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一章 两败俱伤
陆上的战局就在胶着中互有攻守,在付出了较大伤亡的代价攻占楚库柏兴之后,丁汝昌老夫聊发少年狂,在六十二岁的年纪上竟然打出了年轻时的悍将作风,将大帅行辕班到了新收复的恰克图,斜向的防线最东端也延伸到了楚库柏兴,每日里不是亲自巡视防线,就是巡访伤员,并且在恰克图修建了一个战地医院,由增援而来的孙文负责起了伤员收容,大规模的战事是停了,但是每天都是零星的交战从来都没有停止过。对面那些善于大规模骑兵作战的哥萨克也在这样的防线面前毫无办法,加之愈来愈寒冷的天气,冬衣也不见踪影,士气一落千丈,就连在后方督战的小尼古拉大公频频巡视也毫无用处。
而西线的俄国人倒是有征衣穿,但是自从聂士成发动了一次全线大攻击之后,损失惨重,事实证明了俄国人的部队在清军优势火力面前的孱弱,尽管这一次大攻击之后需要休整相当长的时间才能再有下一次,但是一天之内数以万计的伤亡和被俘,西线的俄军也无力承担这样的后果,只得将防线后撤。
在接连收到波罗的海舰队全军覆没折戟沉沙,两路大军损兵折将的报告后,尼古拉二世那刚刚被皇子的病情好转而弄得好点的心情又很快地转向暴怒,在向参谋部征询了增兵的可能以及大规模反攻的可行性都得到了否定的建议后,沙皇的怒意更加无法遏制,在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法国人,作为俄法日三国同盟的盟友,他们都有义务在这个时间上对中国实施攻击,所以,他命令他的外交部门尽快的向上述两个国家发出请求,请他们履行共同防卫的义务。
日本人当然没有工夫理会他们,尽管从本意上来讲,日本人很希望在适当的时机对中国人开战,但绝不是现在,在东北亚舰队的虎视眈眈下,袁世凯的十五万大军也随时可以渡过窄窄的濑户内海,对大片的没有多少兵力防备的关西地区发动攻击,虽然京畿也许可以确保无恙,但是连自保尚且都有些困难的日本国,怎么敢有胆量向西方的庞然大国发动攻击?那样可能火中取栗不成,反而引火烧身。本来他们是打算给个甜头给俄国人,如果中国人反对,那就让俄国人跟他们对掐,如果不反对,那么海上就可以交给俄国人保证安全,这样对日本都有好的结局,但是谁都没想到看起来不可一世的俄国人却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大。
而且他们还有三万多人的部队在青森县一线与南渡而来的天海国军队作战,天海国的陆军部队并不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孱弱,尽管装备要略差一些,但是士气和勇气都令人钦佩,而且除了北海道本岛的土著之外,这支部队也吸引了大量的原先明治政府的人员,譬如海上的司令官东乡平八郎,陆上也有一部分基础军官是原先明治政府军的人士担任,这些人一旦叛逃过去,就是铁了心要与政府军干到底的,原本不是到了一定程度就不会走,而且,去了那边之后,居住在本州岛上的亲人们都被狂热的民间人士处死了,这种仇恨基本上是无可缓解的。所以,这两支军队尽管规模小,但是打起仗来都是残酷的消耗战,犹如宗教战争一般。而且双方几乎都拥有一样的群众基础,普通的老百姓几乎对这两方都没有什么渴求,无论明治政府也好,大将军的幕府也好,都差不多。所以,四五万人的总规模在青森县打了一两个月,还没有完全分出胜负来。双方也正在各自征兵,试图在这里决一雌雄的格局。在这样的情况下,山县有朋政府当然不可能热烈的响应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号召。
但是考虑到这一次的中俄战争几乎就是由自己挑起来的,所以出于礼貌,山县政府还是发表了讲话,从口头上声援了俄国人。当然,这也是小心翼翼的,因为很快的,国会就有人要他解释这样的举动如果万一得罪了中国人怎么办,也够他忙活一气的。
此时的日本民间,不知道从哪里涌入大量的中国的武人,还有到处挂着远东股份公司xx分社牌子的各色行商,收罗着各色的战略物资,还有劳工公司,每年都按照当年的合约从日本运走大量的劳工,到中国的满洲地区从事基础设施的建设,这都是远东股份公司的财源所在。所以,维持一支二十五万人左右的常备军对于日本政府已经很吃力了,国会中也常常有裁军的提案,全仗着山县有朋控制的党派比较强硬才勉强的压下去。
这样的一个日本,对于俄国来说,不给他添麻烦就不错了,哪有功夫来帮他的忙?
而法国人倒是考虑了不少,从共同对付德国的角度讲,俄国的强盛对于法国的安全来说是非常有利的,德国人在东线多留一个师,西线就能少一个师来对付法国,所以法国人还是很希望在这个关键时刻来帮俄国人一把,虽然两国在非洲问题上还有一些小冲突,但是那都是细枝末节的小问题,应付咄咄逼人的德国才是最关键的问题。所以,法国很有意向向越南增兵,一方面用来应付越南国内越来越不安定的局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向中国人表达一种立场。
但是在征询了英国人的意见之后,法国人很快就看出了英国在这次战争中的暧昧立场,其实法国增兵一两个师,根本就不如英国人口头上的一句话来的有效,但是法国很快得到了大英帝国的官方回复:大英帝国对两国之间的冲突采中立立场,但是出于维护和平的考虑,希望两国能够尽快的回到谈判桌上来,任何不利于和平的举动,都是大英帝国所不乐意见到的。
所以,法国的出兵也停下了脚步,在向俄国人婉转的表达了自己的无奈后,法国正式宣布在中俄冲突中取中立立场。
俄国人终于没了脾气,便在此时,沙皇的情报部门突然收到了一个神秘的瑞士富商的告密信,一个十分重要的情况被他们注意到了。一个激进的组织在中亚的俄军下层官兵之中秘密发展着,如今这个组织已经十分的壮大,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兵变。这种东西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向前方仔细巡查了该信件中提到的领导者的名字后,果然发现在编入后勤军团的一个前政治犯,由于在格鲁吉亚的表现突出而被提前释放并编入辎重部队效力的这位先生,与信件中提到的危险份子对上了号。紧急派出的调查组在战争的间隙开展了调查,事实证明果然有三百余下层军人已经涉及到了这起谋判事件之中。
雷厉风行的镇压迅速的展开了,在顺藤摸瓜的调查之后,一场无需审判的判决被立即执行,该团体被编成了一个整训连,在缴械之后全部被秘密处决。血腥的行动还波及到了圣彼得堡,十数位重要的组织成员迅速的在外力的帮助下离开了圣彼得堡,当然,这些人在辗转过大半个地球后,将会抵达到北海道岛,在那里隔着一个中国,不用担心沙皇的秘密警察会对他们构成危险。不过托洛斯基被劝说着留了下来,由于他的温和倾向,他暂时没有生命的危险。
这一场风波并没有对战局构成实质的影响,双方数十万兵马仍在每天频繁的互相射击,偶尔有较激烈的交火,但都是消耗数字的堆积而已,并不能对各自有多大的收获。俄军是应付差事,而他们的对手则是在积蓄利量,由于交通线的不发达,大规模的炮弹和给养,辎重等后勤物资的运输自从下了铁路线之后,就基本是靠人力和畜力,所以,象那几天的大规模的出击,并不是每天都能做到的。
当然,他们对面的尼古拉.尼古拉耶夫大公远远不能对这样的局面满意,作为沙皇的叔父,也是这前线爵位最高的人,他不能接受一场平局,特别是在丢过大脸之后的平局。所以,除了每天暴跳如雷的向后方要求补充给养之外,他还在酝酿着一场大反击,他亲自指挥的近卫骑兵部队也被派到了据楚库柏兴仅一百多公里之遥的古辛努什斯克城(今乌兰乌德),他本人也强势的将司令部迁移到了这里,与东南方的丁汝昌作出一副强强对抗的姿态。
但是俄国人的新年很快就要到了,穿着单衣的士兵们可没有他那份豪气,一日冷过一日的寒气之下,士兵们越来越指挥不动,吵着要回家的呼声也越来越高,无奈之下,小尼古拉大公给前线的士兵们许下了最后一站的诺言。
这一战小尼古拉大公动员了近十五万人的部队,单是他亲自指挥的围攻楚库柏兴的部队就达到了五万人,其余的十万人在漫长的战线上也将应声而动,为了沙皇和哥萨克的荣誉,他们将作最后的殊死搏斗。作为对士兵们的犒赏,大批的越冬物资也开始在叶卡捷琳娜堡集结,跨越漫长的冰天雪地,向着南方进行输送。
形势对于丁汝昌同样不是太好,他的士兵也同样面临着严寒的考验,这一年似乎特别的寒冷,除了当地的蒙古士兵之外,就连从满洲调过来的部队也似乎有些水土不服的迹象,每天除了伤员之外,都有大量的生病的军人送往医护所,库伦的战地救护中心几乎人满为患。
所以,除了每天的零敲碎打和间隙的炮击之外,丁汝昌也下令停止了越线攻击行动。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中俄之间的战争进程与地球的另一面的美西战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美国人凌厉的攻势下,西班牙人几乎无利抵抗,波多黎各迅速的沦陷,而古巴也在古巴革命军和美国人的双重攻势下岌岌可危。不得以之下,西班牙人正式决定放弃古巴。
在与美国签署了一份体面的和条件优厚的投降书之后,美国人付出了一些金钱从西班牙手中购买了古巴的统治权,并且开始了对古巴的征服战争。
过完了圣诞节和新年的世界,越发的不平静了,小尼古拉大公策动的攻势在1月2日正式发动,十五万大军全线出击,在尚能作战的气候下,这是最后一次全面作战的机会了,过了这一次,严寒将全面控制这片大地,只有意志最坚定的魔鬼才能在这样的气候下运动并攻击敌人。
五万围城部队遇上的是楚库柏兴的两个师两万四千人,他们的西南方就是丁汝昌的恰克图大本营,那里有七万两千人的中军部队,所以,双方围绕着楚库柏兴,进行了激烈的攻防战,俄国人似乎是知耻而后勇,尽管面对着机枪和掷弹筒还有步枪的轮番绞杀,但是在小尼古拉大公的亲自指挥下,五万人的部队轮番冲击,终于把楚库柏兴的外围防线给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双方的后继部队也在楚库柏兴西南方的鄂尔浑河(俄称塞琳娜河)与东面的丘陵带之间的宽大约两公里的河床坡谷上展开了绞杀战,俄国人的骑兵部队在这种地形下形成了优势,一度将丁汝昌的援兵部队打得抬不起头来。
双方的攻防几乎没有换手的时刻,一直在持续的绞杀,当楚库柏兴已经被攻破时,双方更是投入了所有的兵力,在鄂尔浑河东侧的坡谷上,双方展开了大规模的骑兵对决,棍布札布的三千蒙古骑兵充作了先锋,而随后的就是蒙古各部的增援兵力,在后方的炮火支援下,双方的两万骑兵几乎是面对面的互相全速冲近,这样的大规模对决下,几乎没有人用枪,俄国骑兵一部分配备步枪的精锐禁卫骑兵也收起了自己的步枪,随着使用马刀的伙伴们一起面对着同样使用马刀的蒙古骑兵。
时光在这一刻像是倒流回了成吉思汗时代,勇气和士气在这种冷兵器的对决中占据了重要的决定性因素,马刀对马刀的时候,一刹那的胆寒就会夺去一条生命,冲杀的喊声中,伴随着阵阵马儿的嘶鸣,一条条生命被刀光夺去,一匹匹战马失去自己的主人,持续近两个小时的骑兵对决的同时,是双方步炮兵的混战,对于俄国人来说,只要撑住这条防线多一分钟,就能给后面的攻城部队多一分钟的决定性时间,而一旦防线失守,不仅自己这些人都命在旦夕,后方的小尼古拉大公亲自指挥的攻城部队也将陷入内外交困的危局。摆在丁汝昌中军援兵面前的,也是这样的一个计算。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除了以铁拳对撼铁拳之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这一役,丁汝昌几乎投入了所有的预备队,但是谁也没有料到对面的小尼古拉大公分出来的两万人俄军,骑步兵各一万人,加上西面渡河而来的一个师一万六千多人,加起来不过三万六千人,竟然抵挡了己方的近九万人的轮番狂攻近两个小时之久,尽管他们有着顺风,而己方攻击时要冒着刺骨的寒风,睁眼都有点困难,但是这样的局面也充分显示了对方的决心之大。尸横遍野的鄂尔浑河河床上,对面的俄国人几乎每个人都是浑身沾血,有些人还是单薄的单衣,这一仗让丁汝昌真正见识到了俄国人禁卫骑兵部队的骁勇,还有在危境中俄国人的悍不畏死的强悍。
无奈他也没有选择,前方的两万四千人守城部队外围防线已经被突破,双方同样也在进行着白刃战,他们面对的同样是小尼古拉大公亲自指挥的禁卫骑兵师,比起这边来,那边的处境更糟糕,这几十公里,竟然成了突破不过去的城墙!只怕再过一个小时,他除了退兵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在这样的时刻,从库伦起飞的飞艇还在半路上,恐怕还要有数个小时才能赶到,等那个已经不现实了,所以,丁汝昌已经别无选择。
除了继续强攻之外,他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看着撤回来的棍布扎布,狞着脸道:“贝子!老夫就不跟你客套了!你实话告诉我!还能不能打!”
“姓丁的你骂人么!”棍布扎布一把扯去上衣,狠狠地在地下啐了一口,摘下头盔掼在地下,冲着丁汝昌道:“你看我的!今天就算把命豁出去,我给你打开这条路!”说完一拱手,边走边将上身所有的衣物全部扯掉,冲着灰沉沉的天怒吼了两声,骑上了他那头同样是疲累不堪的战马,举起马刀用蒙语喊了几声,只见所有的蒙古骑兵都迅速的将上衣全部脱掉仍在地下,高举起马刀吼了几声同样的话语,狂啸了几声,六千多名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蒙古骑兵全部调转马头,在马群的嘶鸣声中,呼啸着向北方厮杀而去。
丁汝昌恨恨的啐了一口,看着骑兵们的背影,小声嘀咕道:“就你们蒙古人能!”他在边地久了,早已能听懂蒙语,知道棍布扎布刚才嘀咕的是不要让汉人们看扁了之类的。想了想觉得不过瘾,一把扯掉头上的头盔,花白的须眉在风中飘动着,站起身来跨上战马,指挥刀高举起道:“全军都听好了!蒙古人说不能给咱们看笑话!咱们能给他们笑话?怕死的都留下!其他人跟老子一起!杀!”
骑步兵几乎全部出动,在两公里宽的口子上展开了全线攻击,步兵的步枪在丘陵上与敌方的步兵远距对射,间歇招呼河床上的下方敌人。
这场单纯是勇气和决心加上兵力的对抗终于在激战了近四个小时后分出胜负,俄军的三万六千人的堵援部队几乎全军覆没,俘虏数量极少只有六百多人,其余的非死即伤,而丁汝昌的九万人增援部队,也付出了近三万人的伤亡数字,其中蒙古骑兵一万余人几乎全部战死,剩下的四百余骑赤膊的蒙古人,在战场上看着自己的同伴和马匹,涕泪横流。所幸的是棍布札布居然福大命大,在那四百多人中间。
丁汝昌策马到了他的身边,二话没说,下马就是一个右手挽胸的深腰鞠躬,抬起身来,朝他竖起一个大拇指。看着蒙古人悲伤的眼神,丁汝昌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让他们向北一步,朝棍布札布道:“贝子,废话就不多说了,俘虏就交给你们了。北边的兄弟们还在等着我,你们都是血性的汉子,我老丁……服你们!”
说完匆匆上马正要离开,棍布札布在后面生硬的说道:“叫你的人看守俘虏,我跟你走!”
说着也许是看出丁汝昌眼中的为难,又加了句道:“他们也算好汉子,留他们性命吧!老丁,我们走!”
一行人继续向北,援救三十多公里外的楚库柏兴。
此时楚库柏兴的防御也到了最后的关头,依托着不算坚固的防御工事,在付出了一个标整建制被打灭的代价后,还剩下了不到一万五千人在作最后的抵抗。外围持续进行着攻击的,是小尼古拉亲自督阵的两万四千多人的两个不满编的禁卫师。
小尼古拉也是做着最后的努力而已,当西南的阻援战一失利,他就不可能再继续打下去了。这一天的攻势从上午七点钟开始,打到了下午快三点钟,双方的部队全部都是疲兵,特别是他的部队,已经没有能力再打下去了。等到见到西南方的丁汝昌的旗帜,无奈之下他下令撤兵。
这一天十五万俄军的全线出击,并没有收到理想的战果,除了西线略有小胜之外,东线基本上是完败之局,小尼古拉拼尽了他的最后一丝力气。当天的战役俄军死伤及被俘突破六万,而对手的这个数字也差不了多少。算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在这一番攻势之后,双方都需要一个长时间的休整才能再战,这一天打下来,实在是太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