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德心烦头晕,根本就想不出更好的解决法子,梅氏、陆元和小齐氏亦然,他们将希望都放在了陆离身上。不管大家承不承认,陆离的智商在陆家绝对是数一数二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陆离也正满心纠结,不知该如何将此事抹平。
平心而论,虽然陆元刚才挨了打,但他提出的解决法子却是目前唯一可行的,也是诸多办法中最保险、最安全的一个。
可由此引发的麻烦也不少——
第一个,也是陆延德狂抽陆元的真正原因,陆家若是真的把‘建宁太子’交上去,极有可能会引发皇帝的不满!
皇帝苦心设了这个局,定然是想以假的建宁太子引出真的那位,以及藏匿他的‘永昌旧臣’!
如今,鱼饵已经投下,然而咬钩儿的却只是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纨绔子弟,真正的大鱼一条都没上钩,而陆家恰在此时将‘建宁太子’的事儿捅了出来,你说圣人是恼怒呢还是恼怒呢还是恼怒!
去年万寿节的时候,陆家借着陆离的一本《承徽说文》在圣人跟前刷了一把存在感,许是气氛太美好,见到久违的‘同袍’陆延德,圣人冷硬的心肠竟也有了片刻的柔软,事后接连赏赐了陆家不少东西,定国公府渐渐从角落里走了出来,重新步入了京城权利的中心。
但……陆离摇摇头,此事一旦爆出来,圣人对陆家的印象势必会跌落低谷,到那时,好不容易有些起色的定国公府又将被打落尘埃,再次成为闲散勋贵。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陆离担心,如果陆元真的将‘建宁太子’献出去,那么陆家的名声必定一臭到底!
陆延德可是永昌旧臣啊。颇受两代君王重用,哪怕如今被圣人闲置、打压。但在官场和民间,一提起陆延德以及定国公府,任谁都要竖起大拇指,赞一句‘大丈夫、真忠臣’!
可现在,大忠臣、忠于正统的陆延德竟然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将永昌帝仅存的嫡长子、堂堂建宁太子出卖……啧啧,天下悠悠之口如何能饶得了陆延德和定国公府,就是在‘大周史’上。陆家也将会留下极不光彩的一笔。
千载史笔啊,陆离是读书人,对这方面尤为重要。而且吧,陆家有了这样的名声,他的九华书院还能开的下去吗?!
可若是不把‘建宁太子’交出去,陆家便会被陆元拖下泥潭,等到事情彻底爆发的时候,依着圣人的脾气,定国公府将不复存在!
唉,真是左右为难啊!
陆离皱着眉头。脑中飞快的衡量着几个法子的利弊。忽然间,他感觉到衣袖被拽了拽,然后一只嫩滑的小手拂过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一下一下的划着。
陆离一怔,侧脸看了眼谢向晚一眼。忽然,他发觉谢向晚不是无意识的乱画,而是在写字。陆离仔细的感觉着,然后在心底描绘出谢向晚那几个笔画所构成的汉字。
谢向晚一共写了四个字,是个人名,陆离已经清晰的辨别了出来。但他又有些迷惑,这里说着家里的麻烦事呢,阿晚提这位做什么?
谢向晚写完字。将手抽了回来,装着无意识的在头上抹了一把。
陆离双眼陡的一亮。谢向晚已经暗示得这么明白了,他若是还不懂。那就太蠢了!
陆离感激的冲着谢向晚看了一眼,谢向晚却勾了勾唇角,柔柔一笑。
“……老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小夫妻怎么还有心思调情?”陆延德抻着脖子等陆离的‘良计’,不想却看到陆离、谢向晚‘眉眼传情’,他不禁有些气恼,没好气的喊道。
陆离无语,他哪里‘调情’了,分明就是跟娘子商量大事。罢了,看在陆延德一把年纪、还恶疾缠身的份儿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清了清嗓子,陆离淡淡的说道:“儿子已经想了出了个万全之策!”
陆延德心里一喜,他就知道老二是个聪明的,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怎么个万全法儿?可否能让定国公府平安躲过此事,且声名不会受到影响?”
很显然,陆离担心的那两个问题,陆延德也想到了,所以他才会恁般为难!
梅氏、陆元和小齐氏也都纷纷看向陆离,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陆离缓缓点下头,道:“没错,只要这个法子进展顺利,不管是陆家的安危、还是名声,都能保住!”
陆延德喜出望外,直接丢开手里的小几,三两步走到陆离近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急切的问道:“什么法子?快说、快说啊!”
陆离没有说话,只那眼睛看了看四周。
陆延德怔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锦衣卫无孔不入,定国公府虽然重回权力中心,但相较于英国公府、靖国公府这样的受宠勋贵,还是差了些,但谁也不能保证,圣人没有在陆家安插眼线!
或许,就在他们说话的当儿,外有便有人再偷听,而到了晚上,陆延德一家人的‘家庭会议内容’便会呈在圣人的御案上。
陆延德瞳孔缩了缩,道:“老大、老二,你们跟我去书房!”
陆元不解其意,但现在他犯了大错,正需要家人解救,所以不管陆延德说什么,他都不敢拒绝。
梅氏也隐约猜到了什么,既然二儿子想出了好办法,能保住陆家、保住定国公府,她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少夫人,二奶奶,你们跟我去西次间吧,我有些事想跟你们说说!”
梅氏起身,招呼了一声,便转身去了西次间。
小齐氏和陆元一样,不明白好端端的为什么去书房,但公公婆婆都发话了,她也不敢造次,偷眼看了陆元一眼,然后乖巧的起身,紧跟着梅氏进了西次间。
谢向晚却是一脸淡然,不疾不徐的缀在小齐氏身后。
陆延德则扶着陆离的肩膀,嘴里不住的咳嗽,呼吸也有些急促。自打从昌平回来,陆延德就得了热伤风,太医和家里常用的大夫轮番上阵,病情却始终不好。
今儿又受了些刺激,病情加重了,但此刻,他仍撑着一口气,领着两个儿子进了书房,来到百宝阁前,对着陆离扬了扬下巴,“推开!”
陆离忙按照陆延德的话,用力将百宝阁推到了另一边,露出一个一人高的小门。
陆元难得机灵了一回,从百宝阁的架子上摸起一个烛台,拿火折子点着,然后举着率先穿过小门洞。
陆离搀着陆延德一起进了门,进门后发现这里是个暗室,靠墙的地方摆着个书架,书架前放着一张书案和一把圈椅,暗室里没有窗户,四周皆是厚实的青石板,除了那个小门,再无其他入口。
陆元将烛台放在了书案上,就着烛光,陆离把陆延德搀扶到了圈椅上,然后再回到小门前,将门板关上。
陆延德双手搭在扶手上,长长舒了口气,道:“说罢,到底是什么法子?”
……
傍晚,皇宫里。
“哦?陆家大小子撑不住,将那事告诉家里人了?”紫檀五屏风的雕龙宝座上,圣人穿着明黄的常服,饶有兴趣的看着案几上的一份报告。
不远处的青石地板上,正跪着一个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他低着头,态度很是恭敬,嘴里说道:“没错,陆国公爷对陆世子行了家法,然后将陆离夫妇唤了回来,一家人在正堂商量了许久……”
“哦?可商量出什么好法子来啦?”圣人一张张的翻看着那份报告,戏谑的说道:“唔,陆离那小子一向聪明,不知面对这样一个困局,他又会有何反应!”
地上那人瑟缩了下,语气中带着几分惶恐:“属下没用,下头的人竟、竟没有探听到具体的情况。”
说完这话,那人又解释似的补了一句:“起初陆国公爷还是在正堂里说话,但说到要紧的时候,他、他便带着两个儿子去了书房。下头的人赶紧追到了书房,可不知为何,他们竟听不到里面的任何声响。”
圣人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叹道:“不愧是‘老狐狸’啊,果然留了一手。罢了,他既猜到了家里有锦衣卫的暗探,定会有所防备,那些人再想探听,怕是不容易了。”
说着,圣人又笑了,“无妨,明日你再将安昌侯家的傻小子抓进诏狱,不怕陆家人没有反应!”圣人心里还有些期待,陆离可是个人才啊,关键时候总能有些新奇的点子。
圣人的嘴巴果然被开了光,一说一个准儿,锦衣卫前脚刚抓走了安昌侯世子,陆延德后脚便递了牌子。
“宣!”圣人正等着他呢,自然不会拒而不见,说完这话,他又问了句:“陆延德是自己来的,还是带了什么人来?”
小内侍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恭敬的回道:“启禀圣人,陆国公爷不是一个人进宫的,他、他还带着两个儿子,以及、以及两个和尚!”
“和尚?什么和尚?”圣人纳闷,陆延德带陆元、陆离进宫,这很正常,请罪嘛,怎么能少了祸首和辩士。可带两个和尚进来——
小内侍忙道:“是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老的那个法号慧远,是觉山寺的住持,小、小的那个才八九岁,长得、长得竟、竟有些像、像前哀太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