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在商场的三楼.这个时间点下面两层商场都已经黑漆漆的一片了.只有商场周围的地摊上还亮着忽明忽暗的灯光.精明的小商贩们瞄准了晚上看电影的人群.天一黑就开着三轮车拉着家伙什在商场的周围开始忙碌.车子摊开來就是一个台位了.再把电线从周围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商店中扭曲的扯出來.把自带的灯泡装上.简陋的摊位就这样搭建好了.
这种场景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王西西眉头蹙在了一起.似乎自己离开家乡去北京上大学的时候还沒有.那时那个人还在前面的这个广场上陪着她看烟火.她的眼光向远处的广场望过去.仍旧可以看得到黑暗中绰绰的人影.
永远都有人把大把大把的青春奉献给爱情.
“麻辣烫.”男人的声音很温和.像是飘落在地面的尘埃.让人踏实.
王西西借着路边的灯光这才看清楚男人的长相.
男人的年纪看上去跟她差不多.五官清秀温和.如果不是那双眼睛.他看起來应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年轻男孩子.
王西西从來沒有在一张这么年轻的脸庞上见到过这样的眼睛.深邃.沧桑.神秘.像是无法看穿的夜里的天空一样.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专业经验告诉她.
“好.”王西西点了点头.跟着男人就近走进了一个摊位.
选好菜之后.他们坐了下來.
王西西突然觉得很不可思议.自己竟然在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在晚上吃麻辣烫.郑忠琴知道之后估计会疯掉.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想把郑忠琴从自己的脑海中踢出去.
“怎么了.”男人的声音依旧温和.除了那双眼睛.他的声音也格外的引人注意.声音是属于年轻人的.但是声音中的那丝波澜不惊的平静却像是一个老人.一个饱经沧桑洞察世事的老人.
王西西一时迷惑.迷惑的时候人最容易吐出真言了.“我想到了我妈.”
男人笑了.他笑起來很好看.“真是个好孩子.”
这时候.老板娘把麻辣烫给他们端了來.王西西在老板娘递碗的瞬间吐了吐舌头.她以为这个碗可以遮住她的这些小动作.
男人却悉收眼底.“我喜欢.”
王西西愣了一下.什么意思.喜欢什么.难道是说喜欢好孩子.但她始终低着头沒有问出口.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
分离的时候.他们一个向东一个向西.
整个过程沒有人提起姓名跟联系方式.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这几年來.王西西已经看的很透彻了.那个人走之后.她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生活.不再是当年那个幼稚的毫无保留的女孩子了.她学会了隐藏.学会了微笑.
“你去哪儿了.”王西西被宋森然罩在他大大的影子里.她本该想到他会在她家楼下等她的.但是她沒有.
她沉默着.这几年.她学会了用沉默來对抗他.
“我在问你话呢.”他有些歇斯底里了.看着像是不存在一般存在着的她.
王西西抬起头.“我累了.”她越过他.想上楼回家.
宋森然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去吃麻辣烫了.这么晚.总不会是一个人去吃的吧.”
王西西甩开他的胳膊.“对.我是跟一个男人去吃的.”
她盯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自从答应了跟他在一起.他就越來越变本加厉.他的歇斯底里让她从内心中升起一股下意识的抵抗.每一次都是这样.针尖对麦芒.
愤怒的火焰在宋森然的眸子中燃烧.“你”.他气的发抖.扬起了右手.
王西西倒是毫无畏惧了.她脸色沉静.直勾勾地盯着他扬起的那只手.
那只手在空气中停顿了一会儿.最终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下不了手.她知道的.他下不了手.
王西西转身继续走.
却被宋森然用力地揽进怀里.
“西西.别这样了.”他妥协了.每次他都妥协.他很容易被激怒.然而每次面对她的毫无畏惧的时候.他就怕了.他怕她的毫无畏惧应了他心里的猜想.
背上抵來的温暖在凉风袭來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王西西贪恋着这种温暖的感觉.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享受着他给的一切.
她知道.她所有的有恃无恐只不过是源于她吃定了他对她的喜欢.到现在.她都清楚地知道.她对他只有友情.沒有爱情.
“我该回家了.”很久之后.王西西才缓缓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宋森然在她的头顶烙下一个轻轻的吻.她的发丝冰凉.他的声音温柔.“西西.晚安.”
“晚安.宋森然.”她沒有回过头.她不想让自己内心的那份愧疚更深.
后面的几日.王西西一直再做着关于周末采访的功课.
那个导演的名字叫做苏木.住址是在这个城市比较偏僻的地方.王西西一直搞不清楚.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不住在市中心呢.一般导演跟演员都会喜欢住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吧.
苏木.苏木……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王西西打开了手机上的GPS.寻找着苏木的住址.
她提前了好几天跟这个叫做苏木的男人打了电话.以确保他这周末有时间.很奇怪的是.苏木的声音她觉得很熟悉.
她当时特别小心翼翼地跟他打电话.
“苏木先生吗.我是《城市风景》杂志社的记者.关于您最近上映的《逃离永宁》我想做一个采访.不知道您方不方便.”
“很巧.我最近都有时间.”他说话的腔调她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却又想不起來.
王西西兴奋地想跳起來.沒有再深究他熟悉的语气.当下跟他约好这周末上午九点去他家.
秋天的味道已经很浓了.黄澄澄的落叶铺满了整条街道.像是沒人打扫的样子.街道两旁是低矮的院落.抬起头就能看到远处教堂那个红色的屋顶跟闪亮在阳光下的十字架.似乎一切都沒有改变.
物是人非.
王西西想起了那次自己追寻着照片找到这里的场景.那个时候.他们都在.现在呢.那个人去了很遥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