌奴才笨手拙脚,奴才还愿侍奉娘娘!”
年妃淡笑着,唏嘘道“难得你还如此忠心,你且收拾收拾来延禧宫继续当你掌事内监罢!本宫得空便回了皇上”
江文莱忙千恩万谢叩首道“奴才承蒙娘娘不嫌弃,日后必将好好侍奉娘娘!”
待他下去后,年妃望着香炉中袅袅香烟对我道“将这些佛经烧了罢!到底和本宫姐妹一场,这佛经就算本宫是送她一程了。”
“是”我应着将手中佛经就着香炉末层火苗一页一页燃了,心中道:惠嫔愿你一路走好,早日解脱!
回了浣亭,我疑虑不安,总觉得惠嫔这件事另有蹊跷!我去看她时,她说那些话到真像是娘娘错疑了她,若不是她真无辜便就是待宫中久了,戏做以假乱真滴水不漏。再者她就算再咒怨年妃,不会傻这般堂而皇之将年妃送她白锦穿那“女鬼”身上,这便是不打自招!她不会愚笨至此罢!
这时,只闻一阵珠翠叮当碰撞声和脚步声,纤巧忙慌气喘吁吁得从长廊外赶了进来,她瞧见我是满面委屈得扑到我怀中“小姐,刚刚吓死奴婢了”
我不知缘由,但见她一张脸有些泛白看来是遇上什么吓得不轻,我轻怕她后背,柔声道“巧儿你怎么了?”
由着纤巧轻轻呜咽了几声,等她慢慢平复了才答道“小姐,刚刚奴婢前院中修剪海棠枝叶,哪见一个面生太监一直打量盯着奴婢,眼神不怀好意颇为不善,奴婢气急,恼他了几句,哪知他不仅不忌惮收敛,反而是对奴婢口出轻薄之语,奴婢不愿与他纠缠回身准备躲他,他却截住奴婢,满口轻浮无礼蜚语,还毛手毛脚。他说自己是来掌事内监,恐吓奴婢不准反抗否则便是以下犯上,”她抽泣了几声接着道“还是刚巧碰见婉儿叫了他替奴婢解了围,奴婢这才逃脱!”
“掌事内监?”难道是原璇玉阁江文莱?我若有所思,问道“巧儿他可再说什么?”
纤巧凝神忖量半晌道“他还威胁奴婢不准将他轻浮奴婢事说出去,说即便奴婢告到年妃娘娘那里,他是年妃功臣,年妃也不会惩戒他拿他如何!”
功臣?莫非惠嫔薨逝事他一脱不了干系!我想了想,方安慰纤巧道“你遇见怕就是原璇玉阁惠嫔那里掌事内监,年妃体恤他将他调进延禧宫来,现下他便是延禧宫掌事内监!”
“什么?”听到这里纤巧满面愁容,语气中浓化不开忧愁“原来他真如自己所说那般!难道以后他再对奴婢肆无忌惮,奴婢便无计可施只能听之任之了吗!”
我温言安慰着她“先别急,这几日你先避开他,若实不行你便抱恙称身子不适歇息几日,待我这几日探探娘娘口风,我们再想对策!”
纤巧颔首道“也只能这样了!”
晨起风和日丽,四合天空恍若一块通透无暇碧蓝宝玉,年妃品着进红枣雪蛤,神色悠然问我道“这几日储秀宫到是安稳,皇后没再叫请早安吗?”
我恭敬递了一块蚕丝绣鸳鸯方锦帕子给年妃,回道“回娘娘话,自那日皇后娘娘召集小主娘娘后,便一直对外称身子不适免去众妃子请早安!”
年妃接过帕子,轻拭了拭嘴角湿润,含了一抹高深莫测笑容道“身子不适?本宫那日瞧着她也利落多了,只怕有意避嫌才是真!”
合媛也笑道“娘娘说可不是吗!皇后娘娘只怕现比岚贵妃自己都乎她肚中子嗣!”
年妃笑容含了嘲讽意味,嗤笑着“她自是要紧张,自那日她宫中奴婢端给舒常一碗带了夹竹桃花粉损伤机理打胎安胎药,虽说舒常没有喝,后也以宫女不小心沾染了夹竹桃花粉洗脱了皇后嫌疑,皇上终也处死了那名宫女,但其实皇上心中难道就真那般信任她没有怀疑吗?怕也只是表面功夫了,自舒常生了死胎一事后,皇上便对她心有芥蒂了,如今岚贵妃这胎若有半个差池不安稳,皇上也不会再那般容忍姑息,她现已是黔驴技穷了!”
合媛笑着附和道“娘娘说是!”
年妃喝完红枣雪蛤,用帕子擦拭着嘴角,恍然看见帕上绣着色泽鲜亮鸳鸯戏水,问道“这是那个宫女针脚,这鸳鸯绣这般栩栩如生!”
我含笑答道“回娘娘,是纤巧!”
年妃端望着纹理,笑赞道“本宫竟不知纤巧女红这般好!”
合媛也望了望那戏水鸳鸯道“这样看着,竟能与司珍房秀女做比较了!”
年妃环视这内堂问道“怎今日不见纤巧!”
我道“纤巧今日身子不适便向合媛姑姑讨了几日休息!”
合媛颔首道“是了,纤巧姑娘今日晨起便回了奴婢。”
年妃微颦秀眉关切道“身子好好,怎么突然不适了,严重吗?不然叫个太医瞧瞧。”
我恭敬回道“劳娘娘挂念,纤巧也是昨日偶感风寒,本也不是多娇贵,只是奴婢怕她传染给娘娘千金之躯,只才劝她歇息几日将身子将养好。”
年妃含笑温言道“无大碍便好!本宫也不急她早早伺奉,你便叫她多将养几日!”
“是,奴婢替纤巧多谢娘娘垂怜。”
这时,江文莱挑了帘子躬身来报“娘娘,舒常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