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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中说欧冶子是气急攻心,导致细血管破裂而吐血,他开了几贴养脾调血的中药,煎熬成药汤之后,给欧冶子服下,这个叫黄白草的郎中是会稽城中的名医,医术非常高超,范府里所有人生病,首先就叫他诊治,范蠡对他非常信任,有他为欧冶子治病,范蠡一百个放心。
黄白草每天一早一晚准时来观察欧冶子的病情,细心地望闻问切,问欧冶子吃多少饭?胸口还痛不痛?是剌痛跳痛还是还是阵痛?大小便是否有血?他无微不至心细如发。欧冶子在他精心调理下,病情日益好转,范蠡为了不让欧冶子整天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叫府上的仆人陪欧冶子去逛街,去河边散步,上山打猎采果子。
半个月后的一个清晨,天上铺着厚厚的絮棉云,把炎炎烈日遮挡住了,风很强劲,是夏日里难得凉爽的好天气。范蠡和欧冶子吃过早饭,欧冶子想回到卧室休息,范蠡说:“欧冶师傅,请留步,请问你身子如何?”
“谢谢上将军日夜挂怀,我的身子已无大碍,有事请上将军请吩咐。”欧冶子表面比较平静,他把巨大的痛苦隐藏起来,只要有事让他去做,他会以大局为重。
“昨天我上朝时,大王交待我把五把宝剑交他看看,我答应今天把宝剑献给大王,如果欧冶师傅身子恢复了,我想带你进宫去觐见大王。”
“好吧,我没问题。”欧冶子说。
“我去换衣服,你去换一套漂亮衣服,我们这就去见大王。”范蠡放下碗筷,走进了卧室,脱下便服,把朝服换上,站在铜镜面前把长发绾好,然后拿出钥匙,打开壁柜,从壁柜的暗格中取出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巨阙剑,放进布袋之中,背在身上,走出卧室。
欧冶子已换好衣服在大门口等范蠡,范蠡叫来车夫,让他把马车驾出来,为以防万一,叫四个侍卫骑马随同前往,他们坐上马车后,向王宫进发。
越王宫并不气派,只是一栋两层的楼宇,周边分布着十几栋小屋子,虽然比较宽大,但并不巍峨雄伟,也不华丽,是先王允常时建造的,至今已经有三十多年了,虽然经历风吹雨打,但依然崭新如旧,王宫门前有一条长长的台阶,范蠡走在前面,欧冶子走在后面,不知为何,欧冶子的心忽然有些虚空,他怕越王不承认他铸出的剑是极品,从而瞧不起他,他的心乱了,就像丑媳妇怕见公婆一样忐忑不安。欧冶子的双脚变得柔软无力,额头上的汗珠一点点渗出,欧冶子不停地去擦拭。
进了正殿,只见勾践坐在一条雕龙刻凤的长案边,他身后屏风上刻着几行鸟篆铭文,整个大殿只有他一个人,也许太早了,别的官吏还没来早朝,也许勾践今天只召见他和范蠡吧?
范蠡走上前去,拱手作揖道:“微臣参见大王。”
勾践沉浸于批阅竹简文书里,抬头看见范蠡,微笑着说:“哦,范爱卿来了?”
“嗯……大王,欧冶子师傅来了。”
欧冶子赶紧上前施礼:“草民欧冶子参见大王。”
“哦,欧冶师傅,三年不见,你瘦了,寡人差不多认不出你了,怎么会瘦成这样子?遇到困难了吗?”勾践从地毯上站起来,走到他俩面前,仔细地端详着欧冶子。
“草民没有困难,只是近来偶感风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现在已经好了。”欧冶子不敢说夫人和女儿被逼死。
“你身体没事就好……范爱卿,宝剑带来了吗?”勾践转身问范蠡。
“带来了,微臣昨天答应今天让大王赏剑,岂能违背诺言?那不犯了欺君之罪吗?”
“哎,看你说的,你我虽是君臣,但情同兄弟,何来欺君之说?”勾践笑着说。
范蠡把背上的布袋取下来,解开绳扣,把五把宝剑拿出来,一一摆在案桌上,让勾践欣赏,勾践看着案桌上三把长剑,两把短剑,精美华丽的剑鞘,喜上眉梢,范蠡一一指着宝剑说:“大王,这五把宝剑分别叫做纯钧、胜邪、鱼肠、巨阙、湛卢。”
勾践把每一把剑都拿在手上,从剑鞘中抽出来,看了又看,欣赏良久,好像久别重逢的儿女一样爱不释手,欣喜之情洋溢在他的脸上,眼睛里闪着精光,他情不自禁地挥剑舞起来,只见寒光闪闪的宝剑在呼呼作响,舞到酣畅淋漓时,豪气冲天地吼叫起来,似乎能从胸中吐纳万里江山……
舞了一阵子之后,勾践已满头大汗,他收起了宝剑,对欧冶子说:“真是绝世好剑啊,欧冶师傅,你为越国立了大功,请受寡人一拜……”勾践向欧冶子施礼。
欧冶子受宠若惊诚惶诚恐,赶紧双手拉住勾践的手说:“这是草民应该做的平常之事,岂敢受大王如此大礼?惭愧惭愧啊!”
“欧冶师傅,这五把宝剑哪一把最好?”
“启禀大王,湛卢是五把宝剑中的极品,可称剑王之王。”
勾践想试试湛卢剑的厉害,他抽出湛卢剑,叫范蠡和他对打一下试试,范蠡笑着抽出自己的佩剑,退后两步,和勾践形成对峙之势,范蠡经常和勾践比剑术,他知道勾践的剑术十分了得,不担心他会伤着勾践,勾践退后一步,示意范蠡开始,范蠡挥剑向勾践砍去,勾践举起湛卢剑挡开范蠡的剑,只听“当”的一声,范蠡的剑即刻被砍为两断。
勾践欣喜若狂,叫道:“真是好剑,绝对是天下第一,有了这样的神器,何愁吴国不灭?”
“恭喜大王,获得天下第一剑,成就霸王之业,指日可待。”范蠡说。
勾践狂喜过后,脸色慢慢平复下来,忽然眉头一皱,似乎发觉湛卢剑有不完美之处,欧冶子见状,心里“咯噔”一下,好像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向他。
勾践突然问欧冶子:“欧冶师傅,如果你以后为别人铸出比湛卢更好的剑怎么办?”
欧冶子很平静,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他早已做好了准备,他说:“大王,你放心,我绝对不可能铸出比湛卢更好的剑了。”
“为什么?”
“因为我马上就要死了……”欧冶子突然捡起掉在地上的断剑,双手紧紧抓住,使劲把剑尖插入自己的腹中,大声说:“夫人,女儿,我陪你来了——”范蠡看欧冶子去捡剑,意识到不妙,他正好站在欧冶子的身后,在欧冶子把断剑插入腹中的刹那,范蠡陡然伸出右手,把欧冶子的左胳臂一托,想阻住欧冶子,但是已经来不及了,欧冶子已经把剑插入腹中,但是,因为范蠡的这一托,使欧冶子的力气减少许多。
勾践没想到欧冶子如此忠义而轻生,非常震憾,后悔对欧冶子妄加猜测,他大声叫道:“来人——”
伺常跑进来问勾践出了什么事,勾践说:“马上给寡人传太医来。”伺常飞快跑出去,片刻,两个太医跑进来,勾践对太医下令:“你们一定要把欧冶子救活,否则寡人让你俩陪葬!”
两个太医浑身颤抖着,连连点头称是,一个太医打开药箱取药和绢帛,另一个太医剪开了欧冶子的衣服,让昏迷的欧冶子躺在地上,以免出更多血,他把断剑从欧冶子腹中拔出来,用止血药浆把伤口堵住,在药浆上撒上一层药粉,用布条围着欧冶子腹部绕了几圈绑紧,拿出药丸给欧冶子服下。这些药丸的止血消炎效果奇好,专门为王侯将相们特制的,价值连城,绝对不是一般百姓能享用。
勾践问太医欧冶子会不会死,太医说应该不会,因为断剑捅得不够深,若再深一点,桶到肾脏的话,必死无疑。勾践知道是范蠡从欧冶子背后一托,救了欧冶子,勾践这才放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