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珏曾说过,他讨厌谎言,善意的谎言也讨厌。
但不知为何,明明知道乐璇与赫连南有事隐瞒,他却并不生气。他对乐璇的信任,已经到了盲目的地步么?
看着乐璇带了茗燃离开,玄凌珏方转身进了禅房,他的确还有很多细节没有想通,想扭转皇帝对他的看法,可不是那么简单。
“王爷,”慧律低声开口,“王妃从法华庭带回来的女施主,这几日总吵着想见您。”
玄凌珏依稀记得那个长相如鬼魅的女子,还唤了他一声“万岁”,玄凌珏抿唇:“为何等乐璇走了才禀告?”这个女子既然是乐璇带回来的,按照道理,就该是先通禀了乐璇,让乐璇带到他面前的。
如今怎么会是让慧律来传话?还专挑了乐璇走之后的时间?
“那女施主说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慧律自然知道王爷的想法,才三番两次地劝过那女子,可是到底拗不过她,才来通传试试。
玄凌珏便如若妄闻一般,双手合十盘坐在蒲团上,阖眼颂着经文。
慧律也不纠结此事,王爷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便没有再开口的意义。到底是那个女施主不通情理,不懂得王爷与王妃之间的情谊。
不过倒也怪不得她不懂,在这整个王府里,除了那几个始终跟在二人身边的亲信,又有谁看得出王爷与王妃这副看起来不冷不热的面容下藏着的是怎样一对融洽的灵魂呢?
赫连南的院子今天出奇的安静,乐璇有些不解,往日里喧嚣欢闹的院子今儿怎么会萧条成这副模样?乐璇才踏进院子,便听见屋里一阵摔打,那瓷器碎裂的声音极刺耳,却丝毫掩盖不住赫连南的叫嚷:“你凭什么回来,给我滚出这个院子,这个院子没有你的位置!滚呐!”
乐璇皱眉,赫连南虽平日有些小骄傲,却从来都是一副讥笑的模样,真的对谁发火,她也是第一次看见。除了……乐璇皱眉,莫不是赫连北回来了?
雪莲瞧见乐璇带着茗燃,便面露尴尬地开口:“真的抱歉,我家先生今天有些家事未处理,所以……王妃若是想见小世子小小姐,便先跟雪莲来,若是想见我家先生,恐怕……”雪莲等一众丫鬟始终是叫赫连南先生的,只是当赫连北回来,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
乐璇微微点头:“那便让他们先吵着吧,你领路吧。”乐璇听着室内的吵嚷声,不知为何,就有了一种奇怪的想法。
东厢房内,摇篮里的川川与月月都醒着,月月占据着大半壁江山,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柔嫩的小手在空中抓,似乎要将摇篮上的铜铃抓到手里。而川川则乖乖的躺在一边儿,眼巴巴地瞧着。
乐璇玩味,回头问奶娘:“既然月月喜动川川喜静,为什么不将两人分成两个摇篮来装?这样川川也安静宽敞些,月月也可以施展得开。”
“回王妃的话,试过了,俩人一分开川川就哭,非得在月月身边被挤了才安生。”奶娘也有些无奈地回答。
乐璇也无奈地伸手拨弄着两个小肉球儿的脸颊,在她肚子里头能长出两个这么可爱的小家伙,还真的是件挺神奇的事儿。乐璇忽然认可了鬼瞳说的话,他们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生命,她的确没理由不让两人来人世走走瞧瞧。
至少,她可以让这两个孩子比她幸福。
乐璇与一对儿女玩的正欢,便听见房门哐当一声被踢开,伴随着赫连南的声音:“给我把这两个孩子赶紧送走,这辈子,死都别让我再看见龙凤胎!”刷拉一掀帘子,赫连南便在暖阁里看见了乐璇,脸色不由得尴尬起来。
她只是想发泄自己对赫连北那个混蛋的恨,不是真心讨厌乐璇的孩子!
只是赫连南性格中的别扭让她又不屑如此解释,只能一时间撇着嘴,不知道该如何打招呼。
乐璇无奈地摇摇头,抬眼便看见一路跟过来的赫连北,那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上好像更少了两分生气,见了暖阁里的乐璇,只是清浅一笑:“听闻你已经与王爷结为连理,赫连还未来得及前去道贺。”
听见赫连北的声音,赫连南仍旧是脊柱一僵,脸上仍是煞白,扭头便吼:“谁准你跟进来的!”
两个小孩儿被赫连南的声音吓住了,“哇”地一声嚎啕大哭。
乐璇只得回头跟着两个奶娘又哄了片刻,见哭声有些许缓和了才开口:“王爷应该在府内诵经,赫连先生若是无事便去与王爷叙叙旧吧,我与赫连南有些姐妹间的私事要谈。”
赫连北听闻乐璇给他下的逐客令,不由得微微皱了皱眉,原本苍白的脸不知为何竟有些微赧,微微低垂了眼睛方才缓缓告退。
赫连北离开,始终僵直脊柱的赫连南才微微松了口气,微不可见地又用余光瞥了窗外那渐行渐远的纤细身影,引得乐璇不由得浅笑:“看见了便要冲人家又吼又叫,人家走了你又舍不得地看!”
“你!”赫连南咬牙,眼睛里流露出一抹淡淡的幽怨,“谁舍不得!我……就是看看他是不是已经滚出这个院子了!”
乐璇只是浅笑,嘴角的笑意却仍带着重重的惋惜:“你们兄妹两个都是人中翘楚,只是造化弄人,才成了这最亲近却最不可能的人。”
赫连南的所有武装顷刻崩塌,整个人歇斯底里地对着乐璇哭诉:“我没要可能,他爱娶谁爱和谁一辈子我没管过,我只求他别来烦我,别让我看见他不行么!”
乐璇回头瞧了瞧她那一对儿仍在哽咽的孩子,才让茗燃照看着,便将赫连南拉出了暖阁。赫连南的小医馆里一共有十个小学徒,都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脆弱的赫连先生。
乐璇将赫连南拽到了屋后的角落,这里三面都是灰墙,显得格外幽静,一个人在受伤的时候,都会选择在尽量狭小的空间里,仿佛这样,自己便能够得到保护。
乐璇直视着赫连南的眼睛,淡淡开口:“何必装作不在意他的样子,他也喜欢你,不是吗?”
赫连南咬牙:“谁要他喜欢,我喜欢他,是我一个人受折磨,他也喜欢我,那就是我整个赫连家受折磨!当年母亲含恨而终,不就是因为撞破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就是再没脸没皮,也忘不了我娘当年死不瞑目的眼神!我现在看见他,就会觉得是我……是我害死了我娘!”
这世界最悲哀的,莫过于两情相悦的人,却永远没权利在一起,无论彼此付出多少努力,就算是将天下都倾覆了,却依然得不到自己最想得到的人。
乐璇突然意识到,赫连南所谓的研究如何生下龙凤胎,还不如说是研究如何不再有龙凤胎出生。那个从一出生便跟自己生活在一处的人,却被宣告绝不能在一起,这样的滋味,她真的不愿再有人会尝到。
乐璇轻轻咬唇,她第一次自己是这么幸福,觉得她跟玄凌珏的结合仿佛是上天注定的一般,一起都顺理成章,顺理成章得有些巧合。
看着赫连南的痛苦,乐璇不禁有些感叹:“反正两个人都不可能幸福了,为什么不能彼此依赖一下呢?爱情走到最后早晚是要变成亲情的,你们兄妹,谁会肯背弃彼此去结婚生子,大不了就不结婚,守着彼此过一辈子算了!”当然,以乐璇的现代科学思维,乐璇也会极力反对两人交合,因为如果他们真的孕育了生命,那这个孩子的发病率会高得多。
但若只是相敬如宾,发乎情止乎礼的,兄妹俩过一辈子又有何妨?
仍哽咽不已的赫连南不禁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眼神去看着乐璇:“王妃果然是与众不同的,这种背弃世俗的想法,也就只有你才想得出!”
背弃世俗么?乐璇不禁冷笑,她都嫁给一个秃头和尚了,还有什么世俗可以遵守?
将赫连南的情绪稳定时已经是午后,赫连南忽然记得乐璇前来找她的事由,不禁有些抱歉:“对不起,这个时间才记起跟你约好了一起去宫门口瞧瞧的,谁知道会变成这样。”
乐璇浅笑:“无妨,反正我也只是来找你去宫门口碰碰运气,既然没有就算了,我来找你还有件事,我昨日在乐府发现镇国公已经卧床不起,脉息与我的很相近,不知道是不是也是受了乐仲蛊毒的控制。”
赫连南细细地听乐璇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听着镇国公的病症,赫连南不禁皱了皱眉头:“听起来……似乎不太像是完全因为蛊毒的影响啊!蛊毒可以让一个人没行动能力,可是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情,你说他病症似乎是中风,那应该是蛊毒没错,你说他近几年越老越糊涂,最多也只能是受了蛊毒的威胁。只是按照镇国公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他应该是不会受威胁的!”
赫连南对这个镇国公还是有所耳闻的,也称得上是天朝在少帝在位之时的顶梁柱了,那几年的动荡,内有外戚掌权,外有各国反叛,若不是天朝这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只怕还真是顶不过去的!
赫连南的犹豫被一个细微却沉稳的声音打断:“除了蛊毒,还有一种民间巫术,专门控制人的性情,可以将人变成一个傀儡玩偶,如何说如何做都受施法之人控制,这种巫术称为摄魂术。只是摄魂术不是南诏苗疆的巫术,而是西域天竺的秘传。”
赫连北的声音传来,乐璇已经明显感觉得到赫连南的脊柱一僵,乐璇一双明媚的眼眸直视这赫连南游离的眼神,她上午明明跟她说通了的,最在乎她们的名节的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所谓人言可畏,都是些无所谓的人说的无所谓的话,她们是兄妹,没有人阻止得了两个未曾嫁娶的兄妹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赫连南的呼吸也有些急促,似乎是在做一场很激烈的斗争,纠结了许久,才终于大胆回头,还未想好如何开口,便已经听见了赫连北继续开口:“王爷劝了我一上午,我也想通了,我们便做一辈子兄妹,不会再有别人打扰,生活在一起就好。若我说我不愿意娶别的女人,也不愿你嫁给别的男人,你愿意与我以兄妹的名义,一直到老么?”
这下,反而是乐璇深深吸气了,她与玄凌珏,在两个不同的空间里,劝了两个人一样的内容?
“哎呦,这么伤风败俗的事情你们夫妻俩也开得了口!”百里失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浓浓的嫌弃,乐璇才刚要开口,便被百里失笑打断,“打住,你要是敢劝我跟失歌俩过一辈子,我跟你拼命!”
百里失笑的凤眼圆瞪,眼睛里居然带了两分警惕的认真,乐璇不由得被他的警觉逗喷了,他们是兄弟好么?本质就有很大区别!
乐璇无奈地摇摇头:“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来跟我说关于**坊的事儿的!你走的那么急,我还以为你去**坊踩点儿了!”
百里失笑不由得冷哼:“我百里失笑好歹也是个轩主,怎么会这么听话?”
乐璇的眼珠儿转了几圈,才扯出一抹笑意:“你要是给我一个让我满意的答案,我肯定负责给失歌找个媳妇儿,你觉得,这个条件怎么样?”乐璇已经给百里失笑台阶了,按照他的心思,自然是懂得的。
百里失笑眉梢微挑,让百里失歌喜欢女人,估计比统一五洲都难!这么恐怖的任务她都敢往自己身上揽?
不过反正他早晚都是要将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乐璇的,从她那儿拐个条件似乎不亏本。
百里失笑也并没有避讳赫连兄妹,便将他所知道的**坊悉数道来。
**坊是十三四年前开始在京城建立起来的一个组织,最初似乎只是个普通的歌舞坊,虽然价格很高,却吸引了许多达官贵人,舞姬并不十分多,却各个都是精品,当时的坊间的妓女们,都以可以入驻**坊为傲,一时间在京城之中名声大噪,那些可以佩戴**坊荷包的女子,无论走到哪儿都极受优待。
但这风极一时的**坊只是红了三两年后,就不知是招惹了什么人物,整个**坊被一场大火焚烧得干干净净,自此,所有的女子都毫无音信。
大概五六年前,京城里便又出现了一批带着同样荷包的女子,亦是各个绝色,只是不再有固定的歌舞坊,而是开始以一种神出鬼没的形式进行暗地里的交易,如果百里失笑获得的信息没有错的话,这些女子各个都有背景,并且通过进行这种男女交易来逐渐威胁在朝官员,在他们口中获取朝堂的咨询,并企图控制这些在朝官员。
现在的**坊是由一个叫无缘的姑姑在操纵着,是一个极精明睿智的女子,没人知道她的年纪,因为她从未给任何人见过她的容貌,她无论在何处,都带着面纱,甚至那眼眸都被一顶斗笠遮得不甚清晰。
乐璇皱眉,听着百里失笑对这个**坊的介绍:“你认识这个叫无缘的姑姑?”
“当年武林大会的时候曾见过两次,姑姑武功路数很奇特,似乎不是我中原的武功。”
不是中原的武功?乐璇抬眼,难道……会不会是那个波斯的圣女?
“百里失笑……”乐璇急忙忙开口,“你能不能去拜访这个姑姑?我要带着鬼瞳!只要她是波斯的圣女,没有理由不认鬼瞳的!”
“不能!”百里失笑斩钉截铁地开口,“你当去**坊是你回家串门子呢?说去就去,还要带着那个什么武功都没有的鬼瞳?闹呢!”百里失笑脸上微微变了下,才继续开口:“还要,你叫我弟就是失歌,叫的这个亲切自然!凭什么到我这儿就是百里失笑了?我跟他差在哪儿了,我哪儿不如他了?搞清楚,你先认识的我好么?”
乐璇不禁扬眉,这个百里失笑,是不是有点跑偏了?
夜幕低垂,乐璇将百里失笑的描述又向玄凌珏复述了一次:“你说,这个**坊会不会就是波斯圣女所建立的?”
玄凌珏抿唇:“其实是讲不通的,她是波斯的圣女,与天朝的朝廷没什么瓜葛,她没理由来控制天朝的大臣。”玄凌珏思忖了片刻,才继续开口,“除非,她根本就不是以为波斯战乱而来天朝的,她最初的目的,就是到天朝来做细作,打探天朝的情况,以便波斯国的随时进攻。”
玄凌珏的脸色有些晦暗,若真是如此,恐怕那**坊所收集到的秘密应该足够击垮大半个天朝了!
乐璇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知道玄凌珏的心,无论他能不能获得那高高在上的位置,他首先是玄家的子孙,这个姓注定他所有事都要以国家为先,所有一旦牵扯到别的国家,他便会义无反顾地去解决。
这是他血液里流淌着的责任和义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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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了个咪的,苗苗今天单位居然还一起出去吃了饭,将近9点才回来…还好白天有存了2000,否则还真对不起各位亲了…
这几天临近过年,所有事儿有点急而且很多,苗苗有努力码字,但还是比往常少了一些,很对不起大家…
等我放假了补偿大家吧…~(>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