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林山的半山腰上赫然有一队的黑色的人影正在向云林寺狂奔而去!是去堵祁应和书晗的!
慕青容眸光一沉,脸色顿时黑了下来,她本就是为了保书晗出来才由此一举,倘若祁应和书晗出了事……
然而她却始终面如沉水不动声色,面对敌人,不能将任何的喜怒哀乐放在脸上。
“不说?”慕青容小跺几步不去看云林寺,“是慕青衣?”
对方也始终保持着面瘫的模样不露一点表情,无论慕青容说什么都当做没有听见。
恶战在所难免,慕青容心知自己凶多吉少。
对手安置了足够的人,占据了有利的地形,连心理战都已经准备好。在慕青容看见有人冲着祁应去的时候,她的心已经乱了。
他的身手那么好,暗中应该还有少许自己的护卫,一定不会有事!
慕青容这样暗示着自己,随即看着对方的手一抬一落,身后的一排杀手便冲了过来。
风款摆,吹过泥地里的碎叶和湿土,地面留下了几个脚印,继而是一排,眼前是刀光剑影,耳边是兵刃交接,那些黑色的人影在瞳仁中渐渐放大,直到溢出瞳孔所能承受的范围。
她不是没有杀过人,她一点都不害怕飞溅四起的血花和支离破碎的断肢残臂,她钟爱兵刃与**的摩擦声,可她不喜欢这声音出自自己人的身上。
杀!
生也好,死也罢!
那一席青灰色的衣着染上了一瓢血红,渐渐地渗进身体里,粘腻腥臭,剑影缤纷缭乱毫无章法,混战的时候连对方的人影都看不见。
云层上空打了一个闷雷,细碎的雨滴从云层飘落,雨水在在泥地里积拢,化作一条血溪朝着低洼处流去。渐渐的雨大了,落在身上冰冷刺骨,那冷意直直透入**里,哪怕是大强度的交战都无法驱走森然寒意。
雨中的杀手依旧是镇定的,看得出来他们是一批专业的刺客,一点都不比慕青容随身跟着的这批死士差。长鞭甩在泥土里溅起深棕色带着浅红的泥水,她早已忘了自己什么时候打得如此酣畅淋漓。
现在不是享受杀人快感的时候,她身边的人既是死士,便时时刻刻为了保护慕青容而战,哪怕死在荒郊野岭成为豺狼虎豹的腹中食物,他们也要保证慕青容的安全!
慕青容在边战边退,事实上她的手下足够将她保护起来,但是若现在拼着所有人的性命杀出一条血路,她带出来的这批人将会一个不剩。
半山腰上突然有了动静,那方的兵器交接声慢慢重了起来,难道祁应和他们碰面打起来了?
慕青容愤愤地一鞭子抽在扑过来的杀手身上,这会儿只有将怒气发泄到这批人的身上,下手便愈发狠毒。
能杀两个绝不能放过一个,混战中双方都有受伤的人,这批人都是在以命赌命,脚下尸横遍野,慕青容踩过一具尸体,抽过一个活人,四溅的血花为这萧瑟的冬景添上了一抹三月桃花的殷红,当她把血当做墨水的时候,连杀人都能让人产生美感。
任何事情都可以成为一件艺术,包括杀人。这便是慕青容,骨子里凶残狠辣的慕青容,在角落被打废到苟延残喘的杀手她不屑一顾,顺带好心地补上一刀送他们上路。
别怪谁太狠心,出来的时候便知道不成功便死路一条,于杀手于慕青容都一样。
只是人数相差实在太大,慕青容有些力不从心。
上方的打斗声正在慢慢靠近,似乎祁应的人也被引到了这附近。
这该死的!
慕青容啐了一口,自己拼死拼活送他和他侍女离开,现在又来汇合做什么?
祁应不是这么没头脑的人,对方显然是想要一网打尽,他却还过来落成一网,慕青容心中懊恼,祁应定也是不放心她的安全,所以故意让对方将自己引了过来。
原本堵慕青容的杀手更多些,祁应身边的人少,自然杀手应对的就少,等到祁应和书晗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的时候又过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这群人耐力很好,车轮战,慕青容的人就算不累死也将体力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慕青容也不会摆什么公主的架子,要死大家一块而死,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手下一直在暗示慕青容趁乱离开,可是她没有。
一来这些是她赋予了足够信任的忠实部众,二来她若孤身离去更可能掉进对方的陷阱里。
她连对方是谁都没有摸清楚,对方既然不惜一切代价派了这么多杀手过来,就一定不会忘记在路上单兵埋伏。
她的手下默契的不吭一声,慕青容不是个冲动的人,若她有机会抽身离去定会毫不犹豫,姜柏深留下来的命令,倘若慕青容有丝毫损伤,这些人也一样活不长就。
威胁向来不能让人心甘情愿地送命,能让他们成为死士的原因是心中的信仰。
慕连世不是什么明君也不是什么昏君,但哪怕他是千古一帝也自有人怀念前朝过往,这批前朝留下来的人以及他们的后代,便是姜柏深手下的主要战斗力。
雨越下越大,整件衣服贴在身上,暴雨中来去穿梭的身影,她知道外圈是敌人的包围圈。
她的人不可能一个不剩地将对方解决掉,逃出去是个大难题!
一抹天青色映入眼帘,慕青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强撑着被水打进之后骤然紧缩的瞳孔看着对方,“祁应。”
书晗就在他身后,还有他屈指可数的几个侍卫。
围攻祁应的人并不多,他本有机会逃出去。
祁应冲入人群拉过慕青容的手臂将她护在了身后。
“你怎么还不走?”
“你有危险我怎么能走?”祁应带着慕青容边打边退,他的侍卫围成了一个小小的圈子将两人挡在人墙之内。
“你疯了?”慕青容蹙眉低声喝道,“我冒险就是为了把你和书晗送出去!”
“我不需要你为我涉险。”祁应微怒,手却紧紧地握着她,手上交杂着雨水和汗水,用力得将她包裹住,“你的人可靠?”
“可靠。”慕青容点头。
祁应来救她虽不是她所愿却是她所想,他若这么头也不回得离开,慕青容大抵会死了这条心,可他没有给她机会。
以命相救的戏码戏文里演得多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便有些动容,他们之间没有输赢,两个人全部输掉了自己。
慕青容仰起脸看着他脸颊的轮廓,雨水顺着清泠俊美的脸廓滑落了下来,依稀还沾上了他的味道。
被紧握的手反握了一下,祁应猛然感觉到,低头的时候看到的是垂眸的慕青容看着脚下的湿泥土眨了眨眼。雨滴顺着长长的羽睫垂落,她似乎突然安静地开始等待他的保护。
也许从没有一刻想过会如今天这般在最危急的状况心安理得地接受别人的保护,但此刻心很坦然,就好像这是她该得的。
“杀出去,拼出血路!”
祁应一声令下,他的几个侍卫齐齐冲向对方防御最弱的方向,祁应的人显然比慕青容的这批人更有行动力,出手利索刀起刀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即便身上被敌人的武器划破,只要这一刻没有倒下,那便继续冲!
不要命的人有多可怕?慕青容从前没有正面和祁应的侍卫有过交叉,但现在她明白了,哪怕自己从没看清过他,她还是太小觑了他。
祁应给她一种深不见底的感觉,就像她刚遇到姜柏深的时候,总觉得他无所不能有创世主的力量,长大了才发现那不过是一个人的能力和阅历,而祁应,正在给她这种她最初的感觉。
但不同于对姜柏深的依赖,她突然开始适应祁应的“无所不能”。
一行人横冲直撞地冲出包围圈,对方的人未曾卸下一点注意力,直到包围圈被突破他们依旧紧追不舍。
离之前的战斗地点跑出了老长的一段路,慕青容已经看不见她的手下,但感觉到身后越来越多的追杀者,她知道这群杀手绝不会因小失大。
人都在身后,祁应突然带着慕青容钻进了树林里。
冬季,枝桠光秃秃的,一眼望去皆是枯树干,不像春夏那般枝繁叶茂可以藏人,但云林山的古木十分粗壮,在一时半会跑不出山林的时候也只有这里能让他们缓一口气。
慕青容粗了蹙眉没有说话,靠着一颗三人宽的树干小声喘了几口气,明明跑了老长一段路,身上不见热反倒越来越冷,由内而外透出来的冷,比雨水更甚三分。
“你失去了最好的离开机会。”慕青容对祁应说道。
书晗就站在祁应身后寸步不离,对于慕青容的状态她似乎有些诧异。
“机会可以争取,但慕青容只有一个。”祁应回答,现在已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追兵快要到了!
“青容,你撑得住吗?”
“我没事。”慕青容直起身子,“怎么做?”
“我去引开敌人,书晗,你带着青容赶紧离开!”
书晗一愣,一股酸意泛了上来,又被雨水洗刷的一干二净。
现在不是说任何题外话的时候!
“可是公子,你……”你的命比任何人的命都要珍贵,她没说出口,祁应不喜欢听这种话。
慕青容也霎时乱了心神,祁应用自己替她引开杀手?手没松开,反而握紧了些,她没说不行,内心却不答应。
祁应的眼角掠过一丝笑意,慕青容能这么想,对他来说已经足以。
他不可能不顾慕青容的生死,也不可能让书晗去引诱敌方,何况对于那群人来说,只有祁应才有足够的分量分散他们的力量!
祁应迅速撤身,慕青容只觉得手被重重甩了一下,手心变得空空的,彷佛被人夺去了什么。
书晗二话没说拉起慕青容朝着反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