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全神贯注地盯着不远处的垂花门,脚步声是从那边传来,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她都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在自己眨眼的刹那,那人就突然间消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双眼始终撑着,许是撑得时光有些久,眼眸变得模糊,酸涩,一丝丝泪水沁出,她伸手擦拭下,继续盯着那头。
但在这一瞬间的动作里,她却听不到任何的动静,四周静悄悄一片,偶尔传来几声狗吠。
人呢?
她身子微微从墙角处探了出来,左顾右盼,月色下寂静的院子里别无异样,莫非刚才不过是她的错觉?
转念想想,这京城里还会有谁敢来孟家,避之不及还差不多。
她轻咬下嘴唇,打算从墙角处走出来,可当她才跨出一步时,双眸倏然睁大,她下意识地退了回去,难以置信地望着垂花门那边的一抹长长的影子。
未见人,却见影子。
皎洁的月光将人影拉得老长老长,像是一个巨人。
影子在动,脚步声也跟着响起,一步步地向着这里头而来,渐渐地,近了。一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垂花门下。
月色下,她看清了来人,差一点惊呼出声,幸得双手及时捂住嘴巴,她看到他慢悠悠地踱步进来,面色甚是凝重。
他会来这儿,是她完全没有想到的。而且他手上还拎着一只篮子,上头堆放着白烛和冥纸。
双唇不由地嚅动了下,酸涩的眼睛留下一行泪,原来还是有人惦记着她们孟家,而这人还是她曾怀疑过的人。
薛知荣,她怎么都不会想到他敢来,若要是让外人知晓,他的官途可就要功亏一篑。
他向着她这头走来,她不停地往着墙角处缩去,她不想为他看到。不然又得费力的解释,且她还想看看他会做些什么。
他走了几步,终是停留在祠堂的正门口,他推开厚重的大门,月光溜入,撒在灵位上,整整齐齐的孟家牌位都放在里头,他背对着她站在灵位前。她小心翼翼地望着,猛然发现上回来时不曾见到的灵位现在都出现在上头。
爹爹娘亲爷爷,哥哥姐姐……还有她的。无一例外地出现在里头。那一个个名字刻画的清晰无比。
勿用多想。这些都是薛知荣暗中所为。
一股异样的滋味涌入心口,酸酸涩涩。
薛知荣从篮子里取出白烛,将其点燃摆放在那灵位前,又取出冥纸烧在地上。烟味飘出,勾得薛云欣流下了泪水。
爹娘,女儿没法子为你们做这些事儿,只能这么看着你们。
她跪在墙角边上,对着孟家的祖先和死去的亲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而里边的薛知荣并不再做什么,静默地站着,凝视着烛火慢慢燃烧着。
月色下,烛火摇曳,灵位上光影交错。不免有些阴森。
他不走,薛云欣也没有离开。
时光在月亮的穿梭中慢慢地走过,却带不走她的怀念,和她的回忆。
“恩师,知荣无能。”
低沉的声音飘入到薛云欣的耳中。将她游离的神思拉扯回来,她侧耳倾听,试图将他的自言自语全部记住。
“知荣至今仍然未能够确定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不过知荣发现咱们寻找小王爷的任务已经暴露了,许是这事儿坏了某些人的利益,才使得恩师你们丢了性命。”
“恩师,小王爷不久前在京城里出现过,他没有死,真如娘娘所言,他当初让人救走了。”
“恩师,知荣定不会负你的期望,他日一定带着小王爷名正言顺地回到皇族。”
“摄政王的权利在无形中让人削弱了,后宫的那女人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还有柳家的人……”
……
听着薛知荣絮絮叨叨的声响,薛云欣心下算是确认了一件事,爹娘等人的死亡真得是与朝政有关,而且还是与皇家有牵扯,一想到这儿,她有些不安,连薛知荣摄政王等人都难走寸步,以她的能力又如何与那些人斗?
忽而她脑海中闪过一念头,皇帝不是年幼的很吗?而她的年纪也不大,大不了从幼皇身上下手。不过,她又如何接触皇帝呢?猛然想到薛知荣今日与她说过,过些天让她随他入宫,那到时候是不是可以和幼皇好好套近乎?
想着,她唇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忽然,祠堂中烛火熄灭,薛知荣又迅速地将地上的火星熄灭,她诧异于他的动作,正好奇时,她听到有脚步声急匆匆地向着这头来,心陡然一惊,难不成让人知晓有人还在暗暗缅怀孟家人?
正当她打算溜走时,长长的人影已经出现在垂花门处,看来从那处逃跑是不可能了,她侧首望了眼祠堂另一边的偏房,那是孟家堆着杂物的仓库,而那边有个暗道,是她曾经捉迷藏无意间发现。
她探头望了眼祠堂里头的人,又看看地上晃动的人影,手上都提着剑,以及被刻意放轻了的脚步声,是不是又是当初的那些人?若如此,以薛知荣一个人怕是打不过他们吧?
她咬了咬嘴唇,从墙角处走了出来,疾步跑到祠堂处,在薛知荣的诧异下,拽着他的手就往仓库里跑。才跨入仓库的那一刹那,五六个人出现在了小院子里,他们似乎也发现了她们,竟是飞速地向着仓库处奔来。
薛知荣当下迅速地将她护在身后,目光凌冽地盯着半掩的门。
薛云欣拽了拽他的衣角,压着声音道:“跟我来。”
薛知荣低头望了眼那双乌溜溜还挂着泪水的眼睛,不由得一愣,似乎是想不到会在孟府碰到自己的女儿。
薛云欣没功夫与他解释,跑到一堆杂物边上,往一个小缝隙里伸进手,指尖碰触到一小圆盘,稍稍转动了下,又伸手推了下墙壁,光滑的墙壁上陡然出现一扇小门,她回身对着薛知荣招招手,示意他快些过来。
外头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薛知荣神色闪烁了下,疾步跟上。
“薛知荣,我知道你在里边。”外头传来一低沉的威胁声,“你若一直要和孟府的人牵扯不清,想想你的儿子女儿们会变成什么样。”
墙壁在薛知荣进入后,立刻被薛云欣阖上,但依稀还能够听到仓库外那些人嚣张的声音。
“薛知荣,我数到三你若不出来,那么别怪我们兄弟几个不客气。”
“一,二,三……杀了他。”
仓库门被粗暴地踹开,薛云欣清晰地听到门轰然倒地的声音。
黑暗中,她摸索着拉到薛知荣的手,拽着他扶着墙壁往里头走去,纵使没有亮光,她都清楚地知道这小小通道里的一切,时不时地提醒薛知荣弯腰,免得在低矮的地方撞到头。
此时,薛知荣眼里都是震惊,他万万没有想到她会对孟府里的地下通道那么清楚,有那么一刹那,他都怀疑此刻拉着他手的并非是他的女儿,而是孟家的孩子。
“爹爹,是那些人杀了思敏姐姐吗?”薛云欣为不让薛知荣有太多的怀疑,只能再次装成自己是与孟思敏是好姐妹。
薛知荣含糊地应了声,紧接着又问道:“云欣,你怎么会在这儿?”
“因为今日是思敏姐姐死去百日啊,我就想过来看看她。”
薛云欣有些庆幸现在自己是身处在黑暗中,不然定是会让薛知荣发现异样,他不是轩辕燕,那么容易欺骗,他是混了近二十来年官场的人物,就算是现在这么说,他也未必真得全然相信。
“爹爹,思敏姐姐她们是被害死的吗?”她又问道,“是不是咱家和他们有关系,咱们也都会死啊?”
薛知荣怔了下,一时间不晓得如何回答她的问题,许久才出声道:“或许,但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做个正直的人,明白吗?”
“嗯。”薛云欣郑重其事地应了声,“云欣明白,思敏姐姐也这么告诉过云欣。爹爹,那些人是宫里头的人吗?”
“云欣,无论你今日听到什么,记得不要和任何人说,更不要去管是不是宫中的人,明白吗?”薛知荣停下脚步,凝重地告诫道,“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云欣摇摇头,但她知道他看不到:“不明白。云欣不明白宫中的皇帝不是才只有七八岁吗,他怎么会那么残忍,是摄政王吗?还是太后和国舅他们?”
薛知荣震惊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刚才那一番话语原来她全听见了,且还听明白了其中隐晦的事情,这样的女儿怎会是傻呢?
“是太后吧?摄政王并不像是个喜欢权利的人,若非先皇执意让他守着君家江山,他应该乐得逍遥。”薛云欣会这么说,自然是以往在家里听到的事儿够多,娘说过,太后那人并不像表面上那样,能够在众妃子中稳住脚步,绝不会是个软柿子。
“云欣,这些事儿你是听谁说的?”
“思敏姐姐啊,她知道好多好多的事情,但都没来得及与云欣说,就离开了,要是云欣那日没有掉入池塘,说不准还能够见她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