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管家的脸色很难看,因为极力压抑愤怒而显得格外的扭曲狰狞。
而苏灵玥在跨进花厅的一瞬间,也终于明白了方才路上顾顺对她所说的来客在花厅内静坐是什么意思——这些家伙根本不是来关系孙廷方的,而是冲着她苏府过来,想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的敲一笔竹杠的。
寿宁伯府目前的情况,用一代不如一代来形容并不为过。
早年先祖的荣光如今早已被败坏得滴涓不剩,剩下的只有倚仗祖业安享荣华虚伪浮夸之辈。
孙廷方是现今寿宁伯的庶子,可是据说寿宁伯的庶子刨开他还有六个,再算上嫡妻所出的三个嫡子,他的死活算个什么事儿?
在如今伯府掌权者手里,庶子女们不过是家族圈养的棋子,要的,是绝对的利益。
孙廷方是在蜀川出事的,这样自然无可避免的会牵扯到苏府。
父母双亡,又有一大笔家产在手的孤女苏灵玥,京城里惦记着她的,怕不光只有寿山伯夫人吧。
就算不能整个吞下,能够分一杯羹也是好的。
所以在得到孙廷方受伤的消息后,寿宁伯便第一时间做出了回应,派了他的亲弟弟孙彦章还有孙廷方的生母周姨娘从京城出发,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苏灵玥的脚步顿了顿,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此时坐在左起第一张位置上,头微微上扬,眼神六十五度斜视天花板的瘦削中年男子,就是那位孙彦章了。
那么那位周姨娘呢,应该是去看了孙廷方吧!
见到苏灵玥进门。坐在位上的孙彦章仰着鼻孔不悦的哼了一声,因为酒色侵蚀而掏空的身子,就是不仔细看也透着一股虚浮的病态,他对苏灵玥半天不给他打招呼很是不满,眼神间除了不满和愤怒,更多的还是轻蔑和不屑——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个没有父母教养空守着财产的乡下野丫头罢了!
没错。在出自京城有爵世家的他看来,蜀川根本就是连提一下都觉得掉价的不毛之地。
那就更别提这位自小长在蜀川的苏家大小姐了。
只看这一进门连招呼也不打的模样,就知道平时是多没有教养!
就在孙彦章打算摆一摆长辈谱,开口要教训苏灵玥一番时。苏灵玥已经走到了上首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微微笑着冲一旁站着的莫管家点了点头:“莫管家,这位是?”
你半天不吭声。鬼知道你谁呀!
苏灵玥对孙彦章没有半分好感,那目光中透出的贪婪太过明显,就仿佛她是被放在砧板上的肉一般。只是同时她也觉得好笑。这种爆棚的优越感和自信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毫不怀疑,孙家人此次是有备而来。
因为顾顺方才在路上对她说的很清楚,钱妈妈是在见过了两位孙家人之后才回房自尽的。
那么中途他们到底有没有威胁钱妈妈,根本就是一件不需要猜测的事情。
真以为死无对证,就能空口白话信口胡诌了么?
苏灵玥心底冷哼,她既然早想处理孙廷方,那么今天孙家人会上门来就早在她的预料中。
毕竟。孙廷方是在给她押送行李进京的时候才出事的嘛!
“这位是表少爷的二叔。”莫管家见到被苏灵玥噎得面红耳赤的孙彦章格外解恨,先前还紧绷的脸色此时已显得柔和了不少。他恭敬的上前两步,低声对着苏灵玥解释道。
“表叔好。”苏灵玥这才站起身,缓缓的冲着孙彦章福了福:“不知道表叔过来,灵玥失礼了。”
该有的礼节,还是不能废的。
孙彦章的反应很简单干脆,依旧只是哼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苏灵玥也不客气,自己又重新回到了位上坐下,静静的等待着他再开口。
这样哼一声不开口不就是指望着她一直福着想给她来个下马威么?只是这一声可以解释的含义有很多,她才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真的一直行礼等他爽了再起身。
果然,苏灵玥这个反应又把孙彦章给气了个半死。他哼一声,确实是想摆一摆长辈的架子,然后再端出长辈的身份来狠狠的教训她一顿,不过是个小姑娘,吓她一吓,再提条件也就没什么难事了。
可这丫头却不等他发作便坐下了,这要他准备好的戏码如何继续往下唱?
“你,你竟然坐下了?!”孙彦章在脾气上,和孙廷方倒是蛮接近的。一样的火爆冲动,一点就着。
见到自己盘算设计好的剧情被苏灵玥搅和得稀烂,他自是顾不得其他,啪的一巴掌拍在案上,震得茶碗一阵叮当乱颤:“长辈面前还这般放肆,是哪里来的规矩?”
“表叔刚刚不是让我坐了么?”苏灵玥却半点不生气,只是一脸无辜的看着孙彦章:“灵玥见您应声点头,还以为是您体恤灵玥,让灵玥坐下呢,莫非是灵玥领会错了表叔的意思?”
“你!”孙彦章一拳砸在棉花上,还被苏灵玥这样不软不硬的刺了一通,若是他开口说不是,岂不是说他刻薄下辈?
硬生生的将一口气咽下,孙彦章才再开口:“我这次过来,是为了廷方的事情。”
“表哥的事情,灵玥也很难过痛心。灵玥方才还在佛祖面前为表哥上香祷告,希望他能吉人自有天相,早日恢复康健。”苏灵玥感同身受一般一脸伤心的双手合十,虔诚无比。
“你可知道,你表哥是因何受的伤?”孙彦章死死的盯着苏灵玥半晌,见找不到半分破绽,才干干的再开口道:“这些日子,也不是没人从那条道上经过,为何前后都没人有事,偏偏你表哥就遇了劫呢?”
那是因为别人都把财物藏着掖着恨不得扮成乞丐来出行,而孙少爷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银子一般,一路如同散财童子一般没有半分顾忌,别人不抢他抢谁?
苏灵玥在心底暗暗腹诽,可是这样的话,她是不能明着拿出来说的,至少眼前还不到挑明的时候。
“灵玥一直呆在府里,外头的事情灵玥实在是不明白。”苏灵玥呆呆的摇了摇头,满脸疑惑:“不过表哥一出事,我便让莫管家去寻了夏大人,听夏大人的意思,似乎是表哥一早便被人盯上了才出的事。”
“哼,这话说的倒是轻巧,可为什么那些贼人不盯着别人,却盯着廷方了呢?”孙彦章对苏灵玥的解释一句也没有听进耳,干脆站起身,嚣张的在大厅内来回踱了两步,才停到夏大人面前,看着他再开口问道:“夏文书,只听了个大概,便能说出这件事情的缘由,夏大人,你可真是不简单哪!”
“孙老爷夸奖,夏某不敢当。只是蜀川历来匪患严重,来往货商被劫,大多是因为怀财外露,在城里就被人盯上的缘故,所以在听到孙公子的事情后,夏某只是依据之前的案子做了个猜测。”夏大人自然也不是个会坐着吃亏的人。孙彦章话里赤果果的指责和怀疑让他也有些不悦的沉下了脸,敬你是京城寿宁伯府的人,给了三分面子,却不想是这样的给脸不要脸。
好歹他也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寿宁伯他惹不起,一个狐假虎威的货色,难道还要应声唯唯诺诺么?
何况若是不开口辨明,那明天闹不好一个官匪勾结的帽子就要扣到他头上了,他傻啊!坐着等人泼污水?
“对了,夏某后来也去孙公子经常去的地方询问过一番,孙公子出手阔绰,为人豪爽,在蜀川这些日子结交的朋友很是不少,却不想孙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会遭此不测,实在是令人惋惜啊。”夏大人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摇头叹息。
“依着夏大人的意思,我们廷方遭劫,完全是他自找的?”夏大人一番话说得合理合据,孙彦章没有占到半分便宜,自然是不肯罢休的。
反正来横的,他和孙廷方一样都相当的擅长。
“这个,在案子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夏某也不敢擅加断言。”夏大人很谨慎的起身冲着孙彦章笑了笑:“只是孙公子为人开明和善,又是侯门贵胄,自是尊贵非常,哪里知道外头鱼龙混杂的可怕?恐怕正是如此,才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钻了空子,才有了眼前这场劫难。”
“廷方是替苏府运东西回京城时才遭遇了此次劫难,难道苏府就不该有个说法吗?”
“为了路上少些麻烦,这种事情不是该越少人知道越好,为何会被旁人知道了风声?”孙彦章见从夏大人那里得不到什么好处,反倒是有被继续奚落侮辱的可能,他也不傻,扭转攻击方向,继续对着苏灵玥一阵猛攻:“方才我来时便见了钱妈妈,可是听钱妈妈说了不少苏小姐你的好事呢!”
“你既是要廷方帮你运那样贵重的东西进京,为何连个随从也不给他安排?!我听说,在匪徒来犯时,那些个随行的跑的跑散的散,没有一个出来维护主子的!若不是因为如此,廷方又如何会受伤这么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