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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凤本不欲前去,自打得知王夫人私下里放印子钱之后,她愈发的懒怠起来,要发生的事儿,哪怕换个人也总会发生。她心中早知东府宴请,算是正式揭开了红楼梦的序幕,那么,宝玉神游太虚之事必定应期而至。心中思量甚久,对于自己要不要阻了宝玉梦游十分拿不定主意,一来便是当时自己拦住了宝玉不叫他与警幻相见,未必那警幻仙子就不会另挑了日子来见他。二来,她又想叫宝玉去见那警幻仙子,想知道自己的判词可有变化。
饶是再三思量,也不曾理出个头绪来,叹息一声心道,如今自己与姑母王夫人私下里过招无数,以她的性子实在不欲管那宝玉,年仅十一就晓风月之事也不是没有,何苦巴巴的白费那心思。
想是这般想的,只是邢夫人见她不去,也欲推了不去,王熙凤见情势如此,叹口气道,“虽说那起碎嘴的奴才已放了好些出去,到底咱们府里根子如此,太太不必推了,我且陪着去便是,也免了东边凭白生了揣测。”
早先说过,自公公贾赦少宅之后,婆婆邢氏愈发和善起来,王熙凤知婆婆是因为现下里妾室早已翻不起浪而高兴,却也替她高兴,公公现下里也算有了追求,在贾琏的影响下,对嫡妻愈发尊重,虽无三分爱意,却也足够邢夫人在府中立稳脚跟。她原就不是个笨的,知如今这些个改变,多半与贾琏这个继子有关,遂渐渐对王熙凤越发的和气。之前王熙凤推了不去,她想着自己在老太太跟前又不得脸,与二太太之间愈发淡漠,那尤氏虽也是继室,却到底掌了权,与自己也不过是个点头交罢了,如此情景还不如索性也推了不去,好过一人晾在那里不自在。此时见媳妇如是说,笑道,“你不愿去,推了便是,我对那些个花儿粉儿亦没多大兴趣的,这才不想去的。”
“咱们与东府素有走动,猛地一下都拒了,难免叫人说咱们拿大,太太一人去又没个人陪着说话,我不过是懒于走动罢了,现下里觉着,还是去了方好,跟着太太吃喝一回罢。”王熙凤想了一回,虽说辈份不低,可是东府的贾珍却是族长,若自己与邢夫人都不去,实在不大好。
邢夫人想了一回,笑道,“行,那咱们娘俩便一道去。”
第二日,王熙凤与邢夫人一道乘了马车,与府门前与老太太一行汇合后往宁府去了。
那园子叫会芳园,面积足有一个小型公园大小,里头分区种着各色花草,此时正是“春寒料峭,冻杀年少”时节,梅花竟相绽放,红白一片,十分热闹。
在园子里走了一回,竟微微有些发热,便跟着邢夫人一道去吃茶。自打王熙凤决心不再阻挠宝玉去那虚幻梦境,心情便安定了些,只是到底掂记着自己那判词,是以心情复杂得很,时不时拿了眼打量一回,此时宝玉方得十岁年纪,因饮食调理得好,身量难免高些,却仍是一副稚气模样。回头见王熙凤打量自己好几回了,心中疑惑,撇了众人来见,“凤姐姐,我见你瞧我好几回了,可是有什么事?”
王熙凤笑道,“不过是觉着,过了年又增了年岁,宝兄弟你似是又高了些,现今可是虚岁十一了罢?”
“正是呢!”宝玉笑眯眯自桌边拿了果子把玩,“往年二哥哥与凤姐姐都没赶上我的生日,礼物倒收了不少,今年可算能请上你们一回了。”
“那好,我且等着,看你拿什么山珍海味来招待我们。”王熙凤笑道,自他手里将果子取了出来,剥了皮仍旧递过去,“既这样,我这人俗得很,素来不懂什么花儿粉儿,你且陪着我与迎春几个,好好赏一回花罢,这便算你补回往年的宴请了。”
宝玉一听十分高兴,随即起身招呼三春姐妹,“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咱们与凤姐姐一道去园子里赏花去。”
老太太正与尤氏说话,听他一喊,笑着叮嘱,“宝玉,叫丫头人给你带件披风,可别冻着。”转头又对王熙凤道,“你素来细致,他们姊妹几个你多照应着些。”
王熙凤矮了矮身子,笑说道,“老太太放心,这是自然。”又与邢夫人王夫人道了别,这才起身。一边吩咐三春身边的丫头们去备了手炉和披风来,一边亲自查看宝玉的东西,自打袭人跟了宝玉,办事愈发妥贴周全,王夫人亦十分满意这袭人不曾妖娇惑人,平日里素静本分,早十分倚仗。“袭人着实不错,宝兄弟这里比起三个妹妹,周全许多。”
袭人抿嘴笑道,“这不过是尽奴婢本分罢了,哪当得起二奶奶的夸赞。”
王熙凤笑道,“我说你当得起,你便当得起,旁的人跟你不能比的。”看着旁边晴雯脸色渐黑,王熙凤这才闭嘴,她鲜少如此夸人,方才不过是瞧见晴雯了,故意这般说道的。“好了宝兄弟,咱们这便走。”
五人在会芳园里,王熙凤并不拘泥于花草,但凡遇着的皆都要问上宝玉一番,宝玉哪里被人这般请教过,乐得为人师表,将所知皆尽倒了出来。倒不是故意恭维,王熙凤平日虽也看了不少,却大多是些游记,历朝典故之类,对于这些旁的,从未涉猎,见他讲得高兴,听得也十分尽兴。三春姐妹平日虽也看些书,不过女四书并着些诗词罢了,是以这会子也听得格外认真。几人笑着打趣宝玉,“平日里说你尽看些旁门左道的东西,没想这会子竟能当了咱们的师傅,可见你倒不是真如老爷所说那般蠢笨了,想是不爱那些个经济学问吧!”
宝玉挠一回头,有些自得道,“那些个东西有甚好的,凭白叫人变得庸碌罢了。”
众人见他又要轻狂无状,省他向来如此,都只笑笑,又随意起了个话头,将此揭过。绕着园子好一回走,已时过中午,宝玉倦怠,吵着要睡。老太太命袭人好生哄着,叫回去歇息一回再来。如史上所载,秦可卿早接了话头,只说安顿好了,便领着宝玉与一并丫头们下去了。王熙凤隐隐哂笑一回,又与婆婆邢夫人说笑起来,并不十分在意。
胡乱混了一日,用过晚饭老太太才领了众人回了荣国府。
王熙凤在婆婆处稍坐了坐便告罪回了房,身畔丫头们机灵,早打了水来洗漱。事毕,她这才得了空看一双儿女,刘进财家的向来知机,将巧姐儿与堇哥儿照料得十分周到。逗了一会儿,实在觉得体力不支,便仍旧回了屋里歇下,只在刘进财家的耳畔叮嘱了一句便,散了一众人等。
刘进财家的应声而去,不过一刻便回转复命,恭恭敬敬低声回话,“奶奶,那小丫头说,宝二爷似是于梦中嚷了句‘可亲救我!’再无其它,醒时出来,神情看着也还好。”
王熙凤嗤笑出声,见刘进财家的一脸不解,只摆了摆手,“你且去,此事莫再提起。”
“是。”刘进财家的矮矮身子退了出去,在门口与正欲进门的贾琏打了个照面,又行过礼,贾琏胡乱点问了句,“你奶奶可好?”
“好不好的,你进来不就知了?干甚么巴巴去问别人!”王熙凤早瞧见他了,抿了嘴笑他。
贾琏讪笑一回,摆了摆去叫刘进财家的自去,进门卸了袍子凑至王熙凤面前,腆着脸嘻笑,“有心思与我说笑,今日可是松快了?”
“你知我不爱应酬,巴不得日日在这屋头不出门才好,偏还打趣。”横他一眼,自榻上起来,亲沏了茶递与贾琏,“春寒料峭,在外头跑了一日,也不知你喝了多少酒,喝点这个暖和暖和。”
贾琏接过喝了一回,咦道,“这茶竟与平日喝的不同,味道……甘淳。”
王熙凤偎至他身畔坐下,“前几日下边人送进府的,原是我想喝的,名唤‘普洱’,今日才叫人拆了来泡,比咱们平日里喝的茶要好些。”
“还有这事儿?可是贡茶?凤儿从不做那逾制的事儿,如何……”
自贾琏手中接过杯子,抿上两口,“不是贡品,这茶于身体有益无害,比起贡茶要好上许多,因在中原之地无甚销路,才甚少人知晓罢了。”转过话头又问,“那事儿可有眉目?”
贾琏知她所说为何,长吁口气,沉声道,“十分棘手。”
“何至于此?”知晓事情不容易解决,只是不曾料到这般严重。
“此事现时尚只有舅舅知晓,林姑父如今已然致仕,还是不要牵扯进来的好。叔父那边,现下还在考虑要不要透些口风过去。只若此事揭开,咱们府中必定有掀然大波,叔父暂且不论,单说婶娘膝下,还有位娘娘。此事若经我手揭开,惟有分家一途,偏先时老太太有言,有她在,荣国府里便不可分家。那时,于外人眼中,我便是那不孝不义之人。想了几日,我是无论如何也不愿吃这哑巴亏的,现时还没甚头绪,再琢磨两日罢!”贾琏脸上神情几变,最终定格在无奈愤恨之上,微微侧了脸,“我原想着,你向来有些急智,说不好你能有法子。”接着哂笑,“自你嫁我至今,我若还不知你,便枉你为我一番筹谋了。”
王熙凤嘴角微微翘起,“修远如今思虑深远,我心甚慰。如你所言,我原不过是有些急智罢了,此事非我一妇道人家能插手的。不管此事最终如何解决,凤儿都愿与修远共进退无怨尤。”
不管是表态还是旁的,总是安抚了贾琏略有些挫败的心情,两人又聊了些旁的,便上了床歇息。
想是接连都在为了印子钱一事奔波,贾琏睡得并不十分安稳,眉心处的“川”字却一直不曾舒展。叹息一声,半支起身子,借着窗外清寒的月光,轻抚着他的额间。她也睡不着,眼前的事儿虽棘手了些,却也不是完全无法可解的,她愁的,有更多。
红楼梦已经展开,宝玉想来已经见过警幻,黛玉已随林姑父回了西京林府,木石前盟已被自己拆散,仅存那玉石姻缘,那警幻想来必定早已知晓。未来的事,更多的不确定,更多的不能掌握,未来是哪一钗来补黛玉的缺?自己的判词是否还如往常一般?
手中仅有的优势,随着剧情推进,将会逐渐消逝。
再叹一声,惟有紧握贾琏的手,惟有不失却自己的本心,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一团乱麻似的生活。
那即将到来的尤氏姐妹,更令自己如鲠在喉,贾琏能经受住考验吗?自己能不被愤怒冲昏头吗?有时候她也会想,为什么自己要活得像王熙凤,为什么不能做回叶微微自己,为什么要过得如此卑微。好多的为什么,几乎让自己受不住,想至此,鼻头一酸,脸上一片凉意。
老天爷没有给她任何技能,没有跟宠,没有随身空间,更没有类似于BUG似的人见人爱的天赋,她只能如王熙凤一般,算计着,做态般的,卑微的活着,甚至连自己对于贾琏的心,她都分不清到底是依赖大于爱,还是爱他大过依赖,更或者,只是溺水人对于那惟一的救命稻草孤注一掷的疯狂。
“笃笃———咣咣”夜至三更,寒意更深,外头守夜的丫头,口中轻轻呢喃着什么。枯坐半宿,王熙凤将敛于心中好些时日的愤懑好好的发泄了一回,哭过之后,又将所有事情梳理过一回方罢。正欲睡去,忽被贾琏搂住拖进怀里,“凤儿,”贾琏柔声道,“庶务虽纷杂,却并不是不能应对,我早已非往日那纨绔模样,你尽可安心于内。”
王熙凤不知他何时转醒,亦不知晓他看了多久,一时不知如何答他,只闷声道了句,“嗯。”
“此是我第二回见你心事繁重,府中虽有些龌龊,却不至教你如此,若是不确定你对我的心意,又难免叫人多想。凤儿,若不愿意多说,我便不问你,只是不愿再见你深夜垂泪,你要应我,凡事有我。”屋内光线不太清明,明明灭灭的清辉叫人看不清贾琏的脸,惟有那双星光熠熠的眸子,一直晶亮的盯着王熙凤。
作者有话要说:我去SHI一SHI,大家请无视我,玩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