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的房屋设计极为巧妙.
先一上楼.入眼的是一副宽宽的水晶珠帘.两盏琉璃灯分别插在两侧.彩辉照映在水晶珠帘上.仿似清凌的溪流潺潺而下.宛若一张水帘.如梦似幻.
丫头挑开珠帘侍立在侧.等顾贞观.容若等人皆进入后才轻轻放下帘笼.眼前是一条不算宽的画廊.两侧的高凳上摆放着修剪精致的淡紫色蝴蝶兰.不胜较弱的纤细花枝蜿蜒探身而出.顶端黄紫相见的如翩然彩蝶的兰花绽出优雅的妆容.空气中暗芳迷离.
随着丫头的指引.道旁空悬的殷红姣姣的琉璃灯照得廊内明光四溢.容若等人无不叹息感叹.琼楼玉阁尚不过如此罢了.
走至画廊尽头.一转弯.眼前呈出一个静雅的小厅堂.中间设着一张八仙桌.四周朱红漆柱上飘挂着石青色的蝉翼纱幔.镂空雕花儿的紫檀窗棂此刻敞开着.角上挂着黄铜的风勾.
外面习习夜风吹拂着薄纱轻轻摆动.三根小臂粗细的雕花红烛随风轻轻摇曳.地上锃亮可鉴的青石不知选用的是何种材质.随着荧光摇曳间.青白色的纹理明暗不定地变换.行走在上面.目光向那青石地板咋一看.仿似行走在徐徐浅流的水面上一般.
丫头从八仙桌下面搬出四张圆凳.向内间喊了一声:“玉格.客來了.”
只听见里面传出一声清脆的应答.丫头向几人浅笑欠身道:“姑娘即刻出來.几位略坐歇息.玉格即刻给诸位献茶点.”说罢.躬身垂首退了出去.
从内室旁侧走出一个身着雪晴色薄衫的女子.看衣着也是丫鬟的打扮.十五六岁的模样.比方才的丫头还长相标志些.
同样的双环髻.只是在后脑上方扎了一根淡紫色的彩带.顺着细细的脖颈垂下來.显得娇俏可人.
女子手中端着一个雪白的细瓷茶盘.盘内托着一盏烧制的青釉的鱼戏莲荷的茶壶.另两盘精致的苏式小糕点.
女子走出來.目光便先落在了朱竹垞的身上.眉眼即刻展开盈盈笑靥.
“朱先生好久不见.前些时候.我家姑娘一时兴起.去滴露轩赏夜雨时.口中还念您的诗词呢.我们都晓得朱先生是大才子.巴望着多见识您的诗文呢.”
朱竹垞赶忙站起來躬身自谦道:“玉格姑娘过誉了.朱某不才.承蒙姑娘惦念.”
玉格利落地给几位上了茶.目光飞速流过容若等人.朱唇浅笑道:“朱先生果然是名仕.所结交的各个都是人众才俊.”
朱竹垞笑:“玉格姑娘的目光真是越來越凌厉.果然识人精准.这几位当真可称得上是人众翘楚了.”
玉格轻轻一笑道:“几位先喝茶.吃点心.我们姑娘稍后就出來了.”说罢仍退至内室中去了.
容若向杯中茶盏内看了一眼.不用品尝.只看一眼那汤色和芽叶便只是名茶雀舌.刚才走了一程此时却略有些口渴.端起杯盏.含了一口茶汤在口内.顿时舌津生香.芬芳漫溢.
容若南北名茶品过的不计其数.府中上赐的贡茶也喝过不少.仍忍不住暗暗赞叹.好茶.
姜西溟站在墙角细细品赏着一副挂轴.忍不住连连点头.口中亦是啧啧赞叹.
顾贞观四下打量这厅堂.忍不住问朱竹垞:“这里绝不似一般的风月场地.这神仙地界究竟供着何许人.”
此时.容若已经起身踱至窗边.窗檐下放着一只巨大的冰梅瓷脱盏内.一朵黄金蕊的睡莲静卧水面.下面随意摆放着些许雨花石.几尾石斑锦鲤悠闲地游戏其间.
容若伸出一根指头轻触水面.就近的一只锦鲤敏捷地赶过來.用口轻啄容若的手指.煞是可爱.
顾贞观的问话朱竹垞却并未回复.只笑说:“哎.先莫急问.此女待会儿出來你便见到.保管你不虚此行便是.”
朱竹垞话音刚落.只听内室中传出來环佩玲珑的声响.四人皆速回转身向内室方向望了过去.
几人屏息向内室看过去.只见方才侍茶点的玉格轻轻挑开一帘薄纱.从内室款步走出來一位女子.
顾贞观与姜西溟等文人素喜清雅格调.甚少近风月场.见女子多半敛目低垂.但此刻.见到眼前的这位女子.都忍不住被这女子的姿质惊诧而愣怔住.
容若原本只淡淡地撇了一眼过去.却也略惊诧.这女子眉宇间清宁出尘的气质竟与怀袖有三分相像.
顾贞观也很快发现了这点.暗暗地看向容若.只见容若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微微蹙着双眉.深潭似的眸子中迷离暗涌.
女子缓步走至厅堂.天水兰的长裙曳地.云鬓斜绾成流水髻.后面垂下的青丝铺在肩背上.如锦如瀑.
“诸位久等了.沈婉这厢先陪不是.”清软的声音如风动银铃.略显单薄的身子盈盈下拜.低身施礼.
顾贞观等人不自觉地站了起來.朱竹垞赶忙虚扶道:“沈婉姑娘切勿多礼.”
沈婉起身款步至桌旁.单手持了茶壶给几位顺次斟了茶.将茶壶递给玉格说:“去我的茶室内取那红瓷茶盒内的茶叶重新换上來.”
“是”玉格应声接过茶壶转身去了.
沈婉转而浅笑道:“让诸位久等.只口上说不显诚意.一会儿尝一尝我珍藏的一颗龙凤团茶.算是聊表歉意了.”
姜西溟轻呷茶汤的间隙.忍不住低低的声音从嘴里溜出一句:“日暖勾帘荡.画阁里从娇养……”
沈婉听得清楚.忍不住掩唇轻笑向朱竹垞问道:“朱先生的这几位朋友看着便相貌不俗.不知怎么称呼.”
朱竹垞便向沈婉一一介绍了.
沈婉听见这几个名字.无不惊诧竟皆是才俊名仕.尤其最后介绍到容若的时候.沈婉绣眉微颦.流盼间竟然似是略过了一丝玉珠儿.
沈婉起身缓缓踱了半步.开口道:“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