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泽顿了下,忽然有些为难:“你认识路?”
“这……”若芸愣住。
“我带了人走,没那么多人保护,万一来个清平教,你会武功?”百泽毫不客气的指出这一点。
若芸干脆沉默。
“再不然,你会骑马逃走?”百泽终于来了最终一击。
若芸彻底垮下脸来,极为不甘的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了!等你就是。”
“这才是通情达理的若芸丫头嘛。”百泽眉开眼笑,抬手拍了拍她的肩。
若芸给他大力按的呲牙,瞪了他一眼,还是软语一叹:“你此去务必小心。还有,我有东西要给程清肃。”
“啊?你确定是程清肃?是程清肃?”百泽几乎要跳起来,瞠目以对。
“是,跟我去朝露宫取。”若芸招了招手,不等他答应转身便走。
若芸一路引着百泽穿过月池回廊,到了朝露宫已有不少宫人悄悄跟着,她低叹一声径直走入书房,铺纸提笔,边写边道:“这宫中能引人注意、惹人碎嘴的,除了皇上和各宫主子,便是你们异姓王族,亏你生的这副皮囊却玩世不恭,真是暴殄天物。”
百泽听她不急不慢的讥讽着,白皙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撑着下巴支到桌上道:“怪我咯?”
“当然。”若芸白了他一眼已然“唰唰”的写完,又撂了笔将纸张裁成几片,从备着的木盒内取出几个锦囊分别装了卷好的字条。
百泽这回看了她动作很久也没明白,直到她将锦囊递给他才恍然大悟:“这就是你给清肃的东西?”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你当初递给我个秘密,我便还你几句箴言,不过你可得给程清肃。”若芸抬起清澈的眼眸看他,郑重其事的道,“不许偷看!”
“啊?”百泽这下为难了,瞪着锦囊像是瞪着怪物那般。“你给清肃出了什么主意?喂!丫头,别害我啊!”
“当然是为你好。”若芸十分诚恳的保证道。
“那……那你还是自己给?万一清肃他打开锦囊,把我数落一顿怎么办?”百泽握着那锦囊犹如烫手山芋,犹豫半天还是想还给她。
若芸听罢。眼前似乎浮现了程清肃那张不苟言笑的死板脸,忙摇头,连连推却:“不会不会,要是有问题,算我的?”
“那……好吧!我替你送信。”百泽虽满腹狐疑但在她期盼的眼神中还是收下,抬手便拍了她的肩道,“我出行就这几日,不过我会等你出宫后再走,事情基本准备妥,你若有不便大可来麻烦我。”
“知道了。”若芸点了点头。心中暖意丛生。
百泽见她好意尽收,这才满意的颔首,旋即隔空望了望乾元宫的方向,小声道:“不过应该也不会有问题,听说小狐狸淋雨后有些小风寒。他既然打算亲自摆平洪州,就势必要尽快养好,眼下大约不会折腾这后/宫是非。”
“啊?”若芸呆住,忙道,“皇上病了?”
“小病而已,不就是打个喷嚏咳嗽两声,那帮御医还真能当大病一样会诊。我也是服了。”百泽略有嫌弃的嘟囔着,又道,“不过也是,小狐狸从小就身强体壮,难得伤一次风,御医也就这么一次表现机会。只要不烦我们,随他们去咯。”
若芸这才松了口气,旋即想起荣锦桓那夜中了梦魇一样神游问话的情形,顿时有些担忧起来:“天颐只有这么一个皇帝……”
百泽乍听之下尚未明了,略一沉吟便笑着认同道:“嗯。说的也是,天颐皇帝除了小狐狸还真没第二人选。难怪那个姓顾的书生成天唠唠叨叨,说什么皇家血脉单薄,恐大权旁落,快有子嗣、快找帮手之类。”
“可是谈何容易?”若芸微微蹙眉,叹息道。
“天知道老皇帝生性多疑,早将手足杀了个精光,哪还有别的姓荣的?姓顾的书生还急得要死,不过是纸上谈兵,这小狐狸哪天不当皇帝了,也就离改朝换代不远了。所以我最怕的不仅是上朝,还有被清肃拉去一同暖阁议政。”百泽接口,不满全写在脸上。
“说的不错……”若芸忽略了他的抱怨,却将顾尹昭的话听了进去。
“丫头,你的脑子里全都是大道理,也稍微同情下义兄我啊?”百泽埋怨的瞪了她一眼,又垮下肩来,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不说了。”
他话音未落,有宫女急急忙忙找来,神色慌张的对若芸道:“娘娘!不好了,娘娘!瑞语阁那边传话来,说是林婕妤……林婕妤药水不进!”
“什么?!”若芸脸色大变,当即对百泽道,“我先去瞧瞧,回头再说啊!”
“丫头!万事小心,我先回了哦?”百泽在她身后远远的说着,同她挥手。
若芸才一身轻松回朝露宫,眼下杀出去时却是焦急万分,匆匆上了步辇便不停的催促着宫人加快,步辇才在瑞语阁前落下,她便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内寝。
只见林暮烟静静地仰面躺着,气若游丝,脸竟是比纸还白,床边的寒梅早哭成了泪人。
“林姐姐?!”若芸一个箭步到了她跟前,抚上她的额头是触手的凉,心下乱道,“林姐姐!我已查了个水落石出,只等皇上亲自结案。十日未到,我已彻底的证明你的清白了啊?!”
“娘娘……我家主子她……她……”寒梅抽噎着,匍伏于地对着若芸叩首道,“她说,您一定会做到的,她并不担心,只是恐时日无多,再也不能助你过的好,也无法再侍奉皇上了。”
“皇上?”若芸腾地站直,大声对左右道,“去请皇上还有太医!速度去!”
“娘娘……”寒梅又开了口,这回却是哽咽着摇头,“太医早来过,说是回天乏术。皇上……皇上不会来的,娘娘……”说着她便嚎啕起来。
“哭什么哭?!人还没死怎么能哭?!”若芸虽大声的训斥,可到底声音软了下来。
若芸想起怀轩墨的断然拒绝医治,便知林暮烟的确病重,她本想今日就将好消息告知她,林暮烟便会慢慢好起来,谁知才暗审了德妃,林姐姐不等她赶来便已如此。
她满心痛惜又无计可施,只得紧紧抓住她苍白无力的手,揉着那纤弱冰冷的手指,俯身耳语道:“林姐姐,我知晓你从无抱怨、从无争抢,但你存活于世,总有牵挂的人和事,你还有我!你怎能不等我昭雪,便这样……”
若芸说不下去,只得忍着伤心轻轻摇头,林暮烟素来淡然到尘埃那般在宫中可有可无,但却是她入宫后的一片温暖,若不是林暮烟带去冷宫的伤药和吃食,只怕她撑不到青鸾的那一掌。可在她匆匆回宫后全力替她洗刷冤屈之时,林暮烟却在此悄无声息的病着,直至药水不进、呼唤无应。
若芸颓然的坐在床边,瞅着游离在黄泉边的林暮烟,想起自己在业城的生死一线,自己尚有程清璿不离不弃的拉回阳世,林暮烟却这般心灰意冷的孤独在此,不禁黯然神伤。
“去请皇上,无论请多少次,去请皇上来!”若芸勉强定了定神对寒梅下令,这回的语气不容置疑。
寒梅看着她凝重万分的侧颜,愣了好久,这才又叩了头,赶着去请皇上了。
若芸呆坐半晌,瞥眼瞧见搁在边桌上早凉透的药碗,思忖片刻便拿起小银勺舀了一点,一手掰开林暮烟的嘴,一手将小勺对着她的舌根压下,抬腕将那几滴汤药顺入。
林暮烟似乎被她撬开了咽喉,竟用力的咳嗽了一声。
褐色的药汁飞溅出来,若芸来不及擦拭,便瞧见林暮烟微弱的张了张眼,大喜之下忙扔了勺子凑近唤道:“林姐姐?”
林暮烟才睁了一半的眼眸又缓缓合上,可气息却强了些,像是在积聚力气那般只专心的呼吸着,过了许久才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勉强道:“若芸……”
“是!”若芸凑近她,忙向她道,“林姐姐,指使胡舒儿下毒的是楚如兰,她已全盘招认,那血海棠出自德妃娘娘之手,来源同洛大人脱不了干系,皇上已经知晓,很快就会宣布姐姐是无辜的了!林姐姐,你……”
“不……”林暮烟用力却只轻轻的来回转动脖子,略微张开眼睑,眼神直直、空而暗沉,虚弱的道,“这不重要……你……你……”
若芸顿时哑然,听她声音渐渐弱下去,便忙将耳朵凑到她干裂的唇边,颤声道:“姐姐你说,我听着。”
“好好……保护自己……”林暮烟说着,又停了很久,提了口气道,“我告诉你,一件事……”
若芸忙点头,眼泪早忍不住夺眶而出,又朝她苍白的唇瓣靠了靠:“是,我听着,姐姐你说。”
林暮烟用极低的声音说了句,又剧烈的咳嗽起来,边咳边断断续续道:“这……秘密……不……说……”
若芸却早已震惊万分,直到林暮烟咳的惊天动地才想起来替她顺气,伸出的手已然颤抖,不敢置信道:“林姐姐,你说的是真的么?”
林暮烟依然剧咳不停,兴许是卧病太久,咳嗽竟带出了血沫,未等回答便喘息着倒回去,因动作而红了些的脸随着她的平躺而渐渐苍白。
若芸忙唤了几声,却见林暮烟并未昏迷,而是微弱的摇了摇头,不再说话,这才替她掖好被角,可自己却整个人都处在她话语带来的震撼之中、久久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