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英嘤一个激灵,好像一盆凉水从天灵盖浇下来,什么梦啊时光的,突然就醒了。
她昨晚做了什么?
她和一个成年男子在一起歇了整晚,还宫门高锁,外面刀光剑影伺机,里面孤男寡女依偎。
程英嘤忽的就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你疯了么?
这个答案估计是肯定的,麻烦就麻烦在,程英嘤自己也反驳不出来,说她有罪吧说她出格吧,她确确实实这么做了,关键是想起昨晚的温软,她觉得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么选,冒天下之大不韪。
那毕竟是她的先生啊。十四年未了的一场儿时梦。
是她主动靠向他,毫无戒备的在他面前醉去,醒了还给他盖了床薄衾,至今衣衫上都是他淡淡的桂香和酒香。
倒是赵熙行出动了全军龙骧卫,搞这么大阵仗,围着暖阁像监囚似的,她觉得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毕竟她虽然做了什么,但也不算真的做了什么。
况且在那个绿瞳紫衫的男子面前,她总觉得自己还是当年五岁的女伢儿,如何靠在父亲的臂弯,就可以如何靠在他的臂弯。
反正她丝毫邪念未起,那个气势汹汹的皇太子至于么。
瞬息千万个念头划过,程英嘤脸上愈发自信,很是坦然的朝千军万马中的缃袍男子喊了句:“本姑娘行得正坐得端!就是靠着歇了一晚,没别的!”
赵熙行眉梢一挑,没说话。只是那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女子,发红,眼眶下两圈黑,显然彻夜未眠。
难不成他整晚都守在这暖阁外的?
程英嘤虽觉得自己没犯大错,但也知对不住。转头向苏仟先探风声:“苏仟,这是怎的?他率军围了整晚?你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苏仟抹了把匕首上的血,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程英嘤一眼:“只是试探,并未出真招,无妨。倒是你和家主……真的只是靠着歇了一晚?”
“自然!”程英嘤连忙点头,瞧着白玉台下刀光剑影的龙骧卫,愈添了分委屈,“你瞧瞧,他东想西想的,可不得赖我!”
苏仟眸色一闪:“话不能这样说……皇太子……守了一晚上。”
程英嘤心尖一痛。本能的想冲那缃袍男子跑去,什么罪都由着他罚——
但她实在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天地不容的大罪,要让西周皇太子出动龙骧卫,拿犯人似的。
他作甚要和先生计较?
程英嘤心里冒出来的念头很是理所当然。
她下了白玉阶,向男子走去,分开虎视眈眈的龙骧卫,大声喊:“真的没什么!都撤了撤了,哪来的不信人!小醉小醉,就靠着歇了一晚,就这样!”
然而待程英嘤走到十步开外,脚步蓦地滞住,她看清了赵熙行。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面容皎皎意气风发的乘风郎么?
苍白的脸,泛着青,满是疲态,一双眸却血红,直直的盯着她,鼻尖呼出的白气儿都是僵硬的,仿佛凝了彻夜的霜。
“就,这,样?”
缃袍男子终于说话了。沙哑的嗓子,倦极,却又平淡的,压着惊涛骇浪的情绪。
于是程英嘤低了头,搅着衣角,带了两分歉意:“我……我自知有些欠妥,但真的也没做什么,就是靠一靠,算我不是好不好,不至于吧……”
赵熙行唇角一笑,极度沙哑的冷笑,从喉咙里磨出来,瘆人——
“你,还,要,怎,样。”
一字一顿,冰冷的语调,惊天骇地的怒和殇都在逼近临界点。
程英嘤蹙眉,赵熙行何曾这样对过她,话寒得像审囚犯似的,于是她脾气也上来了,转身正要走,却看见一直僵杵着的男子动了。
他迈了右腿。
可刚迈出半步,脚一碰地,整个人就翩翩儿的朝地上栽去。
“殿下!!!”惊呼声四面八方涌来。乌泱泱的龙骧卫瞬间将赵熙行接住,扶住他,看程英嘤的目光都带了怨。
这俨然是杵太久,腿脚僵了,甫一走路,身子都不稳的。
程英嘤瘪瘪嘴,不说话。
“滚开!!!”赵熙行一把甩开扶他的龙骧卫,摇摇晃晃的,撑着身子,踉跄着向程英嘤走来。
那男子惨白的脸,在凌晨的夜色中跟鬼魅似的,唯独双瞳血红,烧得似两团火,炽热地锁定了不敢抬头的女子。
他艰难的走到了后者跟前,冻得发青的手,颤抖的抓住她肩膀,突然间就好像什么弦松了,目光一恍。
方才还阴戾汹汹的脸,顿时换了委屈和心痛。
“……本殿等了你一晚上……”
低沉的呢喃,噙了无助,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的,像个孩子。
程英嘤脑海里嗡一声,钝痛。旋即手足无措的要去扶他,男子却在她跟前栽了下去。
“皇太子殿下!!!”百余龙骧卫涌上来了,焦急又慌乱的嚷嚷,毕竟英明神武的圣人东宫,何时人前出过这种失态。
程英嘤咻地就被挤到了一边儿去。感觉那些将士是故意的。
她看着被竹榻抬走的赵熙行,竭力伸出手去抓他的衣角,这次任他打任他骂都好,指尖却只攥回来一团冷雾。
凌晨的夜,果然冻得刻苦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