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往复再三,搞得我们在逃脱的边缘走了好几遭,真正让我们彻底经历了从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全部过程。
他也不为难我们,就这么对付我们,使我们感觉,我们的烦恼,都是自找的。
连那经常抽我巴掌的嬷嬷都说:“你一天到晚的惹事,殿下也不处置,连老奴我都看不下去了。”
在华宫十多天后,我见到了青瑰,她身上包裹着一层黑纱半夜里走进殿内,那时,我正在和砚台做斗争,要依照李泽毓的要求把墨磨得浓淡适中,写起字来笔意饱满,这可比练功夫难多了。
我好不容易磨好了墨了,他望了一眼,重磨。
我很悲愤,正悲愤的当口儿,闭着的殿门便呀地一声打开了一条缝儿。
一般闲杂人等是不准进殿的,何况进殿之时,连个招呼都不打?
这个人不同寻常。
门隙边,就挤进来一个全身披了黑纱的人,那个人浑身都在发抖。
李泽毓皱紧了眉头望着她,“你怎么来了?”
她没有下跪,只扶着柱子站着,倚在柱子之上,半垂着头,黑纱拖到了地面,“我实在受不了了。”
她脸上的黑纱揭开了,和叶萧有一模一样的面孔……是叶萧装扮的青瑰。
这个女人,就是青瑰。
看着李泽毓那清淡的模样,我这才彻底相信,我们的确是被耍了,而且耍得很惨。
原来我还想着,李泽毓和青瑰或许是美人与江山那难以取舍的关系,只不过我们适逢其会,才被他顺势利用?
哪里想到一开始,他就做了个圈套给我们?
我一生气一激动,就把墨条捏在了手里,啪的一声,墨条断了,李泽毓回头望了望我,笑了笑,“给你看看,这一位,就是真正的青瑰。”
青瑰眼睑处全是红色,面颊之上也是不正常的红,她死盯了我一眼,没太在意,只上前一步,想要拉住李泽毓的手,可李泽毓身子一侧,避过了,此时,她才瘫倒在地,“我不想做了,今晚,他又来了。”
李泽毓笑容清雅,慢条思理,“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你如果不做,也由得你,可你还回得去么?”
青瑰双臂环抱着,身上抖得厉害,“可我一想起他那双手,我就感觉恶心。”
李泽毓淡淡地道:“无论什么,忍一忍就过去,咱们不都是这么来的吗?谁又会比谁过得舒适?老二那边,不也要经过洗髓练骨之痛?”
青瑰垂着头不出声。
我听得满头雾水,他们俩人之间既没有什么江山美人之艰难的选择,那我就没了兴趣了,李泽毓今夜也不会再写字了,所以,我悄悄地移动脚步,往殿门口移了去。
刚来到门口,李泽毓便道:“你想去哪里?”
我一怔,停下了脚,还没回答,青瑰出声:“这个人是谁,你为什么这么紧张她?”
她这酸死人的话让我忍不住反驳:“他这哪是紧张我?他这是一刻都离不开我……”
我的直白让青瑰脸色发青,一挥手,袖子扬了起来,长袖的一边就甩在了我的脸上,啪地一声,抽得我生疼生疼。
李泽毓冷冷地道:“这是在我的殿里,并非你的法王宫。”
青瑰收回了袖子,“你……你,你看中了她?”
我五内俱炽。
李泽毓道:“还记得那两个刺客么?”
青瑰的脸色好看了一些:“记得。”
“这个女子,就是其中一个……”
他略向她解释了一下,她的脸色马上变得好看了,汕汕之色地道:“殿下,我只是担心……”
“行了,以后没事,别老不请自来!”
“不打紧的,我仔细查看了,周围没有人,才敢来的。”
青瑰垂着头不语,隔了良久,才慢慢地朝殿门口走去,走到门边,才回头望了一眼殿内之人。
李泽毓背转了身子,听到背后殿门关了,才往书桌前走来。
我走回桌边,慢吞吞开始磨墨,李泽毓在桌前踱来踱去,站在我的面前,“你不耻于我?”
我心底一惊,他怎么看出来的?我撇了嘴么?
思及他现在手心里拽着我这条性命,我狠狠地磨着墨,声音柔软:“奴婢哪敢?”
他一把抓住我磨墨的手,“你从来不自称奴婢,今儿倒改了?”
我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殿下不也是这样么?”
他缓缓松开了我的手,“我十二岁进的宫,进宫的时侯,母后坐在宝椅上望着我,赐了我宝册碟绶,玉带紫袍,父王坐在她的身边,笑对我说,我的王儿,你终于重归了王族……他们俩并肩而坐,锦绣紫袍的花纹如天上云彩,怎么也够不着,许多年了,我都想着,我能不能摸一下他们,他们的手,是不是象旁的父母那么的暖?可这个愿望,我始终都没有达成……”他直盯着我的眼睛,“你说说,帝王之家,有什么好?”
我嘟哝,“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你若觉得不好,离开便是。”
他笑了,“离开?怎么能还回得去?我们付出了太多的代价,往后退一步,便是绝谷深渊。”
我不太明白他说这绝谷深渊的意思,低声嘟哝,“和我们当刺客的差不多。”
他望着我,眼睛一眨不眨,“也许是这份专心致志,不理窗外之事,所以,你才可以把刺杀任务做得这么好,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
我等了半晌,没听到他继续赞赏,抬头恳切地道:“怎么样的?”
他笑了笑,“这样天真而愚惷的女子。”
我:“……”
很可能除了刺杀技巧之外,我对其它一概不懂,激发了他骨子里天然的优越感,使他感觉自己在我面前高大许多,所以,他每天夜里看倦的公文,也会和我说上几句话,谈的多数是他十二岁之前,在山里面打猎,种田,上树掏鸟窝等等。
我被他说的话提起了极高的兴趣,恩……玩的兴趣。
我这个人有点儿蹬鼻子上脸,一见到他对我没那么严厉,便感觉可以得寸进尺,我应该做的侍侯工作就不做了,还从其它侍女那儿找了些新玩艺儿来玩,比如说投壶,樗蒲,键子,陀螺以及放风筝……念及深更半夜的在室外放风筝有与人暗通消息之嫌,李泽毓特准许我在殿内放,把夏天用来扇风的那两个机械轮大扇子吹起来……当然,我自始至终也没有放得起来,这也是我平生最遗憾之事。
每当李泽毓开始思及以前的时侯,我就把这些玩艺儿取了出来,一边听他讲古,一边玩着,李泽毓时不时的,还和我一起玩,比如说这踢键子,我们两人把盘、蹦、拐、磕、抹、背、勾、踹八种踢法玩了个遍,还研究出双飞燕,单飞燕,鸳鸯拐等多种踢法。
这是我最放松的一段时间,因为自己的武功没了,任务彻底失败,楚博如果派人来,定是要取我性命以儆效尤的,未免有些破罐子破摔,有点儿最后的疯狂的意思,都没有几日的性命了,还不好好儿的玩上一玩,把以前没玩过的全补上?
玩来玩去,我玩得习惯了,就感觉没有武功的日子好啊,舒适啊……盼望着李泽毓每晚看公文越看越晚才好。
他每个深夜留在殿里,借口都是看公文。
所以,经过了那么一些晚上,我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个夜猫子。
可惜好日子不长,我们虽然防得严密,到底被那个喜欢长篇词赋,骂人不带脏字儿的晋王后知晓了,某日白天,李泽毓去上了朝,我一边晒太阳,一边拿了把扫帚扫着庭院,有位面生的嬷嬷带了几个人走到我的面前,下了懿旨,没等我把手里的扫帚放好,就被几名健壮宫妇押到了晋王后的面前。
晋王后喜欢喝茶,我被押进去的时侯,她正亲手点茶,旁边的人吹溜拍马:“娘娘,您这手环回击拂更上一层楼了,娘娘,您这云头雨脚点得更好了……娘娘……”
我跪在地上半晌,就等她喝茶喝了半晌,其间她手法之繁锁,工续之多,品茶之优雅连带着目下之无尘加专注,让我跪在地上有点儿想坐了。
正当我感觉膝盖头都有些肿了的时侯,晋王后终于发现了我。
晋王后依旧骂人不再脏字儿,什么红颜祸水,太子的品味怎么这么差什么的……因为没带脏字儿,所以我自动把她的话当成了对晚辈的鼓励与激励……她说了我半晌,自己气着了。
于是,她捧着茶碗连喝了两口茶,可能烫着了嘴唇,一失手,把茶碗摔到了地上,她一声惊叫:“哎呀,我的建窑黑釉兔毫盏……”
我看着她火冒三丈指着我,有些莫名其妙……这什么碗又不是我摔碎的……可能我把这莫名其妙表现得太过明显了,她更火冒三丈了。
俗话说骂人不动手,她便动起手来了,当然,是她身边的嬷嬷动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