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陪着我,坐在我的身边,我都感觉有些不真实。
刚刚想摸上他的面颊,如此一番剖析下来,其实是想证实他是不是真的,只有小部分想要试一下他脸的温润度的流氓想法……所以,他离开后,我还很懊恼,不是要娇嗔一下的吗?怎么没有娇嗔到,反而有往女流氓方向发展的势头?
如此想法,使前往幽州的这段日子,我有些抬不起头来……每次一抬头,他便似笑非笑,让我想起了欲拒还休这句话……
我们一路往北走,天气越来越冷,冬天快要过去了,可天还是那么冻,冻得地上的枯黄的草结了一层冰凌,马车轮子辗上去,咔咔直响,马蹄子踩在草地上,会飞溅起许多的冰屑子,有时候离那马匹近了,冰屑子溅在脸上,会划得生疼生疼。
到达幽州的时侯,街上刮着黄毛风,整座城市隐在一片灰蒙蒙之中,原是红墙壁瓦的王宫都如年代久远的剪纸,原本鲜艳的颜色褪成了暗黄。
大军自是不给入城的,李泽毓轻车简驾,只带了十几名侍卫回到府邸,我和师傅等自然也跟着。
一路上,我便听说了,因先王后已染重病一年,已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虽还住在中宫,常年有尚药局的人侍奉着,但后宫一切早被刘贵妃打理,李泽毓成年后已分府居外,还未大婚,因此李泽毓的世子府,人口简单……这是李泽毓自己告诉我的。
等我们到了世子府的时候,才知道他嘴里的简单和我们想象之中的简单不太一样,比如说我以前住的山上,人口不简单,有师兄师姐师傅和我,总共四个人,还加上狮子旺财等等,就更不简单了。
可世子府,住着只有李泽毓一个人,但人口却有三百多,我们住进了三天,我依旧弄不清楚同样穿娥黄衫裙的侍女是青青,还是绿绿?又或是黄黄?
至于其它,宫里派下来侍侯李泽毓饮食服饰的尚宫女官,就有六个,司膳,司衣,司洗,司笔,司棋,司织等等,世子府所有的下人,都由宫里面派出来的郑嬷嬷管理,据说是从小侍侯王后娘娘的,再派来侍侯李泽毓。
李泽毓常年在外征战,不在世子府,世子府里的一切就由郑嬷嬷管理,合府上下对郑嬷嬷很是尊敬,也不知道李泽毓跟她说了什么,自我入府的第一天开始,郑嬷嬷就盯上了我,无论我走到哪里,她总会冷不防的出现,尤其是我吃了好吃的,心情比较好的时侯。
“月姑娘,您瞧瞧,这支簪子漂亮吗?”
“漂亮。”
“戴在姑娘头上更漂亮,只不过姑娘的发髻不太适合这簪子,要不,老奴给您重梳一下?保证比您现在漂亮……”
她这一梳,就梳了整个下午,让我动弹不得,如坐针毡,她边梳,还一边赞美我,“姑娘,你的发质真好,又滑又黑,但姑娘为何不喜欢梳发髻呢,您瞧瞧您的头发,是随便挽上去的吧……哎呦……”
我被她这声哎呦,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头皮被扯得生疼,“怎么啦,怎么啦……。”
“您瞅瞅,您头发里还有根草呢,姑娘……您在地上打过滚?”
她的大惊小怪时常发做,每天用各种好东西来引诱我,我经常性地告诫自己,看见了她要躲,看见她一定要躲,可人老了成精,她渐渐掌握了我的规律,每次出现,她的手上必定有一盘精美之极的点心,冒着浓香,惹人口涎……谁叫我鼻子那么灵呢?
如此反复再三,不到三天,不知不觉地,我全身上下都被她改造完了,唯一我死不答应,无论她用多么精美的糕点引诱我都不答应的,就是要我穿一步一小迈的罗裙,她很有韧劲,锲而不舍,弄得我都差点想唤旺财出来了。
世子府后面,是一座青翠苍绿的小山,旺财就在上面。
今儿一早,我又被她堵在了门口,看着她笑得如菊花一般地脸,我真想手里端着一大碗面条,如此一来,也好顺手贴在她脸上,顺便可以欣赏一下清汤挂面情形。
当然,想象始终只是想象。
于是,我顶着以往从来没有梳过的加了璎珞珍珠的高髻,耳朵上戴着沉重得要把耳垂扯下来的细刻毛羽明珠耳铛,身上穿了半截直领窄袖照殿红,在郑嬷嬷转头拿金缕裙时使出了祥云十八梯……中的二梯……穿过了窗口,跑过后花园,跃上后院墙头……隔了老远,还听得郑嬷嬷在身后喊:“你下边没穿,下边没穿……”
墙底下有一个人,不,一群人,呆呆地望着我,中间围了一个女人……从半空之中,我便判断出,这是一个十分经典的调戏民女场面,但从那女子衣服不断,发髻整齐来看,调戏尚未成功,同志还需努力。
在半空之中,我想,我此时身上的情况,更似那被调戏成功之人。
我终于落在了地上,四处寻找这领头的纨绔,可一打量,围在我周围的几个人,全是青衫小帽的下人,我皱眉,“你家主子呢?”
这些下人显见没见过世面,也有可能郑嬷嬷今日给我打扮得太过高贵,震住了他们了,所以,他们半张着嘴,没一个出来答话,又隔了半晌,我听到气弱细丝的话语从脚底下传了来:“你踩着了。”
我垂头一看,不由乐了,鹿皮靴子底下,的确踩了一个人,那人一张青葱粉嫩的脸被我踩成了扁形。
今日被郑嬷嬷催着,新换了一双鞋子,鞋底较厚较硬,还没来得及适应好,所以脚底触感没以前那么灵敏。
我忙从他的脸上蹦起,跳到旁边的地上,那男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脸色极嫩白,所以,印在他脸上的鞋印子便渐渐地显现了出来,煞是好看。
他哆嗦着嘴唇指着我,横眉冷对,我紧张戒备,准备他有什么动作就一拳过去,再给他鞋印子脸上添上一对熊猫眼,哪知他指着指着我,哈哈大笑,“哪里跑出来的丑八怪,穿得这么奇怪?”
他笑了,他的那些手下也笑,我决定要阻止他笑,于是一拳招呼过去,直打到了他的鼻子上,这下子他不笑了,跳着脚道:“还不快给我打!”
这场战斗结束得很快,我虽然武功不高,但对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他摸着鼻子,半张着嘴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人,嘴唇持续地哆嗦:“你敢打,敢打博望侯,博望侯的人?”
我斜着眼望他,“博望侯是个什么东西?”
他悲愤欲绝……这时我才发现,他长得不差,可眼角轻浮尽显,连嘴角的梨涡都盛满了轻浮。
被我们遗忘了许久的那女子娉娉婷婷地走了过来,半垂着脸,用眼角余光朝这所谓的博望侯斜了一眼,向我道谢:“多谢姑娘解困。”
我读懂了她的表情语气……她这是在遗憾?
看来这博望侯真的是一个很大的东西?
那女人拿眼偷偷扫着博望侯,“小女子独自一人,原本想来幽州投亲的,没曾想,访亲不着,才走至这后巷,冲撞了小侯爷了。”
博望侯得意洋洋,对我道:“你看看,连她都知道分寸,快点向本侯爷磕头,本侯爷饶你不死!”
那女子犹豫着并不离开,摆明了从今以后,任你调戏,最好是收进侯府再调戏,博望侯对她现在却没了什么兴趣,有兴趣的是和我死磕。
我心想,天底下还有这么不知道死活的人,要怎么样的米才成养出这样的人来啊?
我道:“小侯爷,你从小有人教你写字吧?”
博望侯愣了愣,“那是当然,本侯爷自三岁开始,就有十位师傅,教读词的,教本论的,教书法的……,你问这话什么意思?”
“那些师傅没被你赶跑之前,教了你死字怎么写吧?”
他一张脸涨得通红,印着那鞋印子更好看了,被我一提醒,倒清醒了几分,左右看了看躺倒在地上的人,眼底既胆怯又强作慎定,“你敢怎么样?这里是幽州,是王城脚下!我爹是……”
我打断了他的话,“无论像谁,你爹是谁,现在我几拳揍你个半死,又有谁来救你?”
我向他步步进逼,他步步后退,“你敢,你,你,你,敢……”
我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朝他斜了斜眼,“你说我敢不敢?”
他一张脸皮由红变成深紫,再变红,“你,你,你,你这个丑八怪……竟敢调戏本大爷,从来只有本大爷调戏别人的!”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儿,一幅盈然欲滴的模样,我怔了,忽略他脸上的鞋印子,这个人长得倒真是好看……就如李泽毓一般好看。
我将左手握成一个拳头,这么好看一张脸,不好再下拳头了啊,我一迟疑,他便向后一挣,挣脱了我的掌控,一边后退一边往指着我骂:“丑八怪,你等着……”
那女子跟着他走了两步,声息微弱,“小侯爷,奴家……”
博望侯看都不看她一眼,“等着,等着,等我叫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