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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东窗

    而至于丢了这枚鸾印,哪怕是八抬大轿抬进来的储妃,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程英嘤自然清楚这枚小金泥的分量,也明白赵熙行将金泥交给她的含义。

    感受到鸾印压在掌心的重量,女子先是松了口气,心口喘不过气来。

    她准备了一大堆的质问嘲讽试探,结果赵熙行就那么干干脆脆的将印给她了,于是什么解释都不用了。

    但旋即程英嘤又一恼,恼自己是不是有些小人之心,又恼赵熙行怎么那精,轻轻松松就看透了些心思。

    “谁要你的鸾印了?我是那么小肚鸡肠的人么?我不过是随口一问,担不起这么大阵仗!”程英嘤横眉冷喝,将鸾印一把扔了出去,“这印太过贵重,你还是留着,过几天给你过门的太子妃吧!”

    砰一声,价值连城的鸾印砸在地砖灰里,赵熙行却笑意愈浓。

    这番话不说还好,一说反而证实了些事,他是越听越欢喜了。

    于是他俯身捡起金泥,擦了擦,郑重地重新塞到女子手里,月光下的幽瞳一深。

    “程英嘤,无论你自己想不想要,这枚印本殿都要给你。因为本殿是男人,有责任做些什么,让你放心。”

    男子一字一顿说得认真,沙哑的语调沉得像夜半的笙箫,潺潺的就往人心尖上淌。

    程英嘤清晰的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就要跳出来了。

    她慌忙扭过头去,生怕自己憋不住的笑被男子瞧去,竭力压着嗓子道:“好个贼子!如今你把印给我了,彼时如何向你的太子妃交代,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赵熙行低头一笑,眸光缱绻:“本殿只需向你交代,其他的……交代不了又如何?”

    程英嘤到底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捂着唇道:“……那你小心圣人第一个把你打得腚开花!”

    忽的,房外传来一阵喧哗,惊得月色都碎成了几半。

    夹杂着豆喜陡然尖锐的鸪鸪叫,还有筎娘容巍和萧展的呵斥声和脚步声。

    最后就是豆喜几乎快哭了的嚎:“你们不能进去啊……剑剑剑,三公子您慢点拔!”

    程英嘤头一大,心一慌,已经能听见筎娘的高呼“二丫头!是不是东宫在里面?”

    “没有!!!”

    程英嘤下意识的吼了一嗓子,然后瞪向赵熙行,后者杵在原地,手足无措,也干瞪着她。

    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当场抓了,二人同时都红了脸,急得团团转。

    于是,在筎娘等人推门而入的最后一刻,程英嘤一把抓住赵熙行,把他往后窗推去。

    咚。一声闷响。似是重物砸到坑里了,旋即就是男子一声倒吸凉气。

    程英嘤忽的很对不住赵熙行。

    如果没记错,后院窗下是个烂泥坑,街角那只大黄狗时不时还来洒泡尿的。

    可已经容不得她想那么多了,筎娘他们举着烛照推门进来。

    “老身瞧见豆喜,东宫在?大晚上的翻女儿闺房,反了天了!他人呢?!”

    筎娘气势汹汹,容巍和萧展也是一个刀一个剑的架了起来。

    “只是豆喜自己来探望我,与东宫何干!东宫也知礼义廉耻,怎会做出翻闺房的事来!”程英嘤向豆喜使眼色,后者连声附和。

    筎娘举着烛盏一圈,确实没见人影,狐疑:“老身听错了?等等,丫头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没什么!婆婆您眼花了!”

    程英嘤慌忙将金泥塞进衣袖里,藏得严严实实,笃定了天崩地裂也不交出来。

    于是一桩风波悄然结束,吉祥铺的每个人都睡了个好觉,除了东宫。

    因为一股奇怪的味道笼罩上空,宫人们拿沉水香熏了半宿,才让淡淡的竹香重新回了来。

    然而翌日,当程英嘤跪在赵胤面前时,她就有些后悔,昨晚是不是应该锁了门,让赵熙行如何都进不来。

    如今看坐在御书房上首面色阴郁的圣人,她觉得真个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民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起来吧。朕将闲人都打发了,此地只你我二人。悯徳皇后,就不用讲那些场面招了吧。”

    赵胤打断了程英嘤的跪拜,很随意的坐在龙椅上,也没个圣人样子。

    程英嘤定了定心神,起身,开门见山:“……可是为了昨晚东宫夜访之事?”

    “夜访?”赵胤一声冷笑,“他大半夜翻人家后院墙,摸进闺房里,回来后东宫上空一股味!朕知道得一清二楚!”

    顿了顿,赵胤眉头搅起,加重了语气:“曾经那个衣衫上褶子都没有的东宫,如今竟也做出这等不知羞耻的蠢事!马上就要迎娶储妃了,还……好好的圣人,反了,全反了!”

    程英嘤眉梢一挑:“陛下这是怨我教唆了东宫么?”

    赵胤脸色发青,寒声道:“朕之前告诫你的话,你都忘了不成?朕那不孝子一根筋,朕是拿他没法,但你又何必认不清自己的心,一步步诱他陷进深渊去!”

    “陛下这话就好笑了。”程英嘤丝毫不惧,反正打开天窗说亮话,她一个悯徳皇后,没在怕当年跪她的赵相。

    “民女认不清自己的心,陛下还能帮民女认清不成?”

    “放肆!!!”

    赵胤生怒,端出了帝王架子,猛的一拍玉案,吓得暗中的羽林卫和殿外的宫人心惊胆战。

    天子一怒,九州浮屠,那个才进去的下民估计是“走”不出来了。

    然而事实是,程英嘤直视赵胤,泛起了不置可否的笑:“陛下在气什么呢?是气管不住自己儿子,还是气民女枉顾您圣训?”

    “真是难以想象,你还钻在花二的壳子里时,是如何谨小慎微,三拜九叩,如今却敢与朕叫板。”

    赵胤起身,向女子走来,微眯的眸里阴云密布,翻涌成一团。

    上书房的空气温度下降。羽林卫刀剑出鞘,随时准备执行君王的“斩”令。

    程英嘤却淡淡的笑,别说惧了,眉宇间都是隐隐的傲气。

    感受到怀里发硌的那方鸾印,她蓦地就生了无限勇气。

    她想回应他什么。

    在骨子里压了四年的岁月,她要淬出一把剑,今日把示君,仗剑不悔。

    将门程十三女,东周悯徳皇后,八百里秦川山海,何人敢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