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瑰点了点头,气息持续娇弱:“殿下,幸好那蝎子不是母蝎,妾身中的毒不深,只是脚被蝎子咬伤了。”
难怪她的腿一跛一跛的。
她在那里声情并貌,唱作俱佳,倒让我舒了一口气,现如今她满腔的心思都转移到了李泽毓身上,我安全了,于是摸了个凳子坐下,此时才感觉身上衣裳撕裂处冷风灌进,寒冻刺骨。
我怀抱着双臂,望着不远处挂着的袭衣,想想是不是趁他们两人不注意,偷偷摸了过去把那衣拿过来披上一披?
此时,便感觉背后有的接近,却不是那阴冷寒意的杀机,带着温暖,铺天盖地,我便没有动,直至那物包裹住了我,带给我满身的暖意。
这是李泽毓的那件长披。
他在我头顶道:“别冻着了。”
他嗓门温柔,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把师兄师姐给的才子佳人闲书联想起来,我终于有些明白,女人的战争因为男人,我之所以无来由地招惹了这青瑰,一则因为李泽毓的温柔用错了地方,二则因为……我长得太白,太过美丽?让她起了妒意?
无来由的,我想起了刘德全那欲言又止半截赞扬的话。
果然,美色是一种罪。
我看清青瑰隐在李泽毓身后的半边脸,眼神如冰,面色青白。
我又打了个哆嗦。
李泽毓温声道:“你的衣服怎会乱成了这个样子?是蝎子咬的?还冷么?”
他开始动手除自己身上的衣,他的意图我明白了,想除了下来给我穿。
可他身上只有一件衣服。
这是你撕的!
我很想大声地告诉他,但念及此情此景,身处何处,以及我的地位……我不敢说,只得先阻止他脱衣服:“殿下,我没事……”越过李泽毓的肩头,我看清了青瑰低垂的眼眸,自然那眼神儿太不友善,她的目光落在了李泽毓的手上,我忽地福至灵开,她定是十分不喜李泽毓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给我,于是我建议,“殿下,您身上只有一件衣服,除了实在不好看,要不……”但为了对李泽毓这等令出既行之人表示顺从,我婉转地建议,“要不你让青瑰姐姐除件衣服给我穿上?她身上的衣服多……”
我终于说一件让双方都皆大欢喜的建议了,李泽毓停止了除衣服,青瑰的眼神儿变了,那想要吃人的目光没有了,转成了震惊愕然,无所适从的……这种眼神儿比前个瞬时她的眼神儿友善多了。
我甚欣慰。
不等李泽毓开口,青瑰愧疚道:“殿下,都怪青瑰没想得周全,让月姑娘冻着了。”
她动手除下了自己的外衫,脸上缓缓堆笑递过来:“月妹妹,我这身服上有些毒蝎的残躯血迹,你别嫌弃的好。”
我接过来披上:“不嫌弃,不嫌弃,姐姐身上的衣服再脏,也比太子殿下身上的香。”
她抿紧了嘴,嘴角出现了一个咬肌,甚破坏美感,我感觉自己又有很白很美丽的优势,有些得意。
说话的当口,帐外的打杀之声渐渐接近,有琉璜草药的味道从帐外传了进来,蝎子在账顶走动之声越来越少,直至消失,终于,我听见有侍卫在外道:“殿下,太子殿下,属下救驾来迟。”
这人的声音我听得明白,是那一位我在李泽毓的案底下偷吃之时,慷慨激昂地痛述人言可畏的那将军,他叫肖亮。
帐门打开了,肖亮和几位将军涌了进来,白凤染也夹杂其中,见到帐内情形,众人皆是一怔,行礼:“太子殿下,福安公主……”
他们的称呼让我有几分吃惊,原来这青瑰便是福安公主?晋国第一位因功劳卓越而被封为公主的异姓女子,听闻她作为圣女从小被送入沙陀人的庙院,跟随当朝国师学习佛礼,学富五车,聪慧之极,曾在李泽毓落难之时潜进敌营,出手相救,又曾在晋国国都被楚突袭时领兵护城,救国君于危难,因功劳甚大,这才以圣女的身份被国君封为公主,因为此,她的腿才受了伤。
那天晚上,白凤染唤的那位公主,便是她罗?李泽毓身边的人与事,还真是复杂得无已复加。
白凤染脸色庆幸:“幸而公主得了消息,千里奔来示警,才没有酿成大祸。”
沙陀人的礼节大防没那么严,她一开口,众人都附合,青瑰却神色淡淡:“太子殿下有专示示警的雕鹰营,如果雕鹰营没遭毒手,这些毒蝎子又怎么能潜进军营?使得殿下受了重伤?依我看来,此次之事,必有内应,要尽早查出来才好。”
她淡淡而言,语气神色煌然大气,与李泽毓并肩而立,姿容卓绝,看得我眼花缭乱,心底突突……这女人是刚刚那女人么?一个人脸怎么可以变得那么的快?
她是不是那女人,也不关我什么事,作为大军之中的小人物,我还是有小人物的自知之明的,所以,在他们众星捧月汇报军情之余,我偷偷地朝帐门口潜了去。
我感觉自下山之后,每要达成什么心愿,总是困难重重……还没潜到帐门口,便听白凤染道:“这期间投营的,只有这几个人而已,月姑娘,你来的时机,是不是太过凑巧了一些?”
我一怔,背后寒毛栗栗,数十道目光如有实质一般地投在我的身上,回过身去,便见着众人都将目光直直地朝我投了过来,冷峻如刀。
青瑰目光微扬,朝我望了过来:“白将军,她是太子殿下招进营的,自是殿下信得过的人。”
肖亮上前一步,慷慨激昂:“太子殿下,今夜蝎群来袭,而恰巧她进营不过几日,殿下,您英明神武,切不可因小失大,受妖女所惑……”
众人眼内俱有赞同神色。
我怔了怔,行礼:“殿下,可容许我分辨几句?”
李泽毓点了点头。
我朝青瑰施礼:“公主殿下,您是最公正不过的,您刚刚才借了衣服给我穿……你是最了解我的,我绝不可能内通外敌,是吧?”
青瑰表情淡然,目光悲悯:“不过是件衣服而已,我看你冻得可怜,这才借了给你……可人心隔着肚皮,我初来军营,乍一见面,怎么可能知道你是否里通外敌?还是查清楚的好。”
我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青瑰对我的敌意还没有宣泄完?
白凤染插言:“公主殿下,您说得没错,军营重地,岂容他人胡来?”
肖亮一向敢言,上前附和:“太子殿下,如今军营无来由有人放了蝎群进来祸害,如果不是有人里通外应,事先捉了雕鹰去,又岂会让守卫豪无所觉?”
我感到危机四伏,有些惊慌,朝李泽毓望了过去,只见帐内烛火摇头,他的脸如藏在暗影之中,分辨不清喜怒。
我更惊慌了,我对李泽毓来说,到底是地上一只小蚂蚁,如果真象他们说的,李泽毓对我有几分喜欢,那也是喜欢一只小蚂蚁似的喜欢,众口铄金……蚂蚁的下场最终还是被踩死的。
可肖亮慷慨激昂半晌,没有听到李泽毓的答复,气息一弱,脸上虽有愤愤之色,也不再多言。
待得帐内静了下来,李泽毓抬抬起头来,眼波微动,在军营里一扫,白凤染也垂下了头去。
“既是无事,便散了吧。”他道,“这些空口无凭的猜测,本王不想再听到!”
不但是帐内的人,连我自己也感觉到有些心意难平,这个人做为一个首领,也太嚣张了一些,怎么能在群情激昂,大家都在气愤难平之时,淡淡然来这么一句?
这好比人家痛哭哀伤着丧子丧亲之痛时,你在旁边嫣然一笑。
又好比人家被打得断手断脚痛得直打滚时,你在旁边灿然一笑。
这种行为,都是招人恨的,要被人痛打的。
最主要的是,人家不痛打你,会私底下里给我使绊子啊。
可我低估了李泽毓强权之下的强势,帐内人听了这话,全都噤声不言,齐声应了一声:“是”
除了忠直敢言的肖亮,脸色愤愤地朝我瞪了一些。
青瑰轻声道:“大哥,我赶来之时,遇到几名盗鹰之人,出手极快,几人联手,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整营的鹰都捉走,连大哥的鹰王醉离都被捉走了,我真是没用,只从其中一人身上撕下了幅布。”
她从衣袖中拿出那块布来,我看得清楚,那明明是密宗流队长顾绍身上的一块布,密宗流的人虽然全穿得黑鸦鸦的一片,但我记得清楚,领头的顾绍胸前衣襟上用金线绣了座青山,这青瑰的手恁快,而且极为准确,好撕不撕的,正好撕到他的胸前?
我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青瑰转动眼眸,朝我望过来,皱了皱眉头,不得不说,白凤染和她心有灵犀,马上冷声接嘴道:“月姑娘,你见过这个人么?”
帐内所有人皆把目光投在我的身上,我又打了个哆嗦。
白凤染声音更冷:“太子殿下,您瞧瞧,她这明明是做贼心虚。”
肖亮附和道:“殿下,她来到营中,尹将军便被取了头颅去,直到现在也没有找到凶手,此次又发生了毒蝎之祸,这些事处处透着诡异,殿下,一定要查个清楚才是。”
白凤染道:“不光是她,最近投营的那一对兄妹,寻风寻芸,和她走得极近,也得查清楚来历才是。”
李泽毓淡金色的眼眸愈发的冰冷:“白校尉,你管得也太多了一些。”
白凤染脸色一下子煞白,肖亮的络腮胡都抖动起来了。
青瑰柔声道:“大哥,他们都了为了你好,未免失了方寸,还请大哥不要责怪。”
白凤染与肖亮眼底露出了感激之色,李泽毓冷凝的表情和缓,缓缓地道:“青瑰,你总是这样,凡事操心,劳心劳力忙了大半夜了,也累了吧,不如先回去休息,这些事,等明日再说吧。”
青瑰温声道:“大哥,你是知道我这个人的,凡事总想弄个清楚明白,大哥日理万机,诸事烦多,我却怕大哥身边有屑小作怪,难免心底烦忧。”
李泽毓脸上褪却了那坚硬的神色,眼底绵和柔软:“青瑰,你不必担心。”
青瑰眼底波光鳞鳞,柔和到了极点,轻声道:“大哥,你是知道的,我一心只为你好。”她转身道,“殿下说得对,今日之事,虽有无数疑点,但却不可能牵涉到月姑娘身上,如若是她,她岂会自投罗网,又来到殿下所处军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