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飞儿家后院,逆着山上泉水下来的溪流,往山上走不多久有一片花田,都是爷爷从别处移种培育出来的奇异的花花草草。据爷爷说,当初挑这块地都绕着桑丘岭转了好几天。
这些花花草草甚是娇贵,一定要用天地灵气滋生的山泉才能灌溉,不能太晒,又不能缺少阳光。每到夏日,飞儿便要一天几次的跑去花田。早上,太阳露脸了,还不是很热的时候,飞儿要把所有的花花草草用冰丝棚子盖起来;之后一直持续到下午太阳退热前,每个时辰补一回水,要非常轻柔的喷洒,有的要浇根,有的要从叶子上洒,因为每种药材品性都不一样;等太阳热度退下去了,要赶着赶着把棚子撤了,让花花草草们能多吸一刻阳光算一刻。
飞儿的努力还是有回报的,每到夏日的夜间,这些花草便喷洒出闪光的孢子,把这些孢子都收集在纱网兜里还能当灯用呢。不过爷爷说了,这些孢子是有灵性的,只有亲自侍弄过这些花花草草的人才能看到、采集到。
再往山上爬就是碧桑圣地了,爷爷是不让飞儿去的,寨子里的生苗没大事也不会靠近那里。
夜里收集好孢子,飞儿就会坐在花田边上,仰望圣地。圣地上空一年四季的夜晚会飘动有不同的光华,属这三伏天的光华最美,轻柔如纱,华彩如缎,飘摇不定,好像弱不经风的样子,却坚韧无比。即使大风、雷雨都无法撼动。
听寨子里兰妮姐姐说,那年山洪淹了半个寨子,圣地突然光华大盛,转成鲜红,水便慢慢退了。
那天兰妮姐姐还说:“彩娥娘娘一定在保护着咱们寨子。等我成年礼的那天,我一定要让彩娥娘娘收我做丝娘。抽丝织布做新嫁衣……”
当时只有8岁的飞儿,看到兰妮姐姐眼中的光彩羡慕得不得了,暗暗下定决心要和兰妮姐姐一样长大以后做丝娘。
此时,一直都没见到过彩蛾娘娘的飞儿收拾完院子里那个大猪头,异常沮丧的坐着花田里,长长叹了一口气,痴痴的望着那流光溢彩的美丽发呆。
突然一颗黑色的大球夹着风声迎面呼啸砸了下来,飞儿一下给撞倒,脑袋被砸的有点懵,只听见身后“啊……”的一声惨叫。飞儿噘嘴摸摸头,转身看见一只大黑鸟躺着地上抽筋,嘴里还喷出一缕白烟。
飞儿:“啊~~~~~~~哪儿来的死乌鸦啊~~~~~~煤黑,快来!扔掉它~~~~~~~”
飞儿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往后缩。一个油黑子敏捷的窜了出来,抓起鸟腿在空中抡得浑圆,即将飞出去的时候,这鸟大喊:“停!!!”煤黑傻愣愣的一下停住,举着手倒吊着的黑鸟在那儿扑腾。
黑鸟:“谁家娃娃这么没眼界啊?我鲲……厄……昆小爷飞的累了,采点野生灵草充充饥,着陆被你绊倒,你竟然还敢指使手下摔我!!!”
院外四个油黑子此时闻声全都赶来了,一股脑都站在飞儿身前,飞儿这时一下胆气就壮了,站起来叉着腰,凶道:“好你个臭乌鸦,这都是我辛辛苦苦种的,你是贼哎,哎?会说话哎!!会说话了不起啊!跟我敢那么凶!扔!扔!扔!”
黑鸟:“哎哎哎,等等,别扔别扔,小姑奶奶,咱能好好说话嘛?别动不动就扔好吗?快放我下来!我!培风小爷,名声响当当的,天下谁不敬仰?你拿我砸到的什么不是损了你自己的福报啊?”
飞儿:“我呸,这里是我家的药田!砸到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锅,别想赖给我。还‘陪疯’,谁陪你疯?煤黑!快把它扔了!”
黑鸟还想说什么,旁边四个油黑子迅速窜上了旁边一棵最高的大树,每隔三五丈停了一个,树下煤黑使劲一甩,那黑鸟“噌”就飞到树上第一个油黑子面前,那油黑子迅速捞住甩了一圈,一抛,扔给他头上那个油黑子。就这样,一路把黑鸟甩到树顶,越甩越快,最后只见树顶射出一道黑影,变成了天边一颗闪亮的星。只隐隐听到“你~会~倒~楣~哒~~哒~~哒~~~”的声音在山风里回荡。
树上下来的几个油黑子特别得意,站得笔直排到飞儿面前等夸奖。
飞儿开心的说:“干得漂亮,等爷爷回来给你们好酒!走吧走吧,你们都回去吧,我没事了!”
飞儿转身准备坐下继续出神,却看到一张油黑子的脸凑在自己脸前,那眯缝的小眼睛,消瘦的脸颊,黑漆漆的鼻头,以往从来没凑那么近看过。唬的飞儿都有点结巴了。
飞儿:“你,你,锅底黑,你凑那么近干嘛?不是让你回去嘛?”
锅底黑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蹦出了零星几个字:“药……换……换……”
飞儿:“哎呀,早说呀,是不是已经过了时间了?”
话音没落,撒开脚丫子,往家跑。背后五个高矮胖瘦的黑油子屁颠屁颠的跟着,弓着身子,两手缩在胸前,就像飞儿的小尾巴。飞儿跳,他们也跳;飞儿拐弯,他们也拐弯;飞儿不小心滑了一下差点摔跤,他们竟然也学的分毫不差。
飞儿躺在竹榻上睡得迷迷呼呼,正梦到影影绰绰的彩蛾娘娘送了件五彩披风给自己披上,就听见耳边“呲啦呲啦”的一阵阵噪声,好像一窝耗子打洞一般。
“烦死啦!真讨厌!”喊出这句话,飞儿醒了。噪声还在响!原来是几个油黑子乱七八糟的在敲窗棂。
“知道啦~知道啦~换~药~”手脚麻利闭着眼睛换好药,梳洗打扮吃过早饭,也给几个油黑子烤了甘薯。飞儿坐在葡萄藤下发呆,爷爷怎么还没回来啊,真无聊。
“你们几个,过来”,飞儿皱着眉头招招手。油黑子们齐刷刷挪过来站好。“这个大猪头怎么得罪你们了,把他搞成这样,快跟我说说”飞儿往后一靠,双手撑着石榻。
几个油黑子抓耳挠腮互相看看,那个叫锅底黑的,往院墙外扔掉吃剩的甘薯皮,抄起商家姑爷的白氅往身上一披,踮起脚摇摇摆摆学着商家姑爷的样子走了两步。
“哦,你是大帅哥!”飞儿一乐。锅底黑忙不颠的点头,嘴边老鼠胡子跟着乱颤,然后伸手一指煤黑。煤黑一惊,挠挠头左右看看,冲出院门,少顷回来,网巾上插了两朵米分红的野花,扭扭捏捏走了几步坐在院子门槛上,手舞足蹈的空比划。
“呸呸呸!哪有你这么丑的织娘!哈哈”飞儿虚踢了煤黑一脚,扔了一颗覆盆子过去,煤黑一张嘴就接住,两三口咽了下去。
“这大猪头招惹了织娘?哼!真是不知好歹!”飞儿顺手一把覆盆子在商家姑爷脸上砸了个山花烂漫。
檐下卧着一只不知哪来纳凉的斑斓野猫,跺过来跳上榻,把稀烂的覆盆子舔了个干净,又皱着脸吐了几口口水,纵回檐下四仰八叉肚子贴着冰凉的青砖又眯上了。
煤黑跑到堂屋里把门关上,旁边穿白衣的锅底黑背着手摇摇摆摆也往堂屋走,飞儿忙喊:“你们进去干啥!别偷爷爷的酒喝,他的酒你们不能喝!”锅底黑忙摆了摆手。然后一推门就往里走。
“哦,大猪头进了丝房!啊呀!丝房男人是不能进去的啊!”飞儿一歪头,“那你们就把他弄成这样?太狠了吧?”冷不防院子里的炭黑冲到锅底黑旁边,上去张口在锅底黑脸上一喷,一团淡淡的黑气罩在锅黑头上,锅黑转身往地上一坐,手撑着慢慢躺下,两眼一闭,全身乱抖,手脚僵直抽了几下。然后咕噜坐了起来,指指石榻上躺着的商家姑爷。
“哦,所以你们就路见不平,喷烟相助啊?”飞儿摇头晃脑“这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锅黑捞过炭黑的衣领兜头盖脑一阵乱拍,嘴里连声乱叫:“这~这~你~真喷!咳咳~呛!~笨蛋~”
“哦~~原来干坏事的是炭黑子啊”飞儿拉开二人。炭黑摇头摇手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指着锅黑,嘴里喊道:“他!他!不~~我!他!丹!他!!”飞儿转头看锅黑。锅黑脱下白裳,往屋檐下夜猫身边一蹲,双手托腮,脸苦得皱起来,五官缩在一起象朵老菊花。
飞儿老气横秋往回一坐,塞了两颗野枣在嘴里慢慢嚼了半天。盯着锅黑叹了口气:“唉,交出妖丹做药引子,锅黑子你要回祖洞再等多少年才能重新出来赚酒钱啊~”
锅黑抬起小黑脑袋冲着飞儿,小眼睛都流眼泪了:“不~~~~妹~~~我妹~~~呜呜呜~~~”
“啊?是你妹妹黑豆?啊!!!”飞儿吓得覆盆子都掉了“她才刚刚结妖丹啊!这吐出来别说要重新修炼,对身体也不好啊!弄不好以后都长不大了!太可怜了!!而且做药引子也不够吧……”
飞儿慢慢跺到石榻上的病人面前,坐下叹了口气:“黑豆刚出来见世面,跟丝房的织娘玩得最好,也难怪她这样。不知道爷爷会不会饶了她。”在院子里着急也没办法,飞儿让几个油黑子都回去,留下麻麻黑看着病人。自己也去后山照顾草药,还特地嘱托锅黑看好妹妹,别再出什么事:“我爷爷一定有办法保住黑豆的妖丹的,他那么多药方子,不一定要妖丹啊……没事的没事的……”
送走几个油黑子,飞儿默默往山上走,脑子里这个乱啊。爷爷会怎么处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