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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种大夫从吴国借来只一万石粮食,一万石相当于现在的一万两千斤,对于一个国家来说,这是杯水车薪,就像下一场阵雨,滋润不了干旱龟裂的土地,范蠡只能经过驿站转运给他们两石稻谷,舂成大米只有一百六十斤,李远大失所望,但又无可奈何。
大米就像调料一样混杂在树叶、蕨根、地瓜之中,极为珍贵,日子一天一天走了,大米和地瓜渐渐少了,众人大多日子吃树叶和蕨根,因此,众人的脸色变得像初秋的树叶黄中带青,谢良野、周明山和黄凤洁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水肿,黄凤洁表现尤为严重。
时光像沉重的磨子,艰难地转到了初秋,湛卢山山高水寒,入秋后经常刮风,风一阵凉似一阵,像一条无形的绳子,一点点地勒紧人的脖子,使人不得不哆嗦起来。
这是个阴风怒吼的早晨,黄凤洁站在水台边洗碗筷,这个圆形水台是欧冶子用厚板、竹钉和篾箍制成的,水是用毛竹筒从骆驼坳引来的,众人的生活用水都取之于此。
黄凤洁洗着洗着,觉得浑身乏力,脸上发烫,想停下手中的活,但又想尽快把碗筷洗完,再到床上躺一会儿,她转身看了看正在她背后洗菜的罗依然,刹那间,她突然觉得脑子“嗡”地一地声,昏倒在地上……
罗依然正在专心洗菜,她听见前面一阵声响,见黄凤洁突然倒下,惊叫一声,扔下手中的黄瓜,跑上前去,把黄凤洁从地上抱起来,使劲摇着黄凤洁的肩膀,却不见她醒来,她用拇指使劲掐着黄凤洁的人中,黄凤洁才慢慢醒转过来。
黄凤洁睁开迷糊的双眼,看看阴霾满布的天空,又看看无比焦急的罗依然,呢喃着问:“依然姐,我这是怎么了?”
“你晕倒了,怎么会这样?”
黄凤洁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没知觉了。”说罢,挣扎着要站起来,但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无法从地上站起来,罗依然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她热得发烫,把她抱到床上,用被子盖上,去烧开水给她喝。
罗依然烧好开水后,端到黄凤洁床边,把她扶起来,服侍她喝下,她喝了一碗开水后,罗依然问她好点了没有?她说好一点了。
“依然姐,你对我真好,像我母亲一样好……母亲,我好想母亲啊……”
“我们不久就会回家和亲人团聚,那时你一定能见到母亲。”
“我母亲在我五岁时就死了,要见也要到地下才能见到她……依然姐,倘若我死了,你把我烧成灰,把我的骨灰带回家,和母亲葬在一起,好吗?”
罗依然一愣,一种莫名的悲伤涌上心头,不禁潸然泪下:“不,凤洁妹妹,你不会死的,你才十六岁,你应该嫁人生子,享受家庭幸福天伦之乐,你不会死,绝对不会!”
“依然姐,我也不想死,我是说倘若我死了,你把我的骨灰埋在我母亲坟墓边,欧冶师傅知道我母亲坟墓在哪里,你答应我啊!”
罗依然不知如何回答,但黄凤洁恳求的眼神呆呆地望着她,罗依然不得不含泪点头。
罗依然觉得应该把黄凤洁病情告诉欧冶子和李远,她好言安慰黄凤洁一会儿后,叫黄凤洁闭上眼睛,好好休息,她去去就回来,黄凤洁点点头,泪眼里饱含忧伤和焦虑,罗依然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痛。
罗依然来到铸剑炉边找欧冶子,把情况向他说明,欧冶子感到事态严重,必须和李远商量,看如何处理。
欧冶子放下手中的活儿,和罗依然去找李远,李远和林一虎在炉坪边的坡地上种菜,李远听了情况后,神色凝重地说:“不能再拖了,我们必须把她送到山下去治病,否则会越来越严重。”
他们回到下洞,换好了衣服,来看黄凤洁,黄凤洁见欧冶子和李远都回来看她,冲着他俩微微一笑,表示感谢和故作轻松,李远对她说:“凤洁,你的病很严重,我们要把你送到山下的医馆治疗。”
黄凤洁说她没那么娇贵,捱一捱就会好起来。李远当然不相信她的话,他和欧冶子一起,做了一副担架,叫罗依然把黄凤洁的衣服和用品整理好,一起带下山,叫她跟他俩一起下山,去照顾黄凤洁。
欧冶子把黄凤洁抱到担架上,欧冶子感到她的身子很轻,就像抱着一团棉被,欧冶子心里“咯噔”一下:黄凤洁看上去并不瘦,怎么会这么轻呢?莫非是虚胖?不好的预感像铁钳般紧紧夹住欧冶子的心。
欧冶子站在前面,把担架扛在肩膀上,路上大多是下坡,李远用双手拉住担架的两边杠子,和欧冶子配合着向山下走去,尽量让黄凤洁在担架上保持平衡,以防黄凤洁从中滑落。
一个时辰后,他俩把黄凤洁抬进杨方家里,杨方见黄凤洁被抬着来,十分诧异,才一个月不见黄凤洁,怎么就病成这样子?
李远叫杨方去找郎中,杨方匆匆忙忙出门去,来到了肖鹿家,他是村里唯一的郎中,虽然他是小村的郎中,但医术十分高明,远近几个村庄的病人上门叫他看病。
肖鹿见杨方来请他看病,急忙跟杨方来到他家,认真对黄凤洁望闻问切许久,然后把李远和欧冶子叫到旁边说:“黄小妹得的是水肿病,这病是因营养失调、疲劳过度引起的,从而造成了病人肺失通调,脾失健运,肾失开合,膀胱气化失常,导致体内水液潴留,泛滥肌肤,以头面、眼睑、四肢、腹背,甚至全身浮肿为特征的病症。”
“如何医治?”欧冶子赶紧问。
“水肿的治疗原则应分阴阳论治。主要治以温阳益气、健脾、益肾、补心,兼利小便,酌情化瘀,总以扶正助气化为治。虚实并见者,则攻补兼施……可是……”
“可是什么?快说呀!”罗依然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她已病入膏肓,五脏六腑都已衰竭,以我拙劣的医术无力回天,我开的药只能延缓她的病情,我建议你们把她送到郡上的大医馆去治疗,也许会有奇迹出现……”
“你……你这庸医……”罗依然非常生气,怒视着他,好像要把他一口吃下去。肖鹿有点害怕,微微往欧冶子身后一躲,欧冶子见状,赶紧阻止罗依然,叫肖鹿坐下来给黄凤洁开药方。
肖鹿坐下来开药方,开好之后,把用粗布制成的药方递给欧冶子,欧冶子认真地看着:淫羊藿三钱、岩地黄三钱、巴戟天三钱 、黄柏两钱、知母两钱、熟地四钱 、天麦冬三钱、山萸肉三钱 、丹皮三钱、土茯苓三钱 、泽泻三钱 、车前草三钱、 川牛膝三钱、薏仁三钱 、苍术三钱。
肖鹿说:“治疗水肿病应吃无盐饮食,待肿势渐退后,逐步改为低盐,最后恢复普通饮食。忌食辛辣、酒等刺激性食物。应适量进食富于营养之蛋类。此外,尚须注意摄生,不宜过度疲劳,尤应节制房事,以防损伤真元。”
“人家是十六岁的黄花闺女,哪来的房事,多嘴!”罗依然真的急了,她横竖看不惯肖鹿的嘴脸,其实肖鹿一脸谦和慈详,但在罗依然眼中却像穷凶极恶的野兽,只因肖鹿心直口快,说黄凤洁病入膏肓,所以才引起罗依然极大不满,因为她和黄凤洁日夜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劳作在一起,已情同姐妹,哪个当姐姐的不着急别人说妹妹无药可医?
肖鹿匆匆忙忙离去了,一会儿把他所开的药送来了十贴,他收下李远的钱之后立即走了。
李远把欧冶子和罗依然叫到屋外,商量着应该怎么办?欧冶子说:“我们应该想尽办法,把黄凤洁的病治好,也许有更高明的郎中能治好她的病。”
“我们把她送到郡府去,让郭璞找郎中治疗。”
“我也这么想,不管是否能治好,我们问心无愧了。”欧冶子一想起黄凤洁凶多吉少,愧疚像一把大火烧着他。
他们三人把黄凤洁送到东坪郡府,郭璞找来最好的郎中,为黄凤洁看病,这个郎中也姓黄,因为治好很多病人,当地人称他黄半仙,足见他的医术何等高明。
他看了黄凤洁的病情后,对他们说她确实病入膏肓,但只要善于用药和细心照顾,还是有希望治好。黄半仙的话让他们十分振奋。
黄半仙给黄凤洁开了药,欧冶子接过药方,看了一下,他所开的药和肖鹿开的药大同小异,难道他高明就在这小异之间?
黄半仙叫他们把黄凤洁送到他的医馆去,医馆里有专人负责看护。李远不放心,叫罗依然留下来照顾黄凤洁,直到她病愈为止,罗依然欣然同意。
欧冶子和李远忐忑不安地回到湛卢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