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皮面具
一座窄小的农家庭院,庭中矗立着一棵参天古木,浓密如伞盖的树叶几乎要将小院屋顶覆盖,映下一片荫凉。
远远而望,树叶不停抖动着。
透过浓郁的叶片,一双红色缎底的布靴挂在枝干上荡啊荡。
近看,一个穿着白色棉麻布裙,身套嫩黄色小布袄的女子,一束用鹅黄丝带缠着的简易顶天马尾。清丽的背影依靠在粗壮的枝干上,不停的有半黑细碎状的不明物体飘落,仿佛轻盈的柳絮在半空中扬洒,竟有些许美感。
“李完颜!再给我趴在树上嗑一地瓜子,小心我让你中三筋错骨散!”一个老头儿在咆哮。
就在咆哮后的0.0000001秒的功夫,一个飞快的身影闪进内房。
“……我都快离家求学了,竟然还不抓紧最后时间疼我一下。”我瘪着嘴躲在门后。
那老头的三筋错骨散我可是见识过的,足足让我在床上平躺了大半个月,屁股肿的像双层肉夹馍。
三筋错骨散说着吓人,其实就是臀部变形散。痒粉一旦撒向臀部,即使穿了再厚的棉裤,也会感到奇痒无比,不断用手抓挠,直至红肿不堪,只能翻身而卧,老爷子研制出这东西确实很让人有罪受。
“丫头,来我书房,有事交代。”房门外老爷子轻喊,语气仿佛没了刚才怒气,反倒是郑重其事。
我刚踏进书房,便见老爷子书房不知又多了几本古书。近看,竟然封面无比陈旧,书面磨得连书名都难以看清,我只能歪着脑袋看出第一字是“鬼”。
“丫头,再过两日,你可要去西武校场求学了,下次回来估计又要一年半载。”老爷子歪坐在古旧的太师椅上。诶,偌大的太师椅真不配我家老爷子如此瘦弱的身躯,毫无风仙老道的绰姿。
“你应该知道西武校场附校是扶风皇室所办的军事化学校,里面培养的是精武之材,王侯将相之后也莫不挤破头想进那里,想必你一介女流前去应考,必定是难上加难。”老爷子又开始抚须愁思。
难道又想让我打退堂鼓?!我笔直立于太师椅前,继续抓耳挠腮装失聪。
“咳咳……”老爷子无趣地笑笑。
“但是你执意前去,我定会助你一臂之力。”说着,老爷子起身向书架处神秘地捧出一个雕刻着紫荆连翘花纹的精致木盒。回身将木盒小心翼翼地置于案桌上,轻轻打开,两手小心得捧出一团肉色透明状的东西。
人皮面具!这不是上次我在老头书房内无意看见的那张面具么!难怪那日老头儿在书房认真画着什么,原来是描纹人皮面具。
一张男人的脸,透着青涩,一看便是十七八岁稚嫩的小书生。
“来,坐着,我帮你戴上。”老头一边向我招手。
啥??我戴??求个学为何整出这种烦人的幺蛾子??
突然转念一想,老爷子从来都不会做错误的选择,一同生活了十八年,即使平日里整日疯疯癫癫,调侃责备我,但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在为我考虑着。
或许在这个女人地位低下的古代,以一个男人的身份行事,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我乖乖坐下,仰起脸。
老爷子轻轻将人皮面具沿我额上贴下,慢慢抚平。一股清凉之意袭来,人皮面具软软的,很是舒适。
“普通的人皮面具最容易过假穿帮,贴肉戴着很是难受闷热。而以我炉火纯青的技术,我亲手做的人皮面具从不失真,比真正肌肤仿佛还要更真一层。而且这个人皮面具即使一个月未摘下也不会大碍,只需每月摘下用药酒再泡一次便可,此药酒是用桐花加白栀兑炼而成,药酒用完时你也可自己制作。”
我抚了抚面颊,肌理细腻,骨肉精匀。看向铜镜,一张无法分辨真假的男性脸庞,充满书生之气。
“老爷子,您就不能给我做张超级无敌爆棚的花样绝色美男子么,看看这脸,明显像个胆小如鼠面貌猥琐的白痴弱受嘛!”我一边使劲抚摸脸上这张皮,做的质地摸起来倒是挺舒服,竟然还带有隐隐的桐花和白栀混合而成的花香,我不停地吃着自己豆腐。
老爷子丝毫没有理会坐在身旁的丫头,十八年来说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疯言疯语,已经让人见怪不怪了。老爷子自行收拾起药箱,准备为隔壁村的冯大婶看病去。
“对了!此面具虽说制作得精妙绝伦,但千万不可碰酒,否则人皮会萎缩,到时候穿帮你是女人就是头顶欺君大罪。”老爷子刚踏出门槛又匆匆探回头仔细叮嘱着。
“那岂不是滴酒不可沾?!”我心惊。虽说我李完颜喝酒易醉,一醉必发疯,但是天下千万美酒,人生短暂,岂有不尝的道理?
“放心,喝酒没事,只是不可让酒液大面积洒在面具之上。还有——万分切记,一定要保护好面具。”
老爷子最后嘱咐了声,便匆匆离去。
一个微曲脊背的苍老身影走出,阴郁的脸上,一根根沟壑般的深线皱纹爬满松弛垂下的皮肉。一双几近干涸的双眼,混浊的眼中只剩下最后一副清明的瞳孔。
“芷柔,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完颜,我所尽之力也快达到极限了,该来的终究会来……”
老爷子走后,我也无聊至极地准备在房顶上练习我的轻功绝学。
当我踏出房门的一刹那,我眼神无意中一撇书案,那本古书早已不见踪影,老头下手那么快地把它藏起来了?难道是十分重要之物?
突然,我眼神又突然瞟到砚台底下一抹银色影子。
我好奇地走近一看,竟是一个婴儿镯。
令人奇怪的是,这镯子竟然已经被烧灼得几近面目全非,连银镯之身原本清晰精致的纹路也模糊不清了。看这镯子明显就是价值不菲,老爷子何苦要把它烧了。
当我从老头儿书房出来时,空中竟然不疾不徐下起小雨来。老头儿出诊还没回来,前堂还有几个病人等着。
眼看这雨越下越大,生怕老头儿本就年迈还淋雨,我从后屋随意找了把伞,出门接老头儿回来。
因为所居小镇发展落后,乡村之间还筑着泥路。恰巧大雨,雨水冲刷着泥路,泥水哗哗,有些脚滑。
天色渐暗,我加快脚步。
当我好不容易摸到冯大婶家时,才得知老头儿半柱香前就已经离开。我纳闷,两村相隔,只有一条路通,我刚才也没有遇见老头啊。
“李大夫刚才问诊完往那个方向了。”冯大婶好心手指一点。顺着她指的方向,我心里疑惑又增一分。
那不是村墓的方向么。
我与老头一直相依为命,除了师母早就去世,老头儿也没有别的亲人。可是师母的尸骨并未葬在此村的村墓里,老头儿这次去又是祭拜何人。
我顺着冯大婶所指方向,踏着泥泞小路,准备去找老头儿。
谁知道竟然在半路上,便遇着老头儿背着药箱,提着酒壶,歪歪扭扭地往回走。
“师父!”我朝着对面高声一喊,招了招手。
老头儿突然见着我,眼神一愣,脚步顿了顿。我小跑至老头儿身旁,为他撑起伞。
“师父你问诊干嘛不直接回去,淋着雨还往村墓方向走?”我一手捏干老头淋湿的衣袖,一手将雨伞撑高了点。
“友人…友人…”老头儿醉的迷迷糊糊。
友人?一起生活了十八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老头儿竟然也有已逝挚友。
殊不知,这却牵涉着更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