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碧很快去而复返,隔着被子低声与陆明萱道:“姑娘,公子说您今儿不见他,他便不走了……”
公子的原话是姑娘若再不见他,他就要硬闯进来了,不过这话丹碧怎么敢原封不动的转述,姑娘一听,必定又要恼羞成怒了,所以丹碧有意换了种委婉点的说法。
陆明萱闻言,一把将被子掀开,没好气道:“我就不见他了还怎么着,他有本事在树上挂一辈子啊!”
话虽如此,想起如今天寒地冻的,入了夜更是冷得人直哆嗦,到底还是忍不住心软,想了想,因吩咐丹碧:“你悄悄儿去把段嬷嬷给我叫上来。”
有些话丹碧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不好说,段嬷嬷却不必顾忌,让段嬷嬷去打发凌孟祈最合适不过了,陆明萱不由再次庆幸起昨日带了段嬷嬷去,又暗想,也就难怪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屋里日常服侍的虽大多是年轻丫鬟,办正事时真正倚重的却是妈妈们了。
段嬷嬷很快来了,听陆明萱说了凌孟祈现下正在外面,让她出去打发了他时,脸上先还有几分不赞同,但见陆明萱并不是在征求她的意见,而是在命令她,她本就是个聪明人,如何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劝主子,什么时候不能劝?遂什么都没说,只应了一句:“老奴这便去,姑娘放心。”便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外面凌孟祈躲在香樟树的树干后阴影里等来等去,没等到丹碧出来请他进去,反而等来了段嬷嬷,便知道自己今日是见不到陆明萱了,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待段嬷嬷走近后,不待段嬷嬷开口,已先递上一包东西,低声说道:“这里面是一些药材,都是些……温经补血的,里面还有一张温补的方子,我特地请了大夫开的,劳烦嬷嬷下去后按方子熬了给萱妹妹吃。”
到底不惯与人讨论这样的私密事,尤其对方还是陆明萱以外的其他女人,哪怕只是个上了年纪的婆子,凌孟祈俊脸依然涨得通红,好在可以借夜色遮掩一二。
段嬷嬷知道凌孟祈爱重自家姑娘,却没想到竟爱重到这个地步,当下倒把因他不守规矩而生出的不悦去了个七七八八,她既已被陆老夫人给了陆明萱,以后便是陆明萱的人了,自然要事事为她考虑,姑爷这般爱重自家姑娘,自家姑娘将来过门以后日子有多好过,可想而知,她除非是傻子才不乐意看到这样的事儿!
“姑爷放心,我定会按姑爷的吩咐行事的。”段嬷嬷的态度不自觉的恭敬了不少。
她自己没察觉到,凌孟祈却察觉到了,虽不知道她的态度为何会这般前倨后恭,但也没有多想,只又问了几句陆明萱的情形,得知她很好后,才满心遗憾的跃上了墙头。
段嬷嬷一直目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中后,才回了屋子里,把凌孟祈的话转述了一遍,同时奉上那包药材。
陆明萱的脸立时火辣辣的,暗自腹诽道,该死的凌孟祈,他不会弄到人人都知道她来初葵了罢?然腹诽归腹诽,却又莫名的坚信,凌孟祈不是那种遇事到处乱嚷嚷的人,他一定连虎子都避着。
想起他一个大男人,却要强忍羞赧偷偷去找大夫给她开方子,陆明萱的心一下子软得能滴出水来,不由后悔起自己方才没有见他了,倒把之前那几分矫情的尴尬给抛到了脑后去。
次日,是陆明芙铺嫁妆的日子,整个陆家自天还没亮之时起,已忙碌起来。
陆明芙的嫁妆一共六十八抬,不但数量远远及不上当初陆明凤陆明珠等人出嫁时,质量也要差得多,但以她定国公府旁支姑娘,从六品武官女儿的身份来说,也算是足够体面了,至少定国公府的其他旁支和街坊四邻都是称羡不已,颜家的媒人与全福夫人见了之后,眼里也是惊羡不已。
陆明萱随着戚氏一道,在正院外的台几上瞧着颜家的挑夫们将嫁妆都抬走后,才去了陆明芙屋里。
进屋第一眼便看见了黑漆木衣架上挂着的大红底绣金凤嫁衣,熠熠生辉的十分耀眼,陆明芙则单手托腮坐在靠窗的榻上,眉眼间带着淡淡的羞喜之意,许是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儿,偶尔还会抿嘴笑一下,连陆明萱进来了都不曾发觉。
陆明萱观察了她一会儿后,才忍笑假意咳嗽了几声:“咳咳咳,姐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连我进来了都没发觉。”
“没想什么。”陆明芙忙回过神来,一下子红了脸,问起陆明萱前面的事来:“前面可都已散了,我方才恍惚听得人喊开席了,你怎么没去坐席?”
陆明萱笑道:“我这不是想着你一个人吃饭没意思,特地来陪你吗?”想起明日姐妹二人就要分别了,以后再见面便不能像现在这般容易了,心里不由涌起淡淡的伤感来,却是没有再打趣陆明芙。
姐妹两个对坐着吃了饭,落霞上了茶来正吃着,陆中显来了,陆明萱立刻意识到父亲这是有体己话儿与姐姐交代,毕竟今晚依礼是戚氏与陆明芙待在一块儿,陆中显做父亲的却是需要回避的,若他真有什么话交代,眼下的确是最好也是唯一的时机了。
是以陆明萱给陆中显行过礼后,便借口要去前面帮着戚氏待客,不由分说避了出去。
陆中显的确有话单独与陆明芙说,见陆明萱有意避开了倒也没挽留她,只将落霞等人都打发了,才与陆明芙道:“明日你就要出嫁了,以后便是别人家的人了,爹爹虽舍不得你,更多却是高兴,你有了好归宿,我明儿去到九泉之下,也有脸去见你娘了,记得去了那边以后,好生孝顺公婆,好生与姑爷过日子,姑爷是个有出息的,将来定然少不了你的凤冠霞帔,你的好日子且在后头呢!”
说着,想起女儿似是昨日还只有那么一丁点儿大,走路都跌跌撞撞的,想不到今日便要出嫁了,饶陆中显自来感情内敛,也禁不住红了眼圈。
陆明芙见父亲动了感情,自己也忍不住泪盈于睫,哽声道:“我即便出嫁了,那也是爹爹的女儿,爹爹说我的好日子且在后头,这好日子也是爹爹给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将来一定会好生孝顺爹爹,让爹爹安享晚年的。”
陆中显伸手抚了抚女儿的头顶,沉默了片刻,才又低声道:“你能有如今这般好日子,的确与我这个做爹爹的有关系,但更主要的,还是……靠的你妹妹,你妹妹她,其实不是你的亲妹妹,而是国公府三老爷的女儿,当年老夫人本来只想接了她一个人去身边养活的,之所以将你也一块儿接了进去,全是看的你妹妹的面子,也正是因为你被老夫人接进了国公府养活,才能跟着见这几年的世面,长那么多见识,更主要的是才能结了颜家这样一门好亲,我们家的日子也才能过得现下这般红红火火的。”
顿了顿,“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你能有今日,都是你妹妹给的,将来你妹妹没有能用得上你的地方也就罢了,但有,你务必不能推脱,务必要全力以赴,记住了吗?”说到最后,声音里已明显带上了几分严厉。
陆中显本以为自己这番话一出,陆明芙一定会大吃一惊的,却没想到她竟一点也不意外,毫不犹豫便应道:“爹爹放心,就算您不说,我也一定会记得妹妹的恩情,将来她但有需要,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倒弄得他自己吃惊起来:“看你的样子,莫不是早已知道你妹妹的真实身份了?”
陆明芙点头道:“早两年是有所怀疑,老夫人实在待妹妹太好了,有时候比大姐姐还要好,哪里像是对待一个旁支孙女儿?哪怕先头太太服侍过老夫人,也不至于到那个地步啊!等到去年县主出嫁前与妹妹吵了一架,话虽说得有些个不中听,但我却因此而证实了我心中长久以来的那个猜测,只不过妹妹说我知道得越多,对我就越不好,所以我之后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也一直不曾对人提起过而已。”
说得陆中显一哂,想到了自己现在这个官身的由来,既然陆明萱的真实身份国公府里该知道的都知道了,陆明芙天长日久的待在里面,又岂会一点风声都不听到?便也不再多说,只道:“那你记住你的话!”
晚间陆明萱梳洗完,换了中衣已躺到了床上,落梅忽然过来了,屈膝行礼后赔笑道:“我们姑娘与太太已经说完话儿了,只怎么也睡不着,所以想请了二姑娘过去一块儿睡。”
陆明萱想起戚氏毕竟不是陆明芙的亲生母亲,也没多少体己话儿与陆明芙说的,而且戚氏自己年纪也不大,与陆明芙说了明晚上会发生的事后,再留下去只怕彼此也尴尬,遂点头道:“那你等一下,我穿件衣裳就同你一块儿过去。”
落梅应了,帮着丹青一起服侍了陆明萱一回,然后簇拥着她去了陆明芙屋里。
陆明芙虽然比旁的女子要大方,毕竟明日是她这一生中最为重要的日子,又岂有不紧张的,尤其是在听了戚氏红着脸遮遮掩掩的话后,就越发紧张得睡不着了,所以才会想着叫了陆明萱过来,姐妹两个说着话说着话,自然也就睡着了。
奈何说了半日的话,眼见陆明萱已是昏昏欲睡了,她却仍是睡不着,又怕吵醒了陆明萱,便只能僵着身子一动也不动。
陆明萱其实也没有睡着,之所以不说话,是想陆明芙早些睡着,省得明日起来没精神,如今见她僵硬成这样,遂有意说道:“姐姐若是再不睡,明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可就当不成最漂亮的新娘子了。”
陆明芙果然被吓住,苦恼道:“我也想睡着,可就是睡不着,有什么办法?”
陆明萱本来都已打算在她出嫁前不打趣她了的,如今见不打趣是不行了,只得坏笑道:“那可不行,睡不着也必须睡,不然明儿姐夫见了你两个大黑眼圈,吓得从床上掉下去可如何是好?”
“你这张嘴,可真是什么都敢说!”陆明芙脸上一红,转过头来狠狠瞪了妹妹一眼,才想起黑暗中她根本看不见,便又将手从自己的被窝里伸到她的被窝里去捏她的腰,“我记得以前你不这样的,看来都是妹夫将你给教坏了,明儿他不撞在我手里也就罢了,一旦撞上,看我怎么收拾他,反正妻债夫还嘛!”
陆明萱一边还嘴:“我记得以前姐姐嘴巴也没有这么厉害啊,可见都是姐夫的功劳。”一边将她的手推出来,“姐姐就会欺负我,连在娘家的最后一夜都不放过!”
陆明芙掐她的腰不成,转而又去掐她的脸:“欺负你又怎么着,谁让我是姐姐你是妹妹!”
姐妹两个打闹了一通,陆明芙终于不那么紧张,渐渐有了几分睡意。
只是临睡着之前,她忽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很早以前便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所以从那以后,你便事事处处都让着我,再不像以前那样,一丁点儿小事也要与我争个你死我活的?”
若不是妹妹首先让步,她们姐妹一定走不到今日这一步,不是亲生,胜过亲生!
陆明萱无声的苦笑了一下,若只是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而没有前世那惨痛的亲身经历,或许她也做不到那一步,不怪有人会说苦难有时候是人生里一笔宝贵的财富,正是因为亲身经历了那些苦难,所以她才会更懂得宽容,更懂得珍惜,也所以,姐姐才会有了今日的好归宿,父母亲人才会今日的好日子,她也才会有了今日的幸福。
感谢前世的陆明珠,感谢前世的贺知行,感谢前世的一切苦难,更感谢冥冥中自有安排的上苍!
陆明萱最终还是没有回答陆明芙的问题,只是主动伸手过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陆明芙见她不回答,便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回握住了她的手。
姐妹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睡着了。
翌日一身大红底绣金莲纹团花吉服,腰系绣金竹叶纹样镶玉腰带,衬得整个人轩昂挺拔,越发显出沉稳圆融气度来的颜十九郎来接亲时,陆明芙早已妆扮妥帖,等在闺房里了。
新娘妆历来都以厚重浓烈为主,差不多的人根本压不住,但因陆明芙眉眼生得大气,上了妆后反而越显美艳动人,给她梳妆打扮的喜娘连连夸赞她是自己伺候过的最美的新娘子,亦连给陆明芙开过脸,又给她梳完了头正坐在一旁吃茶的高夫人也不住口的称赞陆明芙。
喜娘与高夫人的话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客气,陆明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反正她对陆明芙换了新娘妆的模样是极满意的,不由在心里暗暗发狠,姓颜的,我姐姐这么个美人儿便宜了你,你若是胆敢对她不好,我绝不与你善罢甘休!
念头闪过,有小丫头子忙忙跑了进来:“大姑爷家的全福夫人过来了!”
高夫人闻言,忙接了出去,和颜家的全福夫人笑盈盈的寒暄了几句,引着后者进屋见过陆明芙的两位舅母后,二人便一左一右搀扶着陆明芙去了花厅。
早已给陆中显和戚氏磕过头,得了二人红包,彼时正站在陆中显下首候着的颜十九郎一眼就看见了陆明芙,双眸一下子亮晶晶的,陆明芙也一眼看见了一身大红,在人群中有如鹤立鸡群的他,不由羞涩的低下了头去。
高夫人与颜家的全福夫人对视一眼,高夫人便高声笑道:“新娘子该辞别父母了!”
陆明芙便跪到蒲团上,恭恭敬敬给陆中显和戚氏磕了三个头,低声说了一句:“女儿这便出门了,请爹爹和太太千万保重身体!”
陆中显的眼眶一下子红了,轻声说了一句:“往之女家,以顺为正”,便哽咽得再说不下去,不舍之情昭然若揭。
可即便再不舍,吉时一到,陆明芙依然被陆文远背着上了花轿,——依礼新娘子从娘家出门到上花轿之前双脚是不能落地的,得由娘家的兄弟背着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偏安哥儿与定哥儿都还小,不可能背姐姐上花轿,所以陆中显事先便已与一位交好的族兄说好,届时由他的长子代安哥儿背陆明芙上花轿。
不想今日一早,陆文远却奉陆中冕之命来了,说是届时由他来背陆明芙上花轿,未知显叔叔意下如何?
陆中显自然不会拂陆文远的面子,遂忙与那位族兄父子致了歉,那位族兄父子虽被扫了面子多少有几分不痛快,但陆文远是国公爷的儿子他们不敢与之计较,陆中显又承诺将事先许他们的谢礼加倍,他们也就释然了,如此最终背陆明芙上花轿的人便成了陆文远。
陆明萱不能去外面送陆明芙上花轿,只能止步于厅堂,因忙赶在戚氏与她盖上盖头之前,深深看了她好几眼,才目送陆文远将她背起来,一步一步走出了正院。
陆家今日热闹得很,炮仗声丝竹声就没有听过,等到一对新人被众人簇拥着往外走时,陆中显自不必说,戚氏也是忍不住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到底母女这几年,陆明芙又不是那等刻薄的继女,戚氏又怎么会待她没有几分真感情?
陆明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也忍不住落泪,心里的喜悦却是要远远大于伤感的。
只因从今日起,陆明芙便彻底摆脱了上一世的悲剧,而且往后只会越来越好了;她能过得越来越好,父亲也会越来越好,那她这一世从睁开眼睛那一刻,便许的不但要让自己活得更好,要让自己得到幸福,更让自己在乎的人活得更好得到更多幸福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自然也不会是梦,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极而泣呢?!
陆明芙在陆文远背上隐隐听得陆明萱和戚氏的哭声,也是忍不住难受,今日出了这个门,就算她说过自己‘即便出嫁了,也是爹爹的女儿’,可她心里却明白,再回来时她也已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是客人了,幸好如今妹妹也已有了好归宿,爹爹则有太太照顾,还有两个弟弟承欢膝下,少了她一个人于家里也不会有太大影响,不然她就算去了颜家也不能安心。
正是因为满心都是对父母家人的不舍,陆明芙在上花轿时紧张感倒是消除了不少,只觉得不过一晃神的功夫,花轿便已到了颜家。
下轿的时候,陆明芙因为复又紧张起来,一时腿软没有站稳,一双手从一旁适时伸出来,不动声色扶了她一把,却不是高夫人和颜家全福夫人的手,而是另一双有力的大手。
陆明芙猜到扶自己的人只怕是颜十九郎,果然随即耳边就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别怕,我一直都在!”
陆明芙脸上一红,怦怦乱跳的心却瞬间安定了下来……
许是因之前出嫁的陆明凤陆明丽并陆明珠等人,陆明萱打心眼儿里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拿她们当姐姐看,所以即便已经历过几次送姐姐出嫁了,陆明萱却没有哪一次在事后像现下这般觉得冷清过,总觉得整个家都随着陆明芙的出嫁,而变得空荡荡的。
不由在心里暗暗嘀咕,将来她一定不要生女儿,好容易辛辛苦苦养大了,却要白白便宜别人的感觉她如今总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也就难怪爹爹隔三差五的看颜姐夫和凌孟祈不顺眼了!
她都有这种感觉了,更遑论陆中显,这两日是看什么都不顺眼,饭比往常少吃了一半不说,据戚氏说,晚间睡觉也是不能安枕,还不知道在心里将颜十九郎这个抢了他女儿走的人骂了多少次呢!
好容易到了三朝回门之日,一大早陆中显便起来了,等陆文远一到,连茶都不让人喝一口,便立催着他往颜家接陆明芙和颜十九郎回门去。
所幸陆文远本就是个脾气好的,日前又才得了个大胖儿子,正是看什么都顺眼之时,当下也不跟陆中显计较,带了今日女方依礼该送去男方家里的礼物——一个装了一瓷瓯糯米饭、两尾鲢鱼并一盘肉饼的红漆描金食盒,便领着人打马去了颜家。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陆文远接了陆明芙和颜十九郎回来。
二人先依礼跪下给陆中显和戚氏磕头,只才刚跪下,陆中显已道:“快起来快起来,都是一家人,意思到了也就是了。”说着,已细细打量起女儿来。
见女儿面色红润,一副精神焕发的样子,才暗暗松了一口气,笑着与颜十九郎说起话来:“这两日,芙儿没有给姑爷和亲家老爷太太添麻烦罢?”
颜十九郎早知道岳父有多疼爱女儿了,闻言忙恭声应道:“芙儿贤良淑德,父亲与母亲都十分喜欢她……”见岳父眉头稍稍皱了一下,忙又小声补充了一句:“小婿也很喜欢她。”
陆中显这才满意了,领着他和陆文远去了旁边的偏厅认亲,在那里,陆明芙的舅舅和姨父,戚氏的弟弟,还有陆氏族中与陆中显交好的几位叔伯兄弟并凌孟祈早已候着了。
女眷这边暂时不用认亲,便都围着陆明芙七嘴八舌的问起她这两日在颜家的情形来:“姑爷待你可好?”、“亲家老爷和亲家太太可和善?”、“小姑子们可都还好相处?”……陆明芙红着脸一一答了。
陆明萱则趁机细细打量起她来,见她穿了大红遍地金的通袖袄,杏黄色绣梅竹兰襕边综裙,乌黑的头发已绾做妇人才能梳的牡丹髻,戴了赤金镶紫瑛石的发箍并一支金托底红宝石牡丹花样的珠钗,白皙的面容透出一股子新婚的娇艳,眼角眉梢俱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喜悦,这才真正放了心,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希望姐姐的婚姻能一路平顺,与姐夫心心相印,白头偕老!
一时认完了亲,男丁们便由陆中显招呼着去了外院坐席,女眷们则就在花厅里摆宴,席开四桌,正好凑了个四季如意的彩头,十分的喜庆热闹。
宴毕,戚氏安排客人们抹牌的抹牌,听女先儿说书的说书,保证让每一位客人都不至于觉得无聊或是冷落。
陆明萱则趁机拉了陆明芙去自己屋里说体己话儿:“……姐夫对你可还好?亲家太太呢,没有难为你罢?”
颜十九郎也就罢了,他看陆明芙眼神里的温柔情谊是骗不了人的,所以陆明萱并不担心她,反倒是颜八太太,以后陆明芙便要与之朝夕相处了,指不定与之相处的日子比与颜十九郎还要多,所以颜八太太对陆明芙好不好,才是陆明萱现下最关心的。
陆明芙笑道:“我怎么觉得你才是姐姐,我才是妹妹呢?你就放心罢,我婆婆待我挺好的,昨儿吃早饭我要服侍她时,她便说了‘我们家没有这样的规矩,娶媳妇来是主持中馈,而不是事事亲力亲为的,况我自己也有女儿,将心比心,就更不会做那等为难甚至作践儿媳之事了!’,还说待我熟悉了家里的情况后,便要让我跟着她当家理事呢。”
当日相看时,看颜八太太的样子,便不像是那等刻薄之人,如今看来,她应当不是装的,只盼她能一直这般待姐姐,那姐姐就真是有福了!
陆明萱又与陆明芙说了一会儿体己话,眼见再不回去实在有些失礼了,这才彼此帮着整理了一番衣妆,回了花厅去。
陆明芙回门后的第三日,陆老夫人打发了人来接陆明萱回去,陆明萱想着老人家向来喜欢热闹,如今跟前儿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舍不得陆中显他们,到底还是收拾一番,回了国公府。
陆老夫人瞧得陆明萱回来,十分高兴,与她说了半日的话,又留她在荣泰居吃了午饭,才让她先回了空翠阁去。
空翠阁的一应摆设都没有变化,然少了陆明芙和她屋里服侍的人,一下子就冷清了许多。
陆明萱却暂时没有时间为此伤感,她一回去便是几个月,如今回来了,总要各处去问个好,表示表示才是。
先是陆大夫人与陆大奶奶处,再是段氏处,去到段氏屋里后,陆明萱方知道她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少不得要道一声‘恭喜’,事后再使人补一份贺礼来聊表心意。
最后才是陆二奶奶处,陆二奶奶不日前才为陆文远生了嫡长子,此嫡长子虽远没有陆希贤这个定国公府真正的长子嫡孙尊贵,却也是陆二奶奶和陆文远心里的宝,陆二奶奶如今是有子万事足,对上谁都是笑眯眯的,陆明萱受到感染,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一直与陆二奶奶聊到其面露疲色后,才留下贺礼,告辞去了。
自此陆明萱便过上了不是在自己屋里看书做针线,便是在荣泰居陪陆老夫人说话或是帮她抄佛经或是与她一道捡佛豆的生活,虽有些单调乏味,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平淡的安宁。
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二月里陆中冕为陆文廷请封世子的折子批复下来了,这样的大喜事自然要广邀亲朋庆贺一番;三月里又是陆老夫人的六十大寿,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六十大寿?
国公府双喜临门,不论是老国公爷还是陆中冕,都发了话要趁此机会好生庆祝几日,所以打二月中旬开始,整个定国公府上下便开始百般忙碌起来。
陆明萱也因人手不足,被陆大夫人临时派了差,跟着陆大奶奶打理一些琐事,日日都是累得倒头就睡,这才忍不住感叹,原来有时候能单调乏味也是一种福气,自己之前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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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都嫁了,妹妹还远吗?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