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来看。”
巫仰止拉了穆典可一把,感觉到她手臂一僵,回头诧然道:“姐姐你怎么了?”
穆典可强压住心头不适,把袖子从巫仰止手中抽出来,淡淡说道:“没什么。”
又问:“你要给我看什么?”
巫仰止敏锐地察觉出穆典可的冷淡,稍愣了一下,倒没有过分纠结,转过身,引她转到那几辆盖着毡布的马车后面,指着青砖地面道:
“姐姐你看,这几辆马车后面都被人清扫过。”
穆典可定睛一看,果然,砖面上还丝微残留着笤帚扫拂过的痕迹。
积灰尚在,分明不是为了清扫,而是想掩盖什么。
巫仰止道:“我打听过了,今天一大早,冬养苑来取药,发现药材失窃。王管事为保护现场不被破坏,特意没让人打扫。你看,院子中央的树叶还在,旮旯却被人动过,不是太蹊跷了吗?”
穆典可暗叹这少年心思细敏,问道:“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巫仰止道:“有可能窃贼昨天晚上就藏在车棚里,留下脚印怕被人发现,所以特地抹去了?”
穆典可淡淡道:“光凭几个脚印,想要揪出窃贼谈何容易?”
巫仰止道“既然能无声无息地藏进车库,说不定是内贼。把堂里的人叫来,一个个比鞋印,总能比对出来。”
穆典可笑道:“弗论眼下多事之秋,把全堂人召来比对脚印根本不可行。这地上的积灰并没有多厚,就算踩上去,也不会留下很重的痕迹,脚印多残缺。要是有人一多,脚印相互叠加破坏,就更难辨认了。”
巫仰止听她说得有理,甚是泄气:“那你说是为什么?”
穆典可蹙眉想了想,摇头道:“我暂时也没想到。”
远远看见赵平一行从大药仓里出来,朱陈两位管事一左一右随行其后,脸色阴沉互睨,不甘示弱,忽然心下一动,笑道“你想知道也不难”。
俯下身,压低嗓音,在巫仰止耳边嘱咐一通。
巫仰止先是双眼一亮,随后面露担忧之色,问道:“这样行得通吗?万一你看错了,屈打成招”
穆典可听得“屈打成招”几个字不乐意了,瞪眼道:“我怎么会看错?”
巫仰止默默。
穆典可自觉话说得过于生硬了,毕竟对方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子。遂放软了声调,满面堆笑道:
“其实吧,我这么做也不是一点依据都没有,只是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但肯定不会弄错,这点你放心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嘛,你说是不是?”
她本不擅此道,刻意为之便显得僵硬,笑颜可掬,偏偏瞧不出亲切之意,简直有诱骗小孩子之嫌。
巫仰止想了一下,上一回松冷街投毒一案穆典可也是不按常理出牌,害他提心吊胆生怕误伤了人命,后面证实穆典可的做法的确是最简便有效的。
巫仰止对穆典可的判断力还是有信心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穆典可瞎折腾一气,捅出了篓子也不怕,不是还有公子爷兜着呢吗。
这么一想,巫仰止就没有顾虑了,立马转身跑开了。
穆典可迎着赵平朝药仓走去。
西药库一众人拥着赵平从药仓里出来,你一言我一句正争辩得厉害,就见赵平脚步一顿,快步往前迎了去,站在那迎面而来的女子面前回话,态度甚是谦恭。
穆典可的真实身份被凌涪力压了下来,但常千佛从春养苑扛了个大活人回议事厅这件事,众目睽睽,口口相传,是早就瞒不住了的。
众人看看穆典可的样貌和通身气度,再看看赵平的举止,心中便有了数。
因此穆典可提出要去药仓看看时,众人心中虽不大情愿,却无人敢出言反驳。
在赵平的授意下,朱陈两位管事又上前将药材失窃前后的情形祥说了一遍。
话是听熟了的,与之前在议事厅两人同赵平说的如出一辙。
无论是前半夜朱升值守,还是后半夜陈敬喜替班,出库的药材都经过严格清点无差错。门房范图毅掌管着大门钥匙,整夜并无异常出入。
穆典可听两人陈述,一面留心察看仓内情形,忽然回头看向身后默不作声的老门房,问道“范师傅果真整夜呆在门房,不曾离开过?”
语气倒也寻常,只是目光端的锐利,双眸幽深如潭,不可见底,凉凉地从范图毅脸上一扫,便叫老门房一噤。
赵平随之看向范图毅,脸色微变。
这个问题,他也曾询问过范图毅,但是范图毅一口咬定自己不曾离过岗,出于信任,赵平便没有继续追问。
穆典可则与赵平不同,她不是常家堡中人,对事不对人,不必留情面。况且长年杀伐,叫她在尸山血海中染就一身煞气,多少铁骨硬汉在她的注视下都要露怯,何况范图毅一个普通门房。
当即赵平沉下脸,道:“范师傅,常家堡的规矩您老应当清楚。上待以宽仁信重,下酬以忠信坦诚,上行苛则下不忠,下失信则上不仁。”
他收住话头,直视范图毅双目,徐徐又道:“不如您老再想想?”
范图毅被他一席话羞得满脸通红,嗫嚅着正要开口,管事陈敬喜上前一步,插道:
“赵护卫莫要责怪范师傅,这事要怪就怪我。昨天下午一批药材到库,我没顾上吃晚饭,我家婆娘做了酒菜送来,我便拉着范师傅小酌了几杯,就在这空地上,盯着大门呢,出不了岔子。”
漏夜小酌,原也是寻常事,只是时间太凑巧,不可不查上一查。
赵平沉吟片刻,道:“不知两位昨日落座方位如何?”
陈敬喜愠怒道:“赵护卫此言何意?是信不过我老陈吗?”
穆典可不动声色地看了陈敬喜一眼。
赵平冷冷道:“陈管事何故作怒?在此医药紧张之时,莫说丢失的是稀缺的野生三叶青,就算只是寻常药物,也不算小事。自是要取证彻查。
照陈管事这么说,我到西药库来查证,问取各人行踪,是信不过大家全体?
还是说陈管事您身份贵重,是查问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