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少女才止住哭泣，项羽胸前的衣衫早已经湿透了，他却浑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低声道：“哭出来舒服一点了吧？”
“嗯。”少女微微点头，声音有些嘶哑。
“虽然你记不起来了，但是我觉得还有一件事我们很有必要搞清楚。”项羽说道，宋娥眉抬起头看向他。
“你是怎么死的，总要弄明白吧？”项羽说道。
“嗯。”少女坚决的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即便项羽不说她也一定会彻查到底，自己死的莫名其妙还搭上了母亲的性命，这样的事情怎么能不查清楚？
项羽又将孔麟传回的消息跟宋娥眉说了一遍：“宋家不承认你是他们族人，即便我们亲自上门质问恐怕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事情又过去了十几年，很多事情已经无从查起，宋家是一条隐线，不能放弃，但是不能用之开头，想要查明真相，还需从别处着手才是。娥眉，你还能想起别的什么么？”
宋娥眉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但是弟子有别的线索。”
“什么线索？”项羽有些惊讶。
“宁毅。”宋娥眉坚决的说，项羽微微一怔，宋娥眉继续说道，“弟子原本就有这种感觉，宁毅给我的感觉很奇怪，他好像总是在试探什么，现在弟子明白了，他是想试探弟子的过去，他说的那些事情大多都发生在十几年前，算起来……正好是弟子两三岁的时候。宁毅他……应该认识我。”
“可是过去了那么多年，你的容貌变化很大，十几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能只依赖对你两三岁时的记忆一眼就认出现在的你？”项羽有些质疑这一点。
“弟子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可是弟子有七成的把握。”宋娥眉微微摇头，说道。“弟子第一眼看见他时，也觉得有些熟悉……”
“看来你们小时候关系很好，十几年未曾谋面。也能一眼认出对方。”项羽笑了笑，忽然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宋娥眉没有听出项羽话里的异样。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低叹一声：“大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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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
项羽来到苏莞糖房前，敲响了门。
“项先生？”女子慵懒的声音从房里传出，“请进吧。”
项羽一点都不在意苏莞糖是怎么猜出是自己的，对一个人间顶级的杀手来说听声辩位是最基本的技能，苏莞糖能听出自己的脚步声一点都不奇怪。微微一笑。推开门走了进去，苏莞糖已经起了床，此时正坐在铜镜前用木梳梳理着自己的长发。
“苏姑娘，项某此来。是有一事相求。”项羽说道。
“项先生请说吧。”苏莞糖头也不回，淡淡道。
“苏姑娘久居南淮，想来对南淮城了若指掌，不知苏姑娘对南淮宋家，可有了解？”项羽问道。
“宋家身为南淮五望之一。若我说我对其没有了解，先生会信么？”苏莞糖失笑。
项羽又抹了抹鼻子，叹道：“那项某便开门见山了，我想请苏姑娘，甚至是姑娘背后的组织。来清查一件十五年前的往事，此事若成，我会考虑放你主上一条生路。”
“！”苏莞糖霍然起立，猛地转过身，一双秋水般的眸子里满是杀气，红唇轻启，咬牙道：“你欲对他不利？”
“一命换一命，既然他害死了孟若谷，理当偿命。”相识几个月，项羽第一次用冷淡的口气对苏莞糖说出这句话。
一直以来，习惯了项羽的温和与谦逊，突然听见他杀意十足的话语，苏莞糖不由得呆了呆，随即恨声道：“下毒杀人的是我，你要替他报仇，杀我就是了。”
“苏姑娘，一个人手持刀刃砍死了人，我该找杀人者报仇还是找他手里的那柄刀？”项羽摇了摇头，“苏姑娘就当这是一场交易，你们替我查清楚十五年前的往事，我便饶他一命，否则，无论他逃到天涯海角都没有用，苏姑娘，项某人说到做到，若姑娘不信，还请拭目以待。”
一位修士要追杀一位凡人，那结果根本不可能有任何悬念，虽然项羽现在还不清楚他的身份，可以项羽的手段，要查他一个杀手组织的头目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在你看来，我们便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你为所欲为？”苏莞糖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看项羽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苏姑娘非要这么说的话，那项某也只好回答你。”项羽认真的点了点头，“是的。”
苏莞糖哑口无言，素来心高气傲的她听见项羽的回答自然无比愤怒，可她却又深深的明白，项羽的话并没有错，凡人与修士，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武艺再强的高手在真正的修士面前也不过是蝼蚁，一直手指便能碾死。
“我知道了，我会通知组织的。”苏莞糖长叹了一口气，颓然坐下，平生第一次，她让步了，她知道如果项羽真的要杀他的话他是没办法反抗的，自己除了接受以外没有别的选择；况且，仔细想来这也不是什么为难人的要求，不过是调查一些往事罢了，不算什么大事——可就是他说的话实在让人心头冒火……
听见苏莞糖的回答，项羽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失望，他本就对苏莞糖那位“主上”没有半分好感，才会面对苏莞糖的质问不留情面的点头说“是”，可见到现在苏莞糖宁愿忍气吞声也想要保住他的性命，哪怕得到的只是自己的口头承诺……
“他对你真的那么重要？”项羽听了苏莞糖的让步，只觉得心里烦躁，沉默片刻，开口问道，“宁愿委屈自己，也要接受我的要求？”
“……”苏莞糖沉默片刻，问道，“项羽，你有过爱人吗？”
“有过。”项羽点点头。
“那你应该明白我的感受。”苏莞糖回答。
“他如果把你当成爱人，会让你去天启执行那么危险的任务？”项羽摇摇头，“只要有一点点的失误，甚至只是在运气上差上一点，你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反正都是任务，总要有人去做，不是么？”苏莞糖看向项羽，目光清澈，“我愿意为他分忧，不管发生了什么都绝不会后悔。”
“你全心全意为他，他未必同样对待你。”项羽叹了口气，“值得么？”
苏莞糖没有回答，反而看了项羽片刻，忽然笑出声来：“你问了我那么多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刚才你说你有过爱人，那小女子想请问你，现在她又在哪儿呢？”
一瞬间，项羽脸色一白。
这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问题，没有之一。
看了项羽眼中流露出来深切的悲痛，苏莞糖眼里闪过一抹惊讶，如不出意外，项羽口中的那位“爱人”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难怪他刚才说的是“有过”，心中不由得对项羽产生了几分同情，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过分了……可是一想起项羽将自己等人当做“砧板上的肉”，顿时刚刚熄灭的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刚要脱口而出的安慰一下全被按回了肚子里。
项羽不说话，苏莞糖也不说话，两人顿时陷入了一阵无比诡异的沉默中。
良久，项羽才再次开口：“既然如此，那便说定了，若姑娘收到任何有消息，都请告知项某。”
“嗯，我会的。”苏莞糖点点头。
项羽转身离去，苏莞糖无声的看着他的背影，微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