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昨日你一声不吭就离去,我还未来得及与你说上话,你的身子可还好?”见到清池走来,靳寒笙没再理会黑脸瞪眼的‘老头子’父亲,展颜迎上清池,伸出去的手在靳夜阑如刀般的锐利的目光中收回。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清池还未言语便被丰琳琅抢了先,她没好气轻哼。
靳寒笙轻笑:“好男不与女斗,本太子不与你一般见识,看在你是阿池师姐的份上,我就大人大量原谅你的不知礼数。”
丰琳琅对他做了一个呕吐的动作。
丰宇轩面色尴尬,忽然才想起还未给黑沉着脸的东凌帝见礼。
“陛下恕罪,我们兄妹失礼了。”他躬身行礼。
“丰世子不必拘束,令妹是真性情与太子倒是极为般配,朕瞧着他们二人感情也是极好的,不若……”东凌帝故意拖长声音,让方才争执的两人心中一颤,同时瞪眼低吼出声。
“谁会看上他!”
“谁会看上她!”
异口同声让气氛变得诡异,两人互瞪一眼,各自调头,互不理会。
东凌帝意味深长道:“心有灵犀,朕瞧着倒是极好的,笙儿身为太子且年满十六已是到了立妃的年纪,郡主出自丰国钰王府,门第极高,与笙儿也算是门当户对。”
丰宇轩正急着要开口时收到清池的暗示,随即明白过来,这种父子互掐显然已是常态,作为当事人的靳太子可比他这个做兄长的要着急的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知子莫若父,同理知父莫若子,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看谁的后台更牢靠。
果然没让他失望,靳太子开始放大招,只听他轻哼道:“我觉着今日还得到母亲跟前将当年火海里的事再讲述一遍,昨日我都省略了重点,比如说你不仅将我推倒,还狠狠踢了我一脚。”
“喏,踢的就是这里。”靳寒笙得意挑眉指着自己的腹部。
“你胡说八道,我何时踢过你。”东凌帝本就冷的脸又寒了几分,是被自己儿子气的。
靳寒笙笑道:“我说有就是有,你说我娘会信谁,信你这个骗子么?昨日刚被拆穿真面目,你猜我娘会不会再拿杯子砸你?或许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比如说离家出走,比如说回到华朝去,毕竟那里才是她的故土,是她生长之地,她想家想了十年,想必早已归心似箭。”
东凌帝哑然,他找不到辩驳的话,因为这些都是事实,是他困了她十年,让她有家不能回,梦里她的呓语,醒来也经常对着一个方向发呆。
“是我对……”他黯然想要道歉,却被内侍惊慌失措的急呼声打断。
“陛下,不好了,皇后娘娘不好了。”内侍大汗淋漓急匆匆进来‘扑通’跪倒在地。
东凌帝冷傲的出现裂缝,大惊失色踢开挡道的内侍快步离去。
靳寒笙还能沉得住气,皱眉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启禀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在凤栖殿内晕倒了。”被踢翻倒在地的内侍赶忙正身跪好,垂着头一口气说完后便大气也不敢出。
靳寒笙面色大变,他以为不过是母亲做些事折腾一下而已,哪曾想竟会莫名出这档子事儿,他又急又恼自己,昨日不该为陈一时之快让她伤心气急的,来不及多想,他撩开袍角就要飞奔而去。
“阿笙。”一直若有所思的清池忽然叫住他。
他侧头向她望去。
清池上前拍拍他的肩,叹息道:“恭喜你就要做哥哥了。”
“嗯。”靳寒笙点头,再次拔腿而跑,冲到大殿门前忽然紧急刹住脚步,他愣愣转头,转瞬便是满脸惊喜。
“阿池,方才你说什么?我要当哥哥了,你是说我娘她……她……”
清池含笑点头,昨日进宫陪安沁时她便发现了异常,碟子里的酸梅一个一个减少全被安沁吃下,而她只是看着都觉得牙酸,而安沁自己显然是知情的,吃食也极为注意,寒凉的可是一样没动,再结合方才的情况来看,大概是昨夜被气到了,今日晕倒也在常理之中。
“快去吧,晚一点估计你父皇就把你关在门外了。”她轻笑提醒。
“这个臭老头。”靳寒笙笑骂,而后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清池望着殿门,会心而笑,这座沉寂了许久的皇宫终于又将迎来喜事,这些年来东凌帝极为不易,独自扛着压力,后宫独宠的光华背后是他费尽心思与朝臣们的斗智斗勇,作为帝王,就连家事也变成国事,皇后除了太子之外便多年无所出,这就成了朝臣们的心病,也是名正言顺逼迫东凌帝的理由。
宫苑深深,多少王公大臣费尽心思将女儿往里送,却不知红颜枯骨的苦楚。
“你为何会知晓皇后她是有喜了?”从震惊回神的丰琳琅审视的目光在清池身上打转,问出了在场之人都想问的问题。
清池道:“昨日陪沁姨用膳时发现的,当时不能确定,如今是彻底证实了。”
“这么神奇?”丰琳琅在朝华庵十六载,可以说是不谙世事,她如何能想通清池懂这么多,现在的她才算真正开始成长,人情世故懂得太少。
两辈子加起来,清池都觉得自己年过半百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怀孕有喜这事儿不难看出来,她也是真心替安沁高兴,算起来安沁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早些年因着抑郁成疾拖垮了身子,如今调养得差不多,能再有一个孩子也算是慰藉。
身旁静默的两位男子各有所思。
被召进宫中又被晾下,四人倒也随意,由靳夜阑领着在宫内逛了逛,除了丰琳琅充满好奇问一些问题外,三人俱是心事重重,清池与丰宇轩时不时应着,而靳夜阑则是一直沉默。
“你们怎么都一言不发?”独自撑起活跃气氛的丰琳琅也不乐意了,她独自说话,另外两人心不在焉应着,和自言自语没分别,她也无趣得紧。
丰宇轩轻哄道:“好啦,为了补偿,明日带你到街上去玩好不好?今日确实是有棘手的事需要静心细想。”
“什么棘手的事是不能告知我的?”丰琳琅嘟嘴,闷闷不乐。
丰宇轩凝眉,斟酌该如何解释给她听。
清池接过话来,她笑道:“自然是国家大事,安君临这一回是伙同你们丰国的二皇子作乱行事的,华朝与丰国同时内乱,想必东凌也不会安稳,这些糟心的事师姐愿意听吗?”
丰琳琅点头,鼓着腮帮道:“当然,你们说的我都想听,唇亡齿寒的道理哦也懂,若是安君临与二皇子作乱成功,天下大乱不说,就拿钰王府来说,也会是一场劫难。”
“我们家的小琳琅终于长大了。”丰宇轩欣慰赞叹。
丰琳琅白眼看他,低语道:“本就是你们意识里将我当孩子看,我又不是痴傻之人,这么简单的事都瞧不明白。”
清池掩唇低笑,丰宇轩失笑摇头。
皇后有喜的消息很快就传遍宫中,东凌帝中年得子龙心大悦,当日便设宴借招待丰国钰王世子与郡主的由头将喜事与众人分享,王公大臣纷纷起身离坐跪拜祝贺。
抬眼望去,东凌帝竟是浓浓的笑意,像是那种初为人父的喜悦,清池不由得看向也是一脸喜色的靳寒笙,东凌帝确实是第一次感受这种为人父的喜悦之情,靳寒笙出生时他不知情,当得知自己有儿子时却又给了他最残酷的打击,孩子被他扔在了火海里,这种痛苦的煎熬常人难以体会。
“阿鸾是在心疼皇兄?”靳夜阑侧头笑看她。
这都能看出来,看来神算也是名不虚传的,清池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靳夜阑忽然凑近,在她耳边低语道:“这些年来他们父子二人相互折腾,差不多是时候消停了,皇嫂此时传出喜讯正好,都说为人母心也就软了,她自然不会狠心不让孩子见父亲的,皇兄的苦日子算是熬到头了。”
清池睨他一眼,好笑道:“你倒是挺爱护自己兄长的,当初犯错的人是他,做错事该受惩罚的。”
“皇兄固然有错,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太过在意皇嫂才会如此,披荆斩棘坐上这个高位,他却没一日是安生的,无意中知晓阿笙的身世后他更是痛苦不堪,一夜间鬓角染上霜色,所有的苦他必须自己咽下,白日里要面对皇嫂的怨怼,夜里独酌无眠,这些事我都看在眼里。”靳夜阑怅然,过去的一幕幕清晰浮现在眼前。
清池凝眸不语,也不知该说什么。
靳夜阑展颜一笑,在桌案下握住她手,柔声道:“此时我倒是很羡慕皇兄,不久后又将再次为人夫,不知何时阿鸾才会可怜可怜我,让我也感受一回为人父的喜悦。”
清池掩下心中的苦涩,对他嗔道:“这个又不是我能做主的,你想当父亲还不简单,把温婉端庄的静安郡主娶回来,加把劲儿,明年准能让你实现为人父的愿望,成王做了你的岳父,自然也就不会对你们靳家有二心,一石二鸟,划算得很。”
靳夜阑面色僵住,再难扯出笑意来。
“你心里是不是又在盘算什么?”他沉声问。
四周复杂的目光让清池尽量保持仪态,她将手挣脱出来,面带淡淡笑意,端起小案上的茶杯轻抿一口,没再发言。
靳夜阑面色变了又变,许久才沉寂下来。
华朝的青鸢公主一朝闻名于天下,如今忽然出现在东凌的宫宴上,还坐在九王身侧,难免要接受众人的瞩目,而另一个置处的成王父女自然也免不了被议论。
不知为何,清池忽然觉着心里憋着一股气,堵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总是回想起方才靳夜阑的话来。
他喜欢孩子,他想要做父亲,可是她却不能做母亲,只剩下两个多月的日子,当她随风云消散之时,他若还是想要孩子……
她自嘲暗笑,真是杞人忧天,两眼一闭什么事都随风消散,她在意这么多做什么,他爱娶谁就娶谁。
“我瞧着静安郡主对你倒是真心一片,你们二人若是能成的话也算是良配,名门出身的郡主正适合给你九王做王妃,要不你再好好考虑一下。”她勾起唇角似笑非笑说了这么一句。
‘砰’的一声轻响,是靳夜阑将杯子扔到案上,热闹的大殿鸦雀无声。
所有人将目光往同一个方向投注,入眼的是九王黑沉的面色,青鸢公主不以为意的淡笑,二人之间没了方才的温情脉脉,只有僵持的气氛。
“小叔,你还没喝酒醉啦?我还未敬你一杯呢,咱们叔侄要畅饮一番才是。”靳寒笙最先反应过来,起身嬉笑上前,招内侍拿来两杯酒。
靳夜阑目光不离面色不变的清池,一把接过靳寒笙递来的酒杯直接往口中灌下,末了,将酒杯砸在玉石地板上,而后起身愤怒甩袖离去。
众人不明所以,成王父女对视一眼后又同时看向毫无反应的青鸢公主,九王满身的怒气是对她?
靳寒笙担忧看向清池。
“阿池,你和小叔之间发生了何事?”
清池摇头轻笑:“无事,他心情不畅,让他出去吹吹风也好。”
“清池……”邻桌的丰琳琅也投来关怀的目光,她想要起身却被丰宇轩拉住。
“我没事,你们别担心。”清池对兄妹二人安抚一笑,与丰宇轩眼神交汇时点了点头。
丰宇轩会意点头,而后在丰琳琅耳边低语几句便起身离去。
“我陪你坐。”靳寒笙朗然一笑,在清池身侧坐下。
清池含笑点头,执起杯子递到嘴边时发现味道不对,不是茶,是酒,她这才注意到身旁靳寒笙不怀好意的笑。
他故意试探她,清池无语撇嘴,这种把戏还拿出来玩。
“讨厌鬼,你让开。”没了丰宇轩的约束,丰琳琅也站起身走过来,戳着靳寒笙的肩让他移位。
靳寒笙笑问:“凭什么要让你?”
“我说让就让。”丰琳琅又拿出她刁蛮的一面,用力去推靳寒笙。
靳寒笙根本不将她小鸡啄米的力道放在眼中,嘿嘿直笑,一直逗着她玩,一旁的清池摇头叹息,抬眼正对上一脸慈爱笑意的东凌帝。
当然,她不会自恋地以为那种温和的目光是给她这个外人的,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平日里靳寒笙这人他头疼的儿子今日也让东凌帝父爱泛滥。
而且看他丝毫不在意靳夜阑摔杯离去砸他面子,似乎已经习惯了幼弟的喜怒无常,如此一想,清池对东凌帝的同情又多了几分。
为君难,为父难,为兄也难,当然最难的还是皇帝陛下似乎至今还未能让皇后娘娘对他展颜,今日的宫宴只有皇帝陛下笑得欢,安沁却是一面都未露。
“阿笙,你要照顾好我师姐,不许欺负她。”清池自靳寒笙身后偷袭,成功在他后脑上一拍。
靳寒笙捂着头呲牙道:“从背后偷袭不是君子所为,我要找你挑战。”
清池摊手道:“如你所见,我不是什么君子,就是个小女子而已,而且接下来我还会做一次盗贼。”
“偷什么?”
“偷什么?”
靳寒笙与丰琳琅同时瞪眼来了兴致,两人不计前嫌挤着坐在一起,神情出奇一致,都好奇地瞧着清池。
“佛曰,不可说。”清池竖起食指在二人眼前摇晃。
两人都不死心,有缠着她问。
“阿池快告诉我们,我们也要参与。”靳寒笙兴致勃勃,丰琳琅在一旁点头赞同。
清池看了看丰琳琅,笑道:“师姐可是单纯的小白花,这才离开师父多久就被我给带坏了,真是罪过。”
丰琳琅瞪眼道:“少废话,快说咱们去偷什么。”
瞧着二人求知若渴的眼神,清池大发慈悲朝二人勾手,低头与他们耳语,末了问道:“听清楚没?”
“嗯。”
“明白。”
二人同时点头,摩擦手掌一副踊踊欲试的样子。
清池带着二人悄然起身从偏门退出,来到殿外才嘱咐道:“阿笙,你与师姐一队,要保护好她,稍后由你将宫门口的守卫搞定,出宫之后,我从另一条路去成王府,记住此行的目的,你们先找到东西就是你们赢,我先拿到就是我赢,你们可以让暮云帮忙,拿到东西后若是被发现,就在成王府放火趁乱逃脱知道吗?”
靳寒笙点头:“明白,我会保护好她的,那事成之后我们在宫门口等你。”
清池摇头:“不,事成之后,为避免被成王逮到,你们直接回宫去御书房躲着,我回来后去御书房找你们,这样相对安全。”
“为何非要让我与他一队?”丰琳琅提出抗议。
靳寒笙抬手去揉丰琳琅的头,看似嫌弃,却又极为耐心地解释:“你笨呐,跟着本太子相对安全你懂吗,眼下阿池的身份是华朝公主,若是暴露了,成王不痛下杀手才怪,你又不懂武功,只会是她的累赘,跟着本太子就没人敢对你下手。”
丰琳琅恍然大悟,嫌弃地甩开他的手。
三人达成共识,悄悄往宫门而去。
此时皇宫某处的屋顶上,靳夜阑与丰宇轩各拎着一坛美酒在月下对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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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猜猜清池的目的,她究竟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