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漩涡死纹
夕阳西下的小西村，宿鸟群群，松涛阵阵，妖兽森林中不时响起一两声悠长的兽鸣声，悠远，恬静。
“奶奶，我回来了！”踩着黄昏的尾巴，龙宇一改在永安城外冷静的语气，多了几分俏皮和活泼。
木桩简单的围成的小院里，早有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妪站在院中那一棵流云树下，朝着外面张望着，直到望见一身朴素，干净的青衫，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回来了，你爷爷就要醒了，奶奶准备好了饭菜，去洗洗手吧……”老妪不是别人，正是龙宇的奶奶，贾连珠。
点了点头，将腰间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石桌上，龙宇赶忙帮着奶奶张罗了起来……
“奶奶，明天我到永安城把九曲草买回来，爷爷的病就只差最后一味药了。”将碗筷摆放整齐，龙宇转身走进房内，将一位老者轻轻的推了出来，黄昏的余晖很浅，却让龙宇平添了几分成熟之气。
老者即便形容枯槁，消瘦不堪，但是双目紧闭间，仍有一股淡淡的威严之气渗透而出。他就是龙宇的爷爷，龙泰川。从龙宇懂事起，就知道，爷爷得了一种怪病，终日昏迷不醒，而当日阳下山，则会苏醒过来。然而这一状态持续时间不长，不过一个时辰罢了，一个时辰之后，重新陷入昏睡状态中，循环往复中，十年的光阴悄无声息的流逝着。
除了早先八年，眼前这一个家是由奶奶贾连珠一手维持，之后这两年多，这一个小院的一草一木的背后，都少不了一个稚嫩的影子。
眼望着，夕阳终于坠入西山下，座椅上的老者在注视中，缓缓睁开了眼帘……
迎着爷爷的目光，龙宇正襟危坐，如临大敌，连大气都不敢喘！
龙泰川望了龙宇一眼，一道略显低沉，嘶哑的声音，缓缓道出，“有人年六十，脚肿生疮，忽食猪肉，不安。医以药下之，稍愈。时出外中风，汗出，头面暴肿，起紫黑色，多睡，耳叶上有浮泡小疮，且有黄汁溢出，当以何法解？”
“与小续命汤，倍加羌活服之，可医治。”略微沉吟，龙宇随之道出。（小续命汤：以小柴胡去人参、姜、枣，加干姜、五味子汤，）
“儒家宣扬‘知其不可为而为之’，道家主张“圣人处无为之事”，两者相悖，何对何错？”
…………
奶奶端坐在一旁，平静的看着这一老一少，这样的场景，每天晚上都会上演！奇怪的是，小院中，没有一本像样的书籍，以上信息皆是口传心授，龙泰川如同一片汪洋，蕴含着浩如烟海的知识，取之不竭。
微微点了点头，龙泰川咳嗽了两声，抬起手臂，指着桌子上三叠小菜，即便一日未曾进食，语气依然平稳如初，“若尔军三十万深陷包围，三面百万军队压降而来，距离不过十里，后方有一生路，却是江河，当渡不当渡？”
“调十万将士佯攻西南，牵动两方力量，余下二十万与东方部队抗衡，以锋矢阵破开敌军包围，撕开一条口子，逃离生天。”龙宇似乎并没有听清龙泰川的问题，自顾自的回应着。
龙宇这一回应，龙泰川憔悴的脸上，难得的掠过一道欣慰之色。这一问，能够听出龙泰川有意布下了陷阱，就等着自己孙儿去钻。兵法有云，绝水必远水，三面合围，若将士气衰，横渡逃亡，追兵赶至，彼强次衰，战必大败，所以在距离不过十里，这江万万渡不得！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在龙泰川的了解中，以龙宇的智慧，意识到江水是一个陷阱已是让他满意，接下来，多半也只会迎头痛击，背水一战，调遣兵将，然后强行从中路撕开一条口子。却不想，他会以十万为诱饵，来换取余下二十万将士的生还……
不错，不错。
“最后问你，何为妖兽！”这一问似乎悬在龙泰川许久，这一次终于能够问了出来。连带着坐在一旁的奶奶，神情也绷紧了起来，气氛一时凝重如夜色，沾着几分寒意。
龙泰川两人的表情，一扫龙宇脸上的平静，站起身，语气坚定，“妖怪者，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是祸！留不得！”
“好！”一声暴喝，龙泰川一掌稳稳的拍在木质的案桌上，枯槁的骨节上青筋暴起，情绪跌宕起伏，似乎和妖族有着莫大的仇恨。只是他显然没有听到，站在他一旁的少年，心头还有一句话没有讲出来：人祸大过妖祸！
“老婆子，去，把那一壶酒取出来，今儿个我要和宇儿好好喝一杯……”龙泰川前所未有的兴奋。
贾连珠略带迟疑，问道，“你的病？”
“哎，不碍事，都十年了，这一杯酒要不了我的命。”……
龙宇眼睛带着几分模糊，心里通透的他，又岂会不明白这一杯酒是何意？整整五年了，从五年前那一个黄昏开始，每天日落后的一个时辰，这一张桌子上，他的心情由起初的惶恐，畏惧，到而今的心安理得，顺其自然，一条绵长的道路，终于要走到尽头了吗？
他相信，这五年来或许是僵卧在床上的龙泰川唯一能做的事情，但是当他将他所知道的的所有事情全都教授给龙宇之后。再次陷入黑暗的爷爷，还能做什么吗？
深陷黑暗中，并不可怕，因为心中还有希望，还有事情可做。但是当黑暗再一次将龙泰川淹没，他还有什么，无助，茫然，等待岁月的双手无声的扼制住生命的咽喉吗？
两支粗糙的酒杯中，飘着寥寥酒香，酒不好，酒杯亦劣，然而这一杯酒的香气，却让龙宇用一生的时间，仍然没有品尽个中滋味。
一杯酒下肚，一向刚硬，说一不二的龙泰川眼中泛起几许晶莹的光泽，一旁的贾连珠也偷偷的用衣角擦拭着眼角，就在此刻，坐在退椅上的龙泰川忽然挣扎着站起身来，一声暴喝，“龙宇！”
龙宇‘蹭’的站起身来！
“你给我记住，龙家，不属于小西村，也不属于石府，龙家是木府仅次于木家的家族，今日我就将龙家的历史给你说道说道，我只说一遍，若是给我少记一个字，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
龙家，这是放在龙宇心头若干年的疑问，整个镜魄大陆在龙宇的调查中，龙姓只此一家！木府龙家，龙宇不是不知，是不敢想。若他们真是木府之人，为何胆敢在石府这般明目张胆，让他以龙姓示人，就不怕招来杀机吗！要知道，近三年来木府和石府边境处的交锋日益密切，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爆发战斗吧！
还是故意要招人耳目，等待木府龙家来寻吗？若真是如此，为何十年过去了，还是没有半点音信！战火绵延下，连永安城也是风声鹤唳，谈虎色变，更莫说要离开石府，进入木府边境了……
月朗星稀下，碗筷未动，一桌子菜肴慢慢凉了……
龙泰川也不知说了多久，语气慢慢松弛下来，浑浊的眼中迸射出一道精光，“你可知道，为何我一直不让你习武吗？时机未到！龙家功法浩如烟海，不想让你修习市井上低劣的心法，只是爷爷没有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年，从今往后，你可以走你自己的路……”说到这里，龙泰川语气越来越细微，跌坐在椅子上，缓缓闭上了眼帘……
一个时辰在不知不觉中就这样悄然滑过！
摸着脖颈处的那一块玉佩，龙宇少有的陷入的沉思当中。武道，一个多么奢侈的词，让龙宇想都没敢想。
镜魄大陆，武道境界是镜界状态而分。常人丹田是是一块石镜，这个境界但凡过了十二岁皆可跻身，之后通过感悟自然，吸收天地之光，软化石镜，石镜一经通透，便进入冰镜。这也是为何镜魄大陆学堂蔚然成风的原因，学院内，常年设讲师讲诉自然之道，引领石镜者感悟……
当冰化水，丹田镜面呈现水态就是武者一个重要的分水岭，这个时候武者不再称呼为镜者，而是纹者……
纹者自下而上共分为八层镜界：水纹，縠纹，涟纹，漪纹，波纹，澜纹，潮纹，浪纹，涛纹！水纹从无到有，从小到大，水态波纹越大，武者体内的蕴含的力量愈大，掌控的天地规则愈多！
当然以上所讲皆是水纹大小，纹者之间还是有着本质的区别。诞生之初，石镜上就被烙上属于纹者特有的纹路，纹路总共有五种，分别是横波纹，鱼鳞纹，螺旋纹，翻卷纹和漩涡纹。
其中拥有横波纹的纹者，纹力丰沛，群攻之力不俗；螺旋纹的纹者，爆发力惊人；鱼鳞纹纹者，抗击打能力超人一等；而翻卷纹纹者，纹力连绵不绝，极善持久战！
至于最后一种纹路，漩涡纹，则被万千人诟病，被称为死纹！拥有漩涡纹的纹者，纹力只会朝丹田中心深陷，纵然在吸收天地之光一途天赋异禀，纹力释放不出，和废物无异……
“好了，别想了，吃饭吧……”贾连珠到现在还有些责怪龙泰川为什么要一次性给龙宇讲这么多，就不能缓一缓，一点点讲出来吗？
点了点头，简单的一顿饭，吃的魂不守舍，早早收拾下，昏黄的灯光下，奋笔疾书，三篇代写的文章挥笔而就。
吹熄了灯，躺在小院东边一间小屋里，月光倾泻如水，睡意了然全无。
之前龙泰川三番五次约束龙宇，不准他接触武道，几年来奔走学堂代写文章，旁听过不少课，对镜界之道，也有自己的理解，一直蠢蠢欲动着。可是当身上的枷锁全都解开，真的松绑以后，龙宇一时倒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了。
摩挲着手中不知端详过多少次的玉佩，玉佩微凉，带着沁人心脾的温度，材质细腻，圆润有光。龙宇知道这一枚玉佩不是凡品，但仅限于此，它的来历，它的出处，问了几次奶奶总是告诉他以后他自会清楚。
无奈的摇了摇头，借着月光，玉佩背面会呈现出一个字：‘天’字，朦朦胧胧，似乎没有其他新奇之处。
直盯得眼睛发酸，月光下，玉佩还是玉佩，并无丝毫变化，索性直接倒在床上，明日还有事情要做，爷爷的病，除了九曲草之后，可就只剩下最后一味，也是最重要的一株玄阳草了！
当然，明日也免不了要到学堂那里去会一会那个叫马文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