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城监牢与刑场之间的距离,说远不算远,但要说近,也需要走半个多时辰。
特别是已经入冬的梅城,虽然江水仍滔滔不断的流淌着,但街道上附着的薄冰却将凛冬将至的消息告知了众多民众,眼下一来没有农活,二来也无果腹的粮草,诸多贫民心知活不过这个冬天,便牵家带口的来到了刑场,准备见见那个即将走在自己前面的人。
那个临走时,还能蹭上一顿断头饭的人
“夫人,已经有段时间没收到消息了。”
观台上,世子宠妾身着锦衣暖袍,靠在火星萦绕的铜炉旁,面色阴沉的盯着下方围观的群众,紧紧攥着手心,似是想找寻出那一日朝着自己扔臭鸡蛋的人,待听到护卫在身旁说话,才回过神来,面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逃了也好,我可不想欠那个萧远舟的人情。”
“稍后,若是她当真来了,不管那个县令说什么,都给我控制住了。”
“这次,我要让她在千万人面前感受到当日我蒙受的耻辱!”
“就在这个刑场上,让她看着沈云楼被砍头,然后把她剥光了,千刀万剐!”
护卫看得出来,世子宠妾对墨子柒已经恨到了极限,若是给她一把刀,她很可能不顾任何后果便将刀刺入那个女子的胸腔。
所以,护卫也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那个墨子柒敢来,他便敢于动手将她杀掉。
不论外界怎么看待羽王府,护卫要效忠的人,只有世子和这位世子宠妾。
“距离午时三刻还有多长时间?”世子宠妾看上去有些着急。
“启禀夫人,还有一盏茶的时间。”护卫攥紧了腰间的刀,显然他也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因此抬头朝着远处张望,似是想看到囚车到了什么地方。
说来也巧,他才刚回答了世子宠妾的问题,囚车便从临近的巷口行驶了出来。
见囚车随行的是李县令,周围面黄肌瘦的群众连忙让开了一条路,直至将他恭送至观台,才见沈云楼被解开枷锁,伴着李县令一步一步踏上了邢台,而正巧那刽子手坐在木桩上擦拭着一柄金丝大环刀,伸手一弹使得十二枚金环嗡嗡作响,台下众人见状便忍不住赞叹了一声。
“真是一口杀人的好刀啊!”
吃不饱,穿不暖,没人在乎杀的是谁,只求着砍完后,刽子手能让自己用馒头沾点血,以便治病救灾,因为那囚犯看着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用他的血辟邪,最合适不过。
“二位使者久等,在此下官先为前些天的事情谢罪。”
“哦?谢罪?”
世子宠妾本不想搭理李县令,不光是前些天他倒戈向了“假郡主”,使得自己受了罪,同时她还知道,萧远舟早已差遣人扮成了江湖人士,潜伏在围观群众中。
只要沈家的人有动作,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冲上观台,取走李县令的性命。
而世子宠妾则认为自己没有必要搭理一个将死之人。
“下官本不该因为假郡主一事有所动摇,当初在梅城监牢内,理应尽地方父母官职责,为二位使者提供庇护,帮助二位得到想要的东西。”
“事情已经过去,你此刻提这些做什么?”
李县令见世子宠妾仍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心知这段时间萧远舟的示好确实颇有成效,稍稍掂量自己积攒的筹码,便终于露出原本的獠牙,朝着二人笑道。
“二位,下官虽然不过是个七品芝麻官,但掌管梅城已经有二十余载,虽然有些时候难免做出些错误的决断,但也绝非一介落魄书生所能比拟。”
“你什么意思?”世子宠妾听到李县令的话,秀眉微蹙,似是猜到了他话语中的内涵。
“自从梅城监牢的事情过后,萧远舟与您二位接触过三次,最后一次借走了前来支援的羽王府死士共一十八人,其中九人跟随他离开了梅城,而另外九人则潜伏在此时场内。”
“再说前两日,这位护卫在江畔杀了三个渔夫的事情,您以为是谁给暗中压下来的?”
“还有,那一晚梅城有两人在东南区激战,其中一人是‘假郡主’的护卫,而另一位则是您的护卫吧”
“你监视我们?”
“非也,下官只想让二位知道,这梅城是个棋盘,‘假郡主’是棋子,程巡抚是棋子,他萧远舟同样也是棋子,而这下棋的人,想必二位应该心中有数。”
这李县令,好深的心机!
世子宠妾听见李县令的话,虽然心中对他的行为有些恼怒,但恰恰也证明了他在梅城的深厚底蕴,若是当真要寻找那宝物,或许他的确要比萧远舟适合千倍万倍。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下官怎敢要挟二位,毕竟下官曾发誓要效忠世子大人。”
“只是场下准备趁乱动手的九个人,还请二位提前制止他们愚蠢的举动。”
“毕竟,若是下官死了,二位也绝对得不到任何好处!”
李县令是不是危言耸听,世子宠妾和护卫心中自然不知,不过之前的三句话却是属实,容不得他们质疑李县令话中的内涵。
更何况,萧远舟与“假郡主”关系那么近,世子宠妾对他的立场也的确有所顾虑。
“那好,我可以让那些人放弃任务,但稍后若是那‘假郡主’来到了刑场,你也要明白你的立场!”
“哦?呵呵,二位放心便好。”
世子宠妾不知道为何,当提到“假郡主”三个字时,李县令双目竟闪过一道光亮,这让她心中变得有些不踏实起来。
不过,稍后若是墨子柒真的出现,李县令忠实与否,也很快能得到答案。
日上三竿,刑场周围的风声渐渐稀了,嘈杂声也渐渐弱了,似乎整座刑场都在秉着呼吸,等待着李县令宣布行刑。
而后者见午时三刻已到,余光扫了眼急躁的世子宠妾,便取出签令,深深的吐了口气。
“行刑!”
刽子手闻言,怀中抱刀似是在祈祷着什么,随后便打算将一壶酒倒在刀上,怎知一直沉默寡言的沈云楼竟张口说了话。
“别祈求我做鬼放不放过你了,这壶酒给我,我走后肯定不找你麻烦。”
“你怎么不求饶啊?”
“苍天不长眼的世道里,我干嘛要求饶?”
刽子手闻言,似是第一次见到此种坦荡的人,回首便将酒壶挂在沈云楼的腰间,随后深深的吸了口气道:“兄台走好!”
说时迟那时快,刽子手将掌心那口金丝大环刀高高扬起,正打算朝着沈云楼砍下,却怎料到空气中传来“嗖嗖”两声!!
其一是块石头,飞来时直接砸到了刽子手的后脑勺,使得他身子忍不住前倾,使这刀并未挥下去。而另一声则是枚飞刀,看模样本想刺死刽子手,可谁料他身形一动,竟直接插在了李县令的判桌上,吓得他身子猛地打了个激灵!
“刀下留人!”
丢来石头的方向,一道人影快速跑了过来,而台下本想冲出来救下沈云楼的人则迅速止住了脚步,抬头见赶来的人,不是墨子柒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