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们输了还好,要是赢了……”刘总管没说出后面的话来。
要是赢了,势必会对曾覆灭前朝的人赶尽杀绝。到时候,蓬莱王、长孙楷、各诸侯,都得没命。
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气氛变得沉重起来。
“要是各诸侯这时候还不联合起来抗敌,事情可就难料了。”卫临低声说着。大家都知道他说得对,却又都知道想让生了异心的诸侯再联合起来,可是十分不可能的。
桂玲珑心里更是想着,或许岸芷轩在售卖京城舆图时,就存了要试探诸侯态度的心思了。凡是去购买舆图的诸侯,恐怕心里都有自己的算盘。
当务之急,本应该立刻把皇上找回来,利用声威集结诸侯,但皇上被长孙皖蛊惑,一心想用他人之兵为自己驱敌,恐怕根本不想回来。再加上苏太后宁愿被北金控制也要怀疑承汉众人,这就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事。
接下来事情会变得怎样?诸侯会临时团结起来,还是会被叛军各个击破?若淮南王失败,势必会对诸侯有所震动……还真是不好预料。
这个时候,消息就变得格外重要,尤其是叛军的动向。
桂玲珑就不禁看向楚知暮,他可是要充当告密者的。
就见楚知暮神情凝肃,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今天折腾了一天也累了,”桂玲珑开口道:“现在消息还不明朗,不如我们等到明天再议。”
奔波了这么久,不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有些透支,大家的确都觉得十分疲累,闻言都点头赞同,各各站起身来准备休息一下。毕竟若没有精神,什么都做不好。
桂玲珑看着众人离去。尤其是云依的母亲临出门前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桂玲珑虽然心里十分好奇,却顾不上她,楚知暮还待在房间里没走,显然是故意留下来跟她独处。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楚知暮才回头看了桂玲珑一眼,坐在了她身旁的椅子上。
“待会我要去见常将军。”他言简意赅,毫不拖沓地说。
“我知道。”桂玲珑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
这么严肃的事情被这么不咸不淡地说着。气氛登时变得尴尬起来。
桂玲珑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不近人情,他可不是普通的出个远门拜访个朋友,一个不慎。可能会无法生还的。
不安了一会,桂玲珑开口问道:“你跟常将军关系怎样?我听说你在武陵的时候跟他有接触。他信任你么?会不会为难你?”
楚知暮沉吟了一下,道:“我想应该不会。”脸色若有所思。
桂玲珑不禁问道:“你当初……究竟为什么又突然回了武陵?”想到郑希勇打听到的消息,垂首低声问道:“是不是因为收到了青青的信?”
楚知暮对这个问题保持了沉默。
桂玲珑不由怀疑起来,若他一直在为楚知朝背黑锅。为什么现在楚知朝安然无恙了,他还不肯给她个解释?若刘玲珑遇到这种情况,不知该有多伤心?
“天色不早了,你也累了,快去休息吧。”楚知暮淡淡说着,竟然是让她去休息的逐客词。
桂玲珑不禁有些气结。在她的观念里,只要肯解释、肯交流,再大的误会也可以说得清。再大的矛盾也可以被解决,但楚知暮这样一副臭石头般的样子,她着实又没办法又不忿。
她已经先开口了,难道还要她卑微地一而再再而三求着他解释不成?
最讨厌傲娇的人。
桂玲珑不忿地叹了口气,径自出去了。
空荡荡只余一人的室内。楚知暮以手抚额苦笑了起来,第一次浮现出了无奈的神色。
桂玲珑疲极而眠。深沉地睡了一觉,却因为心里有事,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窗棱被支了起来,透过窗户看得到淡白的天色,隐隐似乎有凉气从窗外渗入,扑在她露在锦被外的脸上,她却并不觉得寒冷,反倒觉得越是如此,缩在被子里的身体就越是温暖。好像连心都跟着温暖起来。
若是没有这些纷纷扰扰的事,做个一觉睡到自然醒的人该多好啊。
可是终究还得起来操心!
刚欠了个身,惺忪的睡眼都还没完全明亮起来,桂玲珑就听到门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到了门前停住,云依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公主!奴婢有急事告诉您!”
“什么事?”桂玲珑一下子清醒了不少,边迅速穿衣边问。
“楚……驸马爷他不见了!”云依惊慌地嚷着,“一大早起来就不见了人影,大家分头找遍了,也没找到。”
桂玲珑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声音恢复了没睡醒的懒散,“我知道了。”
听在云依耳朵里却全是失望。她犹豫了一会,没再听到桂玲珑的动静,一时拿不准该怎么做,想着说不定会有新的消息,便又禀了一声“奴婢去看早膳好了没”,便又迅速退下了。
屋子里,桂玲珑呆呆地坐着,心却不由自主地祈祷起楚知暮的平安来。
她终究还是不想让他受伤害的,虽然这种关心并非源自于爱。
直到用午膳时分,还是没有楚知暮的消息。楚知朝急得团团乱转,卫临和刘总管则试着派人出去探听消息,结果楚知暮的消息没等来,叛军占领皇宫、大败淮南王的消息却先到了。
众人的焦急由此又染上了压抑。
城中开始混乱,诸侯纷纷采取各种手段逃离上京,刘总管手下的几个探子却送来几位诸侯遭到叛军伏击的消息。
大家都十分惊诧,桂玲珑却有些明白:恐怕是岸芷轩在售卖的上京舆图中动了手脚。
一环扣一环,安排得毫无罅隙,不知是谁的计策,单是想想,就令人浑身发冷。若是这人与金面人对垒,恐怕会不分胜负。潜意识里,桂玲珑不希望那个人是长孙皓——这令她感到害怕,令她怀疑他的心意。
但这种情绪却让她更想见他了。
她得回博乐侯府,她要在那里等。
于是她便开口道:“得去给博乐侯送信,不能让他盲目地出逃。”
卫临正要应声,桂玲珑却已先对他道:“事关重大,我亲自走一趟。你跟着楚先生去找一条出上京的路,务必安排妥当。”神情严肃,拜托道:“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在你们手上了。”
这么说了,卫临还能反驳什么?当即应声而去,与楚知朝商量去了。
云依母女不能没人照顾,这里还需要一个坐镇的人,刘总管自然留了下来。于是桂玲珑如愿以偿,孤身一人出了小院,谨慎地往博乐侯府行来。
还是那条长孙皓送她回去的老路,现在却只有她一个人行来。想着往日种种,一路上心里五味杂陈,桂玲珑真的不知道,自己值不值得他放弃别的东西!叛军势头强盛,不论成与不成,长孙皓在一段时间里都会大有成就感。而成就感对于男人的意义,很多时候不比女人少。
进了博乐侯府,桂玲珑发现这里竟然还井井有条,仿佛侯府周围有道结界,将所有的消息都隔绝在外了一样。
她熟门熟路,径直去了慕容萼居住的地方。
一尘不染的临清院外厅,慕容萼神色肃然地坐在那里,仿佛一棵修竹,经过了风吹雨打、日晒雨淋,更显青翠逼人,傲然而立。
看着周围丫鬟婆子小厮莫不是一副恭谨表情,桂玲珑知道慕容萼已经掌控了这方天地。
能在这样的外界压力下做到这点,可不仅仅是奖励或威慑能做得到的。
她果然是非同一般的女子,桂玲珑心里苦笑自己,自己空长了一世的见识,却到底也没能堪破清关。
慕容萼看到她显然十分吃惊,但那种情绪都被她隐在了眼睛里——脸上一点变动也无。
屏退左右密谈了一刻钟,桂玲珑自去了观澜苑。侯府一干人等,她无心也无力照顾,只能留给慕容萼操心了。
观澜苑景色依旧,只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沧桑。之前住在这里时还天下太平,虽然有些风雨欲来的压迫,却因为有他的陪伴而觉得倍加安逸,就好像躲在屋檐下的鸟儿,双双窝在窝里看着檐外飞雨如箭,却因为依偎着而倍觉温暖。
现在,却是一个黯然,一个飞扬,在即将来临的暴风雨中,不知何去何从!
有人匆匆迎了过来,却是一直留在侯府的小盛子。两人见面唏嘘一番,说了说外面的情况,听到皇宫被洗劫,小盛子目瞪口呆之余又有些庆幸,后来又沉浸到了宫里伙伴可能丧身的悲痛中。桂玲珑见他也受了打击,忙让他也去歇一会,并收拾东西,随时准备逃离。
小盛子走后,她一个人颓然倒在了床上,只觉这发生的一切都让她殚精竭虑、筋疲力尽。不知道长孙皓在干什么,不知道楚知暮怎么样了,不知道蓬莱王如何,不知道过去,不知道将来……一切的一切她都无能为力,混混沌沌中,她陷入了深深的休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