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嘉善东北方向,华军德械部队,重复,嘉善东北方向,华军德械部队,航空战队,准备出击。”
一道道电波在日本海军庞大的舰队群中来回穿梭,三艘航空母舰上齐齐升起了红白色攻击的旗帜。
“赤城舰,航空战队准备完毕。”
“加贺舰,航空战队准备完毕。”
“凤翔舰,航空战队准备完毕。”
寒冷的日光下,甲板上的引导官侧挥令旗,蹲在起落架下那些穿着白色军服的海军舰勤人员抽出拦阻垫,排排螺旋桨顿时隆隆的加速飞转。
呼,呼,指挥塔和甲板上的日军军官先后举起手中的令旗,看着白色的指挥旗在风中烈烈作响,身形前倾的长机飞行员一把拉下了自己额上的护目镜。
“航空战队,出击!”
桅杆上出击的红白色军旗带着风啸忽的降下,日军军官奋力挥下令旗,带队长机从机舱里回头伸出手臂用力挥舞,向后面的战机猛地打出了进攻的手势,第一个冲出甲板,飞向天空。
“万岁!“
甲板上的日本水兵挥着帽子为出征的战机送行,随着引导官前指的旗标,轰鸣的的战机引擎卷出阵阵薄烟,成群的战斗机和舰爆机,在人群的欢呼声中呼啸着腾翔蓝天,密集的机群,排着整齐的太阳编队向嘉善飞去。
正坐在土堆上擦拭长刀的宁虎不经意间抬头张望,就看见天边有三四十个小黑点朝这边飞了过来,宁虎漫不经心的看着这些逐渐变大的黑点还以为是个鸟群,可就不知道这天上的嗡嗡声是哪传来的,啥鸟群能有这般声响啊。
“空袭,隐蔽!”站在原地发愣的湘西汉子看着这些大沿钢盔一个个惊慌失措四处乱窜趴地上找掩护,根本就不明白这是在搞什么,什么空袭,那些大鸟吗?不少湘西汉子被团里焦急的弟兄按到地上时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那几只怪叫的大鸟,至于吗?
可随着黑点越来越大,湘西的弟兄惊得僵立当场,那是什么!怎么这么大的铁疙瘩还能在天上飞!?我的天哪!
当狞厉的黑色机身带着死亡的阴影降临大地,来自天空的毁灭荡平了大地的一切,水桶粗细的航空炸弹凌空而降,剧烈的爆炸把地面拽的上下摇晃。
趴在地上的弟兄们,眼睁睁的看着一枚燃烧弹爆起耀目的光芒,卷起一股几丈高的火焰旋风,席卷而去。好几个兄弟浑身上下燃起烈焰,在火烟中无助的翻滚,溢出阵阵绝望的惨叫,撕心裂肺。
几位手足兄弟不顾一切的从地上翻身而起,试图冲上去帮自己的弟兄扑灭这可怕的火焰,可刚刚直起身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前冲几步,就在来回的空中扫射里,朝着自己燃烧的兄弟那方,无力的倒下。
一发炸弹尖叫着落在土堆边上,震耳的雷鸣中,厚厚的土堆当场就被削去半边,躲在土堆旁的宁虎被翻滚的气浪狠狠掀飞,重重的摔在地上。混乱中,宁虎抱着头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空洞的眼眶里满是死寂,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两个耳朵在不停的轰鸣,面前的战场在天旋地转。
宁虎无望的看着周围,到处都是爆炸,到处都是中弹的弟兄,日军机群一次俯冲扫射,国军弟兄就会被整排整排的全部犁掉。
不远处一发炸弹直直落下,破碎的残肢混着泥土被抛向空中,灼热的泥土沾满弟兄们的血肉,洒在这片残破的土地上,化为了永恒中那一抹深沉的咏叹。
在这飘满血腥味的空气里,宁虎惨笑着,眼角泛着莹光,他知道,自己的弟兄这次怕是死的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一架日军战机锁定了这个胆敢在空袭中站起来的汉子,擦着树梢俯冲过来,机翼上喷着火光,宁虎感到自己的脚下在颤抖,几条弹道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宁虎黯然的闭上了眼睛,弟兄们,宁虎,先走一步!
一阵巨力按了下来,宁虎栽倒在地滚了几滚,听着子弹掠过耳边,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己刚才的位置上被子弹砸出了好几个窟窿,蒋毅死死的压在自己身上,宁虎心里一暖,默默的想着,好兄弟,俺宁虎欠你一条命。
见到躲开了这次扫射,蒋毅赶紧拽起宁虎躲进附近的弹坑里,趴在弹坑里直喘粗气的蒋毅扭脸看见宁虎的头上被豁了个口子,二话没说摘了自己的钢盔就扣在宁虎头上,这仗打的真是苦了这些弟兄了。
“我*你妈的小鬼子啊!”两位重机枪手怒吼着冲出掩体,一位在前用肩膀生生扛起重机枪枪身,后面的那位弟兄对着天空疯狂扫射。飞射的弹道,仿佛是一条愤怒的金蟒,回身抽向一架躲避不及的日军战机,随即,那架日军战机中弹起火,机身被浓烟围裹,可这位日军飞行员借着最后的动力,拉着引擎的尖鸣,一头撞向团里开火的重机枪弟兄。
“万岁!”,驾驶舱里日军飞行员高呼着,拖着浓浓的火烟撞在机枪组上,一团巨大的火球升腾而起,正在奋战的两位弟兄被淹没在火海中,再无声息。
“板载!(日语;万岁!)”一千多名日军按上刺刀,高呼万岁,向着国军发起冲锋。在这泥泞的土地上,黄色的波涛汹涌而至,而国军已经在空袭中死伤惨重,无奈,蒋毅只能带着弟兄们边打边撤。
百十名受伤的弟兄不愿拖累其他活着的弟兄,纷纷留下断后,不少湘西汉子举着长矛钩镰枪,拖着渗血的伤躯,迎头撞向日军的冲锋浪潮,奋战在不远处的蒋毅痛苦的看着,看着这些小小的灰黑色身影被湮没在滔天的巨浪中。
“灰狼,灰狼!”
“别管我!大哥快走!”
“不,我背你走!”
“我不走,我的弟兄全都死在这了,都死在这了!”
“我的兄弟啊,大哥求你了,走吧!”
“姓宁的!老子的腿断了,你他妈看不出来吗!难道你要让老子窝窝囊囊的去死吗?滚,快滚!”
灰狼用另一只没断的腿叫骂着狠踹宁虎,宁虎流着泪,围在旁边,不肯离去。
“走哇!大哥!走哇!”眼看着前面断后的弟兄不断倒下,侧卧在地上的灰狼突然朝宁虎以头撞地,不停地撞着,在一声声触地的闷响中,鲜血混着泥土顺着额头不住的流了下来。
“大哥!走!走······
看着自己的兄弟为了让自己离开而如此作践自己时,宁虎哭了,这个八尺男儿哭的像个孩子一样,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当退下战场的时候,宁虎悲伤地望见灰狼躺在早已战死的弟兄身边,抬着沾满鲜血的手吃力的举起火枪,遥遥对着冲上来的日军,一下下的打着火石,一下下的打着。
嚓,嚓,呲···
呲呲燃烧的引信中,远远传来了那位弟兄爽朗的笑声;
“大哥,灰狼先走一步!”
砰······
宁虎扑通一声跪在蒋毅面前,痛哭失声,颤巍巍的伸出双手,悲声乞求着。
“蒋长官,看在我等力战至死的份上,给我那些战死的兄弟们赏个名分吧!我们是土匪,可我们这些剩下来的活人也不求什么,只求长官在收敛弟兄们尸首的时候能让他们体面的走,别让他们当个孤魂野鬼,蒋长官,求求你了,我宁虎下辈子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您的恩德!”
呼啦啦剩下的几十号湘西弟兄也是悲泣不已朝着蒋毅跪在地上,蒋毅双目通红,冲到宁虎面前拽着他的领子一把将他提了起来,对着这些湘西汉子嘶声大吼。
“起来,都给我起来,我蒋毅拿脑袋向你们发誓,如果这事办不到,我蒋毅就自尽在弟兄们的墓前!联络官!告诉上头,国民革命军三十六师二一六团在嘉善附近战死六百二十四人,请长官部抚恤,在下面再给我添上这条,如果哪个王八蛋胆敢从中作梗,往战死弟兄头上泼脏水,我蒋毅就是豁出去这条命不要,也要杀光那个孙子全家!发报!”
联络官也是眼睛赤红,咬着牙把这封电报发了出去,长官部看见电文一片惊讶,当然没人敢在蒋毅这作梗,按照蒋毅的要求给予这些战死的湘西汉子烈士称号,抚恤烈士遗属。日军也是对这些战死的国军军人敬佩不已,让开道路允许民夫前去收尸,按照国军将士的规格将这些湘西汉子和团里的弟兄埋在一起。
在这场近乎绝望的战斗中,湘西义军仅凭鸟枪长矛,与日军第十八师团死战到底,当最后一声枪声停歇时,这些骁勇的汉子几乎全部长眠异乡,再也没能回到故土。
他们是英雄,不是土匪!
当战斗结束的时候,黑色的残躯遍布沙场,全团的弟兄,哪怕是拼上了命,也没能,打进嘉善!
而此时的嘉善早已成了血火地狱,当岁月的光影忠实的记录下昔时的辉光,看着国军湘西凤凰县子弟兵128师的老照片,真的很想大哭一场,照片上那么多排弟兄,可偏偏就是背枪的弟兄根本没有几排,后排的弟兄拿的,可都是长矛啊!在那个贫弱的时代里,他们好多人都没能配上步枪,而有的,却仅仅只是长矛,钩镰枪,鸟枪和火铳,湘西弟兄们在嘉善用长矛火枪去和飞机大炮死拼七天七夜,其悲惨壮烈无以复加!
嘉善一战,国民革命军一二八师两旅四团5800人仅战死者就高达3000多位,伤者无算。一仗下来,四位团长受伤,四位团副战死三位受伤一位,十二位营长战死七位受伤五位,连排长战死三分之二,受伤三分之一,全师上下几乎全部伤亡。他们用鲜血证明了自己的勇武不屈,谁也不能坏着良心往他们头上泼脏水,谁也不能!
弟兄们呐,我知道你们累了,好好睡一觉吧,战死在嘉善的弟兄们!
1937年11月11日,中华民国国民革命军一二八师全师拼光,嘉善陷落。在七天七夜的死战里,日军精锐部队第十八师团损失惨重,十一公里,这是素以凶悍著称的十八师团,在嘉善的土地上整整前进一周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