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第 十 一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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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夜晚月色蒙胧,镰刀般的弯月挂在深邃的天边,撒下奶白色的光,一缕淡淡的丝云飘向弯月,月儿被蒙上一层轻纱,月下的山水变得扑朔迷离,微风吹拂着,周围树影婆娑,蛙声一片,千万只青蛙此起彼伏地欢唱着,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在空中漫游着,松溪涨水了,哗啦啦地向前流淌,仿佛一支行云流水般的交响曲。
月光下,一个黑影在向松溪西岸移动,他走进岸边的芦苇丛里,摸黑拔开浓密的芦苇,从芦苇丛中拖出一块门板,把门板放到溪里,随之拿起一条竹竿,身轻如燕般跳上门板,双手撑着竹竿,向松溪东岸划去。
这块门板不大,不足以浮起一个人,但此人武功了得,门板刚刚沉入水中时,被他用竹竿一撑,门板又浮上水面,向前漂了几米,如此反复撑着,慢慢撑到了东岸。
到了东岸后,他把门板拖到岸上,把竹竿插进地里,向岸上走去,他从小路悄无声息地绕过松溪里,熟门熟路地来到进入湛卢山的路口,在一棵老樟树下停住,近三年来,他已来过这里十几次,在没发生响马夺剑事件之前,他都是清晨来的,自从出了那件事后,他又来过三次,都是晚上来,这已是第四次了。他抱着焦急与希望并存的心情而来,因为前三次他都空手而归,让他非常失望,这次如果再拿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他也许不会再来了。
他四肢并用,猴子般敏捷地爬上树桠,树桠离地一丈高,向里边处有个被啄木鸟啄穿的深洞,洞只有拳头大,是他和罗依然交换情报的联络点,他站在树桠上,看看树梢上的弯月,深深吸一口气,但愿这次罗依然不会让他失望。
他伸出右手,往里摸索着,树洞只有一尺深,他很快就摸到底,洞里一无所有……失望与愤怒的之火从他心底往上串:“罗依然,你这个下贱的女人,竟然背叛伍相国,我要宰了你!”他禁不住脱口而出,忽然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不应该忘形而出声,于是,默默站在树桠上,好让自己平静下来。
会不会罗依然受到李远的怀疑,而被他禁锢起来呢?或者她已被李远秘密处死?但这两种可能性比较小,罗依然是伍相国的得意门生,无比机智灵敏,只要稍有风吹草动,她随时可能逃走。伍相国交待过她:假如完成不任务而又引起怀疑时,可以设法逃走。但她既不逃走,也不给他送情报,唯一的解释就是她背叛了伍相国,背叛了吴国。
但是,背叛者要处以极刑,一是五马分尸;二是把背叛者剥光衣服,扔进蛇池里,被蛇咬死;三是扔进油锅里烧死……难道她没想过这可怕的下场吗?
此人就是罗依然所说的谷子,是匪首所说的吴国商人,他的真实名字叫仇敬山,今年四十岁,是伍子婿训练出来的细作,他意志坚强,胆大细心,武艺超群,连罗依然也不是他对手,他已为伍子婿完成了多项艰巨任务,其中让他最得意的任务是从越王那里偷看了越军布防图,吴王夫差根据仇敬山复制来的布防图,避开了越军的重兵,于公元前494年在夫椒大败越国,攻破越国都城会稽,把越王围困在椒山,最终使越王屈服,甘愿当吴王的马夫。
假如罗依然叛变,那么,他此时就非常危险,也许周边布满李远的人,他赶紧跳下老樟树,悄悄按原路返回,来到松溪东岸,又撑着门板过了松溪,回到西岸,西岸的松树下,系着他的骏马,他解开缰绳,飞身上马,乘着月光向东坪郡慢慢走去。
他回到东坪郡郊区一户小财主家里,小财主是他的生意伙伴,是一个守口如瓶的商人,从来不问仇敬山任何事情,也没有什么朋友,是仇敬山很好的避风港,仇敬山不愁他会出卖他,当然,生意上仇敬山给他带来了丰厚的回报。
仇敬山到了他家后,说有急事,必须连夜赶路,他没问仇敬山出什么事,默默地把他的行李收拾好,单独送他出了西关桥。仇敬山星夜赶路,想快点回到姑苏,把情况向伍子婿汇报,让伍子婿定夺。
六天后的傍晚,仇敬山回到姑苏城,直接来到相国府,此时,夕阳正在缓缓落下,伍子婿坐在池塘边钓鱼,夕阳的余光把整个池塘染成金黄色,半年不见,伍子婿的头发愈发白了,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位为吴国呕心沥血的老人,他都会对他肃然起敬。
伍子婿身边没有婢女陪伴,池塘很大,把伍子婿苍老瘦削的身影烘托得更加渺小了,仇敬山心里微微一动:为什么这个鞠躬尽瘁忧国忧民的一代贤相,屡屡被吴王冷落呢?他甚至不忍心把罗依然背叛的事告诉他……
“谷子,别站在那儿发呆啊。”伍子婿虽然侧身背着他,但他从水的倒影中看出了他的身形。
仇敬山慢慢走向前去,俯下身问:“伍相国,近来可好?”
“挺好,没什么大恙,只是觉得自己又老不少。”
“伍相国,你不会老,你永远年轻……”
“哈哈,谁都对我这样说,可我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过,虽然我身体不太中用,但脑子还是清醒的,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伍子婿转过头看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罗依然可能变节了。”
“哦,说说理由。”伍子婿非常平静,没有仇敬山想象中那惊讶的表情,毕竟是一国之相,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风度。
仇敬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仔细地说与他听,伍子婿的眉头微微一皱,内心起了波澜:“唉,可惜她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伍子婿听了他的话之后,叹了一口气,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与痛惜。
“伍相国,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说呢?”
“我不知怎么办,才来请教伍相国啊。”
“一定要把欧冶子铸的四把宝剑弄到手,否则吴国将灭亡。”伍子婿望着天空,他的眼光像利剑划破长空。
“伍相国,有那么严重吗?宝剑又不是神剑,怎么可能把强大的吴国灭亡呢?何况越国是我们的臣属国,越国的国力不到我们一半,越王不敢轻举妄动吧?”
“目前越国当然不敢穷兵黩武伐吴,但是,勾践卧薪尝胆发奋图强,而我们吴王却夜夜笙歌沉湎酒色,甚至不理朝政,不仅如此,吴王还重用奸臣,排斥忠臣,吴国的国力正在下滑,越国恰好相反,正在飞速提升,不出十年,就有可能超越我们,一旦超越我们,不,即使下于我们,只要有好机会,越国随时会来侵犯我们,勾践念念不忘的是报仇雪耻,到时我们胜算的几率非常小。”伍子婿的脸色铁一样凝重。
仇敬山觉得伍子婿言过其实,但他不敢反对:“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你先回家,明天我向吴王谏言,让吴王向勾践索要这四把宝剑,如果吴王听不进我的谏言,我们再作打算,你要做好再去越国的准备。”
“好,为了吴国,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仇敬山告辞了,打马向家里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