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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傻子表哥(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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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岳托倒也沒闪避.大大方方地说:“岳托.”

    阿木沙礼眨眨眼.总觉得哪不对.愣了半天才反应过來.岳托的语气似乎不像是在说自己的名字.他肿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不知道为什么.阿木沙礼就是有种他刚才其实是在说她是傻子的感觉.

    阿木沙礼按捺住撇嘴的冲动.笑得愈发灿烂.这表情是日常做惯的.家里的长辈甚至底下的奴仆.沒有一个不被她的笑容俘虏.然后说她可爱.乖巧.之后不管什么都会轻易答应她.

    “好傻……”他别开脸.

    阿木沙礼一愣.

    他口齿清晰地补了句:“你笑起來真傻.就跟个傻子一样.”

    她的笑容骤敛.圆嘟嘟的包子脸鼓起.眼珠子瞪得快凸出來了.她从炕上跳起來.叉腰指着他大骂:“你才傻子.你个大傻子.”

    屋里静候的奴才愕然.格格居然发脾气了.这可是件稀罕事.

    岳托点点头:“这样才像是三姑的女儿.”居然脱了鞋子.爬上炕來.

    原以为他会生气.沒想到岳托只是表情平静地爬上炕.然后整个人靠在褥垫上慢慢侧躺下身子.

    阿木沙礼好奇地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傻子表哥与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哥表弟都不一样.像大舅家的杜度表哥就很宠她.听她的话.但凡他有的东西.只要她开口.杜度眼都不会眨一下就送了给她.以至于一度让术禄看在眼里很不是滋味.杜度待自己的亲妹妹都沒有这般好.再有就是大舅家的国欢表哥.因为从小身体就不好.所以很少外出.骑射游猎这样的活动.噶禄代舅母都不许他沾一下边.但有一次阿木沙礼说想去冰上玩爬犁.拉着国欢一同去.结果把国欢冻病了.回來却只说自己想去的.只字沒提是阿木沙礼出的馊主意.

    大舅家的两个表哥尚且如此.更何况是四舅家的聂克塞.虽然只比她大了一岁.只见过几次面.但显然聂克塞受过四舅和四舅母的耳提面命.对她这个表妹惟命是从的很.

    如果说表哥宠表妹.那是年长爱护幼小必须的.那五舅的长子迈达礼比她小了一岁.今年才五岁.次子文顾四岁.三子萨哈良两岁.这三个表弟來往的最多.却也最懂得礼让她.这也许是因为五舅母同时也是她的姑姑.所以这三个表弟就和她的亲弟弟一样.四个人感情最好.

    七舅家有一个四岁的名叫萨伊堪的表妹.仅见过数面.似乎不是太好玩.还有一个表弟叫尚建.和五舅家的萨哈良同岁.

    阿木沙礼掰着手指头在心里默默数着自己几个舅舅家的表哥表弟.忽然想起.除了三舅至今无所出之外.她对于二舅家的表哥竟然真的一无所知.额涅往二舅家去的最勤快.但同时也最反对她和二舅家的同龄孩子交往.她模糊记起去年听阿玛说起二舅的大福晋生了个小阿哥.阿木沙礼最喜欢这样的喜事.因为请满月酒的时候.能在酒席上见到好多同龄的表哥表弟.只可惜.最后额涅还是沒带她去二舅家.而且把她丢给乌吉嬷嬷看管.不许她踏出大门一步.

    如果沒记错.那个小阿哥后來取名叫巴喇玛.

    “岳托哥哥.巴喇玛弟弟现在长什么样了.”阿木沙礼决定从最容易切入的话題入手.“会走路了吗.会对你叫哥哥了吗.”

    躺在炕上的岳托哼哼了声.沒搭腔.

    阿木沙礼伸长脖子偷觑他的脸色.可是岳托的脸肿成那样.这会儿他又闭上了眼.更加看不出喜怒來.

    她想了想.换了种特别讨好的语气.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撒娇道:“哥哥.哥哥.”

    袖子扯动.岳托咝地吸了口冷气.闭着的眼睛陡然睁开.独目的右眼寒光激射.

    阿木沙礼吓得急忙松口.捂住嘴巴.小屁股坐在炕上蹭啊蹭的拼命往后缩.

    她蹭得快.却沒岳托手伸得快.岳托的手一把抓住她的右脚脚踝.

    阿木沙礼嘴角往下一拉.哭丧着脸颤声:“哥、哥……哥.你要做什么.”

    岳托肿着眼看着她:“巫医还沒來.”

    她拼命摇头.大概又觉得摇头不够表达她的意思.抬起两只手一起拼命摇了起來.

    岳托“嗯”了声.继续闭上眼:“我睡会儿.巫医到了.你叫醒我.”说着.松开了手.

    阿木沙礼当即像只小兔子一样弹跳下炕.趿上鞋子便要跑.跑到一半又犹豫着转了回來.站在炕边上低头悄悄看着岳托.

    “哥哥.你要盖被子吗.你这样睡.会着凉的.着凉了会生病的.”

    岳托沒回答.

    她想了想.又踢了鞋子重新爬上炕.然后跑墙角的柜子上层去拿被子.可惜她人矮腿短.够不着.伸手抓了几次.指尖堪堪够到被面.

    屋里伺候的丫头终于沒法再装木头人了.上前小声问道:“格格想要做什么.”

    “帮我……拿被子……啊唔.”

    话沒说完.她就被滑下來的被子给砸了个正着.整个人被压在了被子下.只露出两只脚在不停地踢腾.

    小丫头一边忍笑.一边将被子抱了起來:“格格.您沒事吧.”

    脱困的阿木沙礼大口大口地吸着气.回头看岳托.居然像是完全沒有看到刚才那一幕一样.仍然躺在炕上一动不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她突然觉得心口酸酸的.特别委屈.换成其他表哥.早飞奔过來救她了.哪有像他这样.明明是替他拿的被子.他居然看都不看她一眼.任由她被那么重的被子砸.也无动于衷.

    难怪额涅不让她去二舅家找表哥玩.原來是这样.

    她委屈地想.原來二舅家的表哥根本不喜欢她.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这么直接地表现出对她的不喜欢.

    她阿木沙礼从來都是人见人爱的.不管是长辈.还是同辈兄弟.她嘴儿甜长得可爱.从來都是无往不利地讨大家喜欢的.从來沒有想过原來还有人会不喜欢她.

    她越想越委屈.看着岳托双目紧闭的样子.突然觉得这个人特别憎恶起來.不仅长得丑陋.连他的心也是丑陋的.真就像他的名字一样讨人厌.

    她恨恨地想着.感觉腮边有些发痒.用手一蹭.居然是湿的.再伸手一抹.才发觉原來自己刚才竟然哭了.

    “格格.”小丫头抱着被子.忐忑不安地看着她.

    阿木沙礼憋着气.咬着唇.脸上的神色变幻了好几次.最后默默地却从小丫头手里接过被子.同时示意她走开.

    那被子很沉.她一个人抱不过來.于是被子一半儿抱在她怀里.一半儿拖在炕上.她踉踉跄跄地抱着被子走近岳托.嘴里甜甜地喊着:“哥哥.给你被子……”

    岳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那圆滚滚的一个影子向他靠近.他正觉得冷.猛地变觉得身上一重.显然是那个小人儿连人带被子一起砸到了他身上.

    他闷哼一声.只觉得浑身骨头像是要被拆解似的.已经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感觉了.说是疼.可他觉得那种感觉比疼痛还要难受百倍.

    “哥哥.”阿木沙礼趴在他身上惊呼.小手伸到他鼻下探了探.只觉得灼热的呼吸喷在她手心里.像火一样烫手.她不敢伸手去摸他的脸.但再懵懂.也知道他这情况是不太好了.急忙大叫道:“去叫额涅來.快去叫额涅來.”

    莽古济赶到的同时.一并來的还有姗姗來迟的巫医.

    大多数人都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岳托脸上可怖的伤势上.却忘了他身上也挨了不少打.只是莽古济万万沒想到.把这孩子的衣服扒下來后.还发现了不少旧伤.

    巫医原先以为这孩子是府里的哈哈珠子.不是很乐意去看.莽古济放了些重话后他才慎重起來.诊治得比原來认真了许多.

    阿木沙礼坐在岳托边上.看着巫医将那裸露的小身板翻來覆去的用温水擦洗.随后又用一种不知名的草药捣烂出汁.一半儿喂进了岳托的嘴里.一半儿继续涂抹在他身上.

    岳托从头到尾都沒出过什么声.要不是阿木沙礼发现他那只右眼是眯起的.她都不会知道原來他是醒着的.

    被扒光的岳托瘦条个子.胸前背后的琵琶肋骨突显.因为长得不算矮.所以愈发就显得身上沒几两肉.加上青紫的淤伤.皮肤显得特别狰狞丑陋.

    阿木沙礼心情复杂地打量着岳托.她有些不忍去看他.而恰在这个时候.乌吉嬷嬷赶在巫医扒下岳托裤子前.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眼前一片昏暗.只能看见乌吉嬷嬷苍老的.布满褶皱的手纹.这时候她的听力出奇地增强了.她似乎能听见岳托的呼吸声.又似乎能透过乌吉嬷嬷的手掌.看到岳托像一条离水的鱼儿一样被人摁在了案板上.无力挣扎.任人剐凌.

    “哥哥……”她伸手过去.胡乱地抓着.“哥哥……不疼.哥哥……不疼……”

    她嘴里喊着“不疼”“不疼”.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也不知道喊了多少遍.终于眼前一亮.

    乌吉嬷嬷放开了手.

    岳托平躺在炕上.身上盖着被子.额头顶着一块湿帕子.巫医站在炕边上在擦手:“热度退下去就沒事了.这次的伤倒是其次.主要还是受了惊吓.待我出去再请一次神.自然就好了.”

    色尔敏道了谢.给了赏钱.请巫医出去.

    莽古济坐在炕的那一头.目光幽幽地看着岳托.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回过头.遽然发现女儿泪流满面地坐在岳托边上.满脸悲伤.

    “阿木沙礼.”

    “哥哥……”她沒有听见额涅的呼唤.只是低头看着岳托.“等你病好了.我陪你一起玩.我保证不让人再打你.谁要是打你.我就……我就打他.”

    岳托眼皮无力地抬了抬.最终沉沉地阖上.

    莽古济又是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