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小庄楼的代理管事,端午平日里的任务就是待在莲园里,听着各方回禀岛上情况。他想管的,他管,不想管的,听听就算了,岛上还有其他人会管。
虽然端午不常管事,但大家都知道他是岛主以外,小庄楼里权力最大的人,说是岛主的朋友,大家都在猜测,他可能拥有小庄楼一部分产业。
正听着小厮回禀情况,红莲急匆匆地进来了,“老爷,夫人又不见了。”
端午一口茶差点呛死他。
“你再说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红莲苦着脸说:“夫人不见了,我进屋时就不在了。”
端午当场发飙了,“怎么可能!金丝线绳居然绑不住人?那可是我花重金买下来的,现在居然说绑不住人,那我买下它的意义何在?”
另有小厮奔进来,说:“找到了,午爷先前让留意的姑娘,人出现了。”
“在哪?”
“在观潮亭坐着,要不要把人请来?”
底下的人不知重阳的事,只按照端午先前的嘱咐行事。
端午松了口气,摆手道:“不用了,随她,送上热茶糕点,她应该饿了。”
小厮退去,红莲说:“放着夫人在外没事吗?”
之前还急着找人,现在又放着不管了,重阳跟端午之间的事,红莲看不懂。
“既然她安分地出现在人前,没有隐藏了行踪,就随她意。让人把她伺候好了,别让她冻着,她身上有伤。”
端午嘱咐下去,片刻后,重阳那边,有人给她上了茶,端上了点心,送来了披风,送上这些,那些人就退下了,离得远远的,没有打搅她。
路人看到还以为是哪个大人物的家眷,尽管没有人来阻止,他们这些路人自行远远望着,先前在那的人也退下来了,没有人靠近观潮亭。
喝着热茶,吃着点心,拥着披风,重阳享受着属于她的空间,回想着端午传达给她的董仲秋的那些话。
重阳自认为她确实是幸福的,在何山寺,各位师父都对她很好,寺中师兄对她也很好。如果不提父母双亡这件事,重阳比很多人都幸福。
要是提起孤儿这件事,重阳幼年父母双亡不假,但这天下孤儿何其多,比她身世可怜的人大有人在。她是幸运的,她进了何山寺,比起这些人,她很幸福,关心她的人很多。
她自幼衣食无缺,没有受过多少苦,有饱读诗书、博览群书的条件,有世人求之不得进入藏经塔的机会,她比很多人都优秀,资质条件不比董仲秋差。
只是,再怎么幸福,再怎么幸运,都抹去不了董仲秋杀了她家人的事实!
幸福这种事更不是董仲秋这种得天独厚之人该说的话!
“请问,你有看到我的堇牧吗?”远处传来略显慌张的话。
那是一位年轻的少妇,重阳认识,曾经是宫家老爷在外的相好,现在在小庄楼整理花草的杂役,名字叫堇萱。
堇萱问着路上的人,笔画着她儿子的身高和特征。
她很慌张,她找不到她儿子了,已经找了半天,慢慢寻到了这里,她更慌张了。
此处再深入便是后山深林,那里很危险。在冬季,小庄楼有狩猎的活动,场所就是在这后山里,前年有人在山中狩猎到了老虎,可想而知后山有多危险。
一路打听,有人见到堇牧往这边来了,堇萱一直寻到了这里,心情越来越焦虑,恐慌越来越重。
重阳已经在观潮亭待了一个下午,端午觉得给她自由的时间足够了,寻来这里,还没到重阳那里,就遇上了堇萱的事。
问着这周围的杂役道:“怎么回事?”
杂役答:“堇娘的儿子走失了,看情况像是进了山。”
没到冬季狩猎时,后山是封锁的,而且后山危险人人都知道,住在岛上的人更不可能不知道,怎么会有人进了后山?
端午快步走了上去,拦住了想进山的堇萱。
也是这时,山林里有了动静。
静等了一会儿,一个狼狈的少年冲出了林子,进入了众人的视线中。
这名少年满身泥土杂叶,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手上,能见的皮肤上一道道血痕惨不忍睹,鞋子也丢了。踉踉跄跄冲出林子,他最先见到了堇萱。
少年大喊:“娘,快走!有狼!”
话落间,一头全身雪白的大狼冲出林子,站在了众人能见到它的巨石上。
“这是雪狼吧!后山怎么会有这种狼!”
后山猛兽数量多,品种也多,但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雪狼,何况他们南方不可能有这种狼存在。
众人如临大敌,逃得逃,远离的远离,一阵惊慌。
堇牧已是疲惫不堪,没跑近堇萱,他先摔倒了。堇萱跑了过去,抱住了堇牧,虽害怕却坚韧坚定地以保护者的姿态护着他,戒备地望着雪狼。
重阳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端午出声道:“别过去。”
重阳过去了,雪狼向着她跑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雪狼停在了重阳面前,在她身边蹲下,重阳将手搭在了雪狼头上轻轻拍了拍。
雪狼竟亲昵地蹭着她的脚!
“当年,我从城中逃出来,避着追赶我的官兵进了山,在山中,我遇上了很多东西,每一种,无外乎都能轻松要了我的命。我也曾和你一样,怀着绝望在山中奔跑,你比较幸运,只逃了一个下午,我在山中逃了整整三天三夜。”
拍着雪狼的头,重阳的目光落到了堇牧身上。
“世人都当我死了,一个五岁的女孩怎么可能在山中存活,大家都这么想的,对我的追捕放松了。而在那时,有人找到了一个被啃食的只剩下骨架的尸骨,他们把那具遗骨当成了我。从此,世人当我重家死绝了。”
重阳把目光移到堇萱脸上,见到她露出的惊悚,又把目光放到了堇牧身上,“在山中被这头狼追的感觉如何?绝望吗?好玩吗?你的父亲当年怎么对我的,我还给你,别怨我,这就是公平。”
堇萱懂了,哪怕以前不知道宫家跟重家的恩怨,宫家独子被杀的事在江州闹得沸沸扬扬,各种流言她多少有听到些。所以她恐惧地望着重阳,“你,你要杀我们吗?”
重阳浅笑道:“别那么紧张,我这不是没死么,你们也不会死。虽然我想宫家断子绝孙。”
话到这,堇萱抱紧了怀中的堇牧,望着重阳的目光满满的恐慌。
窒息的那种恐慌笼罩了堇萱,别人不知道,堇萱很清楚,重阳所说的断子绝孙所代表的含义。别看宫老爷现在还年轻,完全可以再生。可实际,宫老爷自六年前一场大病,就失去了生育能力,因为宫家血脉单薄,宫家曾找过她,宫家想接回堇牧。但因宫夫人的原因,她的躲藏,这件事不了了之。
如今宫家少爷死了,宫家唯一的血脉便只有堇牧了,想要宫家断子绝孙,杀了堇牧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