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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十一章 生辰

    林暮烟本以为她被皇上苛责,隔日趁人少的午时便来朝露宫探望她,见她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放心之余忙恭喜她受皇上宠幸。

    当着林暮烟的面她也无法细说,只得顾左右而言她、草草带过。

    本以为单一个林暮烟误会便是,谁知抽空在宫里走动,到处都是闪烁的眼神。

    碍于礼节去探了探德妃,德妃待她不冷不热、客客气气,倒也并未为难,探她口风的话一句都没提,瞧她的眼神倒是饱含探究。

    她如坐针毡,不到半盏茶功夫便逃出了彤月宫,别提去落霞居探莫昭仪了。

    她敢肯定,那陈美人去了才几日,宫中嫔妃的目光已经因那日“皇上临幸朝露宫”全朝向了自己。

    说到底,都是荣锦桓害的。

    他虽然饶了她,可那日所言居然非虚,虽未点破,可这几日荣锦桓几乎天天造访,俨然要在她跟前混个脸熟。

    尽管他每天只是早朝后来小坐片刻,话也不多,入夜侍寝更是另有他人,可朝露宫却一时间成了人人羡慕嫉妒的地儿。

    皇上明明最宠的是莫昭仪,最信的也是莫昭仪,去的最多的明明是落霞居,可她偏偏坐在高一等的妃位,一来二去,在外散个步都如沐刀枪箭雨。

    落得个孤傲的名声也不顾了,若芸干脆称病、闭门谢客,若不是荣锦桓是皇帝、谁也拦不住,她真想连他也拒之门外。

    天逐渐热起来,到了繁华开到极致的时候。宫女们都穿上半臂、争相竞艳,若芸大多时候还是懒懒散散的斜靠在榻上或看书、或发呆,时不时想起往事能愣神个半天,压根不想理所有的人和事。

    一日。晓红早早的唤她起床。

    她以为荣锦桓在朝堂发了火、提早到来,忙惊慌的起身洗脸。

    不料,晓红却笑嘻嘻的让人捧了各色衣裳,送到她跟前。

    若芸尚在困倦之中,却发现晓红难得认真梳洗打扮了一番,发髻上也认真的扎了彩绳。而宫女们都手捧衣物、毕恭毕敬的跪在她跟前。

    “晓红,你知道我不出门,拿这些来作什么?撤了吧。”她猜不透她要玩什么花样,本能的拒绝道。

    “启禀娘娘,今个娘娘生辰,怎么都要光、彩、照、人!”晓红规规矩矩的给她行了个大礼,冲她咧嘴而笑。

    若芸恍然大悟,是日子过糊涂了,似乎是到了自己生日。

    望着那一溜烟的绫罗绸缎,她却怎么都提不起兴致。想了片刻,她忙叫了晓红过来附耳。

    晓红点头,指挥宫女带了衣服下去,不一会儿,就有两太监抬着箱子放在内室。

    晓红亲自去打开,从里头挑出件素底紫花的衣裳来。递到她跟前,展开道:“娘娘,这件怎么样?都是您封妃时候一并拿进宫的。”

    若芸见那暗紫色的花纹都是暗绣、在胸口变幻针法交织,明明轻薄的单层丝绸却堪比那数层的锦缎,旋即轻轻一叹,伸手抚上那衣物上细致的花朵,待触及那袖口的细小云纹,心中惆怅便肆无忌惮的涌来。

    晓红见她又伤心,忙咳了声,道:“娘娘。您高兴了,我们瞧见也会开心,那个‘谁’看到娘娘开心,也会高兴的。”

    听她有所指,若芸叹息一声。莞尔:“说的是,那就这件了。”

    晓红忙应声,亲力亲为替她换衣、梳妆,待她回神,多日来未经打理的面容俨然容光焕发、唇红齿白。

    才用了早膳,各宫娘娘的礼物便陆续送了来。

    好在若芸称病谢客、又有陈美人出事的风声在前,除了林暮烟来坐了片刻、同她嘘寒问暖,其余各宫的主子只差宫女送来了礼、人却未到。

    若芸看着摆满前厅的礼,顿觉宫中消息灵通至此,自己数年不过的生日、只在入宫时候记了一笔,早就被人从上到下打听了个仔细。

    晓红撅着嘴说她们瞧不起人,林暮烟却说只怕一会儿皇上来,嘱咐她好生处着,便告辞避开了。

    瞧见林暮烟眼底的落寞,若芸也无法说什么安慰她,眼下皇上并未真的宠幸她这个贤妃,即便是,皇上与林暮烟这么久的隔阂,也不是说解就解的。

    若芸在一副大而美的雕花牡丹屏风前驻足,不用猜也知道是德妃送的,她点着锦盒一一看过去,晓红则向她逐个报出主人的名号。

    阔气的丁怡芳直接给了金条,莫昭仪送了银镯子,许翠微送了对玉蝉,林暮烟给了字画。

    倒是有个锦盒内乘了黑色的墨条,细细的摆了八根,是上好的成色。

    见她面露惊讶,晓红探头一笑,说:“这是玉华殿的王修容送的。”

    若芸这才记起有这么号人物,王涵的父亲是王大人,眼下应是升到兵部尚书,可这王涵倒是不骄不躁、不张扬不做作,平日从未听说有关她的轶事,看她的品味应是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

    “娘娘,这楚才人和胡婕妤,可是什么都没送哦。”晓红没好气的提醒她。

    若芸抬眼看去,余下几件礼物都有别的主,倒当真没有楚如兰和胡舒儿的。

    她心中冷笑,这楚如兰这么多年都还是这么个脾性,入宫这么些时日也不见得好些,胡舒儿大约还是在不满自己身为礼部尚书胡大人的女儿,却没自己位子高罢。

    她想着,忽而看到不起眼的角落摆着一盆红色怒放的花,问了才知道是吴美人送的。

    她叹了口气,吴美人是告诫花无百日红,还是笑她自己早已过了气?

    若芸拈着花枝凑近,馨香袭来,门外太监尖细的响起,说有人求见。

    若芸心下一沉,想也不想便怒声回道:“皇上要来便来,求见作甚?!”

    “娘娘,是羽林卫的张副将求见……”晓红伸着脖子朝外头张望了下,忙小声的提醒着。

    若芸一个激灵,万没料到来的不是荣锦桓而是张余,忙尴尬的清了清嗓子、改口宣见。

    张余一身铠甲恭恭敬敬的跪到了厅堂门口,垂下的发丝盖住了有着伤疤的脸。

    若芸并未落座,而是由晓红扶着站在门内,同他隔开只有五步,可这五步已经是她身为贤妃与身为羽林卫的张余眼下最短的距离。

    此刻一个身穿银鳞铠、叩首恭敬,一个宫装正色、尊为无比。

    她突然非常想念离国战中,她与他称兄道弟,一起笑、一起受苦的日子来,可她如今只能远远看着,甚至不能上前扶他一扶。

    “平身吧,张副将来见本宫所谓何事?”她

    不料,张余仍旧跪着,不敢抬头,只道:“娘娘,张某有话不知道能不能说。”

    她见他埋着头,忙出言宽慰道:“张将军有话可直说,这朝露宫的人皆是光明磊落。”手却在袖中握紧了,张余是个粗人,要是说什么不恰当的,传出去可是要凭添是非。

    张余沉默片刻,像是想了很久才直起身抱拳,道:“娘娘,张某不才,统率羽林卫守卫宫廷、护娘娘安危,却才知道娘娘今个生辰,还望娘娘恕罪,娘娘有……有恩,卑职来不及准备贺礼,于是……于是……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卑职一定尽力去办……”

    他断断续续的说完,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有条有理、一本正经。

    他这在是告诉她往后若是有难,他靠得住。

    若芸当即感动不已,原以为自己瞒着他、将他牵扯进刺客的浑水中,他定是要怨她的,可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曾救他,记得他们的“兄弟之情”。

    “本宫并非好事之人,想这朝露宫太平无事,定也没什么需要办的。可将军的话,本宫记下了,还请将军尽忠职守、保卫皇宫才好。”她目无表情、威严的回答,意在让他放心,只末了朝他不易察觉的一笑。

    张余想了会儿,似乎有些明白过来,忙颔首再行礼。

    “张将军不必多礼,我苏……咳……云也不过同将军一样,是辅佐皇上的人。”她故意漏了个字给他,说完又忙端起架子。

    这回轮到张余愣住,听她再一次确认自己是“苏云”,一下子急了,忙抱拳道:“卑……卑职先前唐突,还请娘娘恕罪!”

    若芸见他如此,根本没明白自己表达的是与他并无高低,可张余愣是觉得先前边境是冒犯自己,不禁长叹一声,也不知该如何点通他。

    “娘娘,这张将军,你从前认识?”晓红凑上来同她咬耳朵。

    若芸淡淡一笑,忽而觉得心情甚好:“朋友。”

    晓红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又小声道:“可是好呆。”

    若芸又一笑,这回是无奈:“我也觉得。”

    “但是比较可靠。”晓红补充。

    “嗯。”若芸颔首。

    张余抬头,见她俩你一言我一语,一时间不知所措。

    “贤妃生辰,朕来晚了,张将军也来贺喜?”一个带着玩味的低沉嗓音传来,下一瞬,那日日造访的身影大踏步而至。

    荣锦桓并未着朝服,似是特地换了身轻便的衣衫,珍珠羽冠束着发、金绣罩纱衣通透闪耀,凤眸含笑、目若朗星,面容英俊、神清气爽,走起来步步生风,仿若将朝露宫都照亮。

    若芸笑容僵在脸上,本能的朝天白眼叹息,旋即忙恭敬拜道:“参见皇上,皇上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