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之后,狂走了出来,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水,擦了一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这小子命大,若是匕首再刺进去一份,就要伤到心脉,那样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他的。”
青轩逸低沉如水的面孔,听了这话,微展,音质如同流泉一般温润沉稳,清凤一样和煦淡然,即使这一刻他的语气之中隐含怒意,也让人无比的舒畅:“没事就好!”
任清凤没有说话,对着青轩逸展颜一笑,那眉眼之间,缓缓地绽放,让她整个人越发的明媚,仿佛春天枝头盛开的花朵。
那清冷容颜下的一笑,倾国倾城,让人痴迷:“你不生气?”她独自前来,就表明她没打算将风流韵的行踪透露出去。
“我为何要生气?”任清凤的话音刚刚落下,青轩逸的眼皮子也不抬的说道:“大丈夫行事,当光明磊落,他此番孤身为你而来,断不能让他断送在鲁国。”
风流韵倾心任清凤之事,天下皆知,若是此番断送在这里,成全了他的痴心,却毁了任清凤的清誉,连带着毁了他的名声,不知晓的人,还以为他们二人联手以情诱敌,用这种令人不齿的手段除掉风流韵,别说,事关任清凤的清誉,就是他自个儿也不屑行此龌蹉之事。
男人行事,可以狠毒,可以无情,但绝不能龌蹉。
以龌蹉手段除掉了风流韵,打压了赵国,他青轩逸也丢不起那个脸。
风流韵喜欢任清凤没有错,只能说明他的眼光好,所以即使身为赵国的太子,赵皇的唯一儿子,这一次他也会放过风流韵。
下一次,他会凭真本事将他捉住,狠狠地打击赵国。
任清凤听得青轩逸如此说,不由得心中一荡,凝目看他,眼中涌现出一股深深的骄傲——她看上的男人,果真是与众不同。
其实她不是没有犹豫过,一开始听到画词说风流韵想要见她的时候,她心里的确浮现过将风流韵捕获,狠狠地打击赵国的想法。
谁叫她现在的身份是鲁国的准太子妃,是青轩逸的未婚妻,行事自然要替青轩逸多考虑些。
但是,想到风流韵为她所做的,越是想,就越是下不了手。
倒不是说她对风流韵有什么感情,或是愧疚什么的,而是这样做有失光明磊落。
虽然她从来就不是一个特别光明磊落的人,做事亦是不折手段,但是盗亦有道,有些事情,她却是再怎么都不肯为之。
却没有想到风流韵千里迢迢而来,为的却是这样,到了此时,她就算是石头做的心,此番也该捂热了一分,自然更不愿意对风流韵下手。
对于风流韵无事,不管是任清凤还是青轩逸都松了一口气,二人进了密室瞧了陷入昏迷中的风流韵一会,任清凤看着他苍白的脸,轻叹了一声,这才和青轩逸联袂离开,留下画词照顾风流韵。
直到二人的脚步声远去,那密室之人原本紧闭的双目骤然张开,黑的如夜色,深不见底。
“凤儿,我愿意用命赌你的情,可你终究让我失望了。”
声音浅浅的,淡淡的,如同风中的浮云,出了朱唇,就散了,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在诀别着什么,有着无法掩饰的决绝,脸上的表情更是让人触目惊心,像是失去了一直以来的期盼和希望,那么结果就注定是连根拔去的疯狂。
这世间的情情爱爱,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单方面付出的,那些沉默,那些隐忍,那些等待,都是因为心中还存着期盼,期盼历经艰苦,心碎,最后能得到一个结果罢了。
他付出了一颗心,就一定要收获他种下去的果实。
人在绝望的时候,若是发现自己所有的付出,不过是东流之水,往往就要沉溺在痛苦之中不能拔,那种“我死都要得到”的偏执融入骨血,怎么都不能散去。
风流韵勾唇,虽然在笑,但是那笑意,根本未曾达到眼底,笑的下面,黑玉般的眸中是从来未曾有过的寒气,如同雪一样的冰寒……
眼皮渐渐耷拉下,妖魅夺魄的面容上轻轻阖起的双眸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密室的中磨灭的光线随着银翼的身影,若有似无的跳动,任清凤鼻翼内侧投下浅浅的一片阴影,他没有听到风流韵的声音,抬头看去,只觉得风流韵面上的神情越发的看不真切,可那种阴郁却越发的明显。
银翼的心跳骤然有些不稳的急促起来,若是说一开始她对风流韵的意图还有些不解,隐约有些模糊的话,那么经过今日之事,他的心中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半响之后,在一片沉寂之中,风流韵的声音低低的传来。
看来殿下是铁了心了,他虽然不太赞同,可是却也再无说话的余地,再一次感受风家人骨子里对情的痴狂,银翼居然生出了一丝悲伤之心。
也罢,殿下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无话可说。
也罢,既然此事已经没有回头之地,那便只能办好差事,助殿下心想事成——他是真怕了殿下的心如死灰。
他的主子,他心中最是清楚不过,虽然面上有些纨绔,可正事上从来都不含糊。
银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恭敬的说道:“已经安排妥当了,殿下放心。不过属下得到消息,秦国太子亦到了都城。”顿了顿:“殿下,属下担心秦太子会出手,到时候……”
“独孤意来了?”风流韵眉头微蹙,眼睛却未曾张开,苍白的脸色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羸弱,却未曾降低他身上的气势:“独孤意来了更好,他向来心高气傲,与青轩逸更是不合,怎么能容得了凤儿嫁人,定然会将鲁国这潭水搅浑,到时候咱们正好浑水摸鱼,也算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银翼听明白了,静默了片刻,低低的问:“若是事情不若想象中的顺利……”停了下来,垂下眼眸:“毕竟这里是鲁国,到时候殿下打算如何?”
密室中静谧一片。
隔了许久,风流韵才淡淡的说:“那种情况绝对不会发生的,不是吗?”
他做了这么多,若是最后还是不能如愿,那就是天不从人愿,也没啥好怨的。
银翼听了,暗自叹息一声,才缓缓地道:“是,不会发生。”
……
作为男人,不管心胸多么的开阔,不管性情多么的飘逸,瞧着自个儿的心上人为了别的男人叹息,蹙眉,这心中绝对不是滋味。
所以一向飘逸俊朗,芝兰玉树的青轩逸此刻特意提起了二人婚礼的情形,来引起任清凤的注意,从而转移任清凤的注意力。
任清凤活了两世,这见识自然不凡,可是听到青轩逸的话,却还是有些吃惊,最后摇头笑道:“……是不是太奢华,太劳民伤财了?不过是个仪式,简单点就是了!”
真的不是她矫情,而是青轩逸这婚礼搞的实在是太奢华了。
青轩逸看了她一眼,强烈的表示自己的不满:“哪里能简单?虽说是个仪式,可是我筹备了一年多了,怎么简单的起来?”
“你是我心爱的女子,所以不但要风光大嫁,还要鲁国上下同庆。”
一年多?
那不是她刚刚认识他的时候?难道他当时就打定主意娶她了?
任清凤顿时有种仰天长叹的冲动,沉默了半响,才低低的说道:“莫名其妙!”
青轩逸瞧着任清凤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原本压在心中的那股浊气,忽然之间就淡了去,低低的笑了起来,飘雪如月,争云破日,这一笑动人之极,欢快之极,说出来的话,带着他所特有的低沉醇厚,如清泉流水:“很高兴,你即将成为这个莫名其妙男人的妻子。”
他的笑让人身心由内而外变得暖洋洋,鲜艳夺目的色彩,映衬的他洁白无暇的面孔,如同初雪般净白,又彷如映入他的眼睛,让他的黑眸如同骄阳一般明亮。
任清凤被他这样的笑容晃了一下,不由得一愣。
这样的青轩逸,她像是熟悉又像是陌生。
熟悉的是,他依旧如往日那般俊朗飘逸,陌生的是,却是他那夺目的笑容。
如艳阳高照一般,让周围的一切都因此而明艳起来。
什么时候……青轩逸有了这样明媚的笑容?
什么时候……青轩逸变得这样的生动好看了?
“你别这样看着我……”青轩逸低低的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份危险:“你再这样看下去,我怕咱们的洞房花烛要提前了!”
男人在女人专注的目光中,男性荷尔蒙都会加速分泌,青轩逸瞧着眼前如花似玉的佳人,有些冲动,实在是太过正常。
任清凤脸色微红,瞪了他一眼,忽然低低的开口说道:“不要脸!”他还真没想到,眼前这个一向在云端的男人,落下来之后,却原来是这般模样。
青轩逸闻言却是大笑:“凤,你果真是慧眼识英雄!”
得,遇上这么个不要脸皮的,她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青轩逸看着眼前灵动的女子,想起那一年多的食不知味、寝不能眠,那时只要脑中浮现出她的音容笑貌,就觉得像是有刀在自己心口上戳,人生再无乐趣,有多少次,恨不得就那样随她而去,却想着她的大仇未报,这才苦苦的撑了下来,现在这样的鲜活,那是他梦中才有的情景。
老天待他不薄啊!
他痴痴的看着她,声音似春风拂过湖面,撩拨着她的心:“凤……凤……”
低低轻轻,柔柔绵绵,缱绻无尽,让人的心刹那之间随着那尾音便蓦地轻颤不能自已,只是低低的叫着,单单一个字,却让他叫的荡气回肠。
患得患失,一丝一毫来自她的消息,都能让他不能自己。
金振玉聩的声音,清越、微沉,还带着一缕柔情,好似被甜蜜狠狠击中任清凤的软腹,有种打饱满的甜润从小腹升起,让心都跟着一起醉了。
二人痴痴缠缠了许久,这才分别回去,两个人都忙,婚礼近在眼前,彼此要忙的事情都太多。
任清凤刚刚进了院子,不徐不疾的往里走,方上了穿花游廊,身后就传来任清流的声音:“二妹妹!”
听着这声二妹妹与往昔有着明显的不同,任清凤脚下步子微顿,然后缓缓的转身,浅浅的点头:“大哥!”
任清流清俊的面上,神色有些复杂,看着眼前的少女,细细打量一番,越发觉得自个儿以前愚笨,即使曾经容颜不同,可是这么一双明艳的眼睛,当初怎么就未曾疑心过。
这么一身气韵,当初怎么就未曾想到,眼前的少女一身素色长裙,眉眼之间透着灵秀,肤若凝脂,色如美玉,神情淡然沉静,婀娜娉婷的站在那里,干净的如同山涧一株浸染了露珠的幽兰……
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心生舒服。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走了过来,不曾开口,只是静静的瞧了任清凤身后墨色和狂一眼。
墨色眉头不动,狂却是玲珑心思,看了看任清流,再看了眼任清凤,又环视了一眼周遭的环境,对着墨色眨了眨眼睛,道:“谷主,我和冷有点事情,先走一步。”
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给谷主留点私人空间处理家务事吧。
当然,前提条件是谷主不会有什么危险。
说完,他就拉着墨色一溜烟的离开,难得墨色居然没有反抗。
任清凤有些失笑的看着狂和墨色消失的方向,这两人,倒是跑的快。
任清流定定的看着眼前嘴角含笑的少女,他发现眼前的女子不一样了,以前她的脸上虽然含着笑意,可是她的眼中却没有笑,现在她脸上虽然没有笑意,可是她的眼中却充满了笑。
那含了笑意的眼中,墨玉般的眸子,似是被雪水清洗过一般潋滟晶亮,此时漫布着笑,清透黑亮之中仿佛又有清澈的泉水潺潺而过,碎光点点,璀璨分明,像是夏夜月下的幽潭,静谧深幽不见底,宛若有着无形的吸力,让人一眼望过去,就沉入其中,无法自拔。
往昔,他虽然对眼前的少女心存怜惜,可是却未曾放在心上,毕竟一个“庶出”的妹妹,他哪里需要在意,即使对她的身亡,也曾难受多一些,可是也只是那么点点的时间。
再次相遇,却是惊喜交加,原来,她并非是庶出,而是他嫡亲的,一奶同胞的妹妹。
任清凤淡淡的回视着他,神情淡淡,一如以往,没有半点波澜,仿佛身份的改变对她没有丝毫想影响。
这等淡然冷漠的任清凤,却让任清流有些生气,看了任清凤一眼,忍住心头的怒气,道:“二妹妹,你向来玲珑,应该知晓我为何而来?”
任清凤脸上的淡漠不变,垂下眼帘,修长的睫毛颤了颤,在白玉无瑕的脸上形成一道淡淡的阴影,随即又抬了起来:“嗯,能猜到二分。”
任清流瞧着她的表情,心头一凉,眉心轻轻抽动了一下,道:“那就随我一起去吧!”
转身,大踏步而去,走了几步,却发现身后根本没有脚步声尾随,他转头,眼底隐隐怒气而出,环视了四周一眼,又走了回去,到了任清凤身边站定,小声道:“你总要知道当初事情的始末吧!顺便……顺便看看母亲,她身子弱,心思又重,出了这种事情,她这心里……”低低的叹了一声:“我知道这些年,你的日子不好过,母亲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事情,可是到底她十月怀胎生了你一场,不瞧别的,你也该去听听啊!”
任清凤眼眸之中,色彩暗了暗:“好,我去听听。”不为自己,为了本尊倒也该去听听,虽然她觉得其实听与不听,都没有什么区别。
任清流眸子喜色一闪:“好,跟大哥走吧!”
任清凤走在任清流了身后,很奇异的是,任清流居然带着她进了正房院子。
一进院子,任清凤就能感受到院中弥漫着一种近似凝滞的沉重气息。
李秋华身边的丫头见了任清流和任清凤进来,忙打起帘子,任清凤未料到正房之中,不但任碧波在,就是任清水亦在,连一向在任家影子般存在的二姨娘和任清寒亦在,二姨娘跪在地上,再没有曾经的淡然深沉,眼神呆滞,仿佛陷入某种绝望之中。
而任清寒的神色也是灰败一片,仿佛暴雨摧残后的残花般没有生机。
任清水却是自从任清凤来了之后,一直紧紧地盯着任清凤,感觉到她的视线,任清凤的眼角淡淡的扫去,却见她红红的眼眶,泪痕宛然的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孔,看向任清凤是眼神却是奇异的忿恨,似是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吞噬而下。
任清凤瞧着她这般怒恨的目光,眉心微蹙,却不动声色的垂下眼帘。
任清流进去瞧着一眼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表情颓废的李秋华,叫道:“母亲,二妹妹来了。”
李秋华原本无神的眸子,听到这声音,顿时就张开眼睛,脸上就露出了激动之色:“凤儿,凤儿,来,来……给……”
她那个娘字还未曾吐出,任清凤淡然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大夫人午安。”
这么淡淡冷冷的语气,如同一盆冰水,从大夫人的头顶浇了下去,直让她心中冰凉一片,到了嘴边的千言万语,此时都梗在了喉咙间。
一旁的任清水却忽然“呜呜”的悲泣出声,泪随着声落,大滴大滴的滚落到袖间,然后用一种悲凉的目光看向任清凤,哀声道:“二妹妹,你别这样对母亲,二姨娘已经说了,你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她说到这里,便抽噎开,似悲伤得说不下去了,抽噎了半响,才又道:“这些年来,母亲待你……你别怪母亲,都是我的主意,子不言父过,母亲纵使有什么不对的,也都是我的错,你要恨,就恨我吧!别怪母亲……母亲她心中好苦的!”
任清水果然是一贯的识时务,会演戏,此时居然还能唱作俱佳。
只是,自己从来就不是会顺着别人剧本唱下去的人。
她故作不解,诧异的挑眉:“我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那你又是谁的女儿?”
任清凤就不信,挑破了任清水的身份,她还能在此唱大戏。
不过,任清凤倒是真的诧异二姨娘在此事件中扮演的角色,早就知道是个聪明的,却没有想到还能聪明到这份上。
听任清水的话,这二姨娘对云娘将两个孩子掉包的事情,是知情者。
知情,却还未曾被云娘灭口,光是这份手段,就不得不令人震惊。
云娘,这位荣升为德妃的女子,可不是个心慈手软之辈,能留下二姨娘,怎么着都说明这二姨娘有几分手段。
果然,任清凤这话一落,空气中的气氛就低了下来,隐隐让人透不过气来。
任清水脸色一僵,显然没有想到任清凤一句话就直指重点,忘了继续啜泣,她看了一眼李秋华沉下去的面容,心中一颤,眼泪落得更凶,嘴里喃喃地叫着:“母亲……我不信……我不信……”
李秋华看着她的模样,往日里怎么看都不生厌的样子,此时换了心境,怎么看,怎么膈应。
她也算无辜的,毕竟当年云娘那个贱人行事时,她也不过是无知的婴儿。
可是,李秋华一想到这些年她为了青轩宇那个男人,而对任清凤的算计,想到她这一年多来,与云娘的朝夕相处,想到她身世暴露后,对任清凤的算计,这膈应就又强烈了起来:“哭什么?谁欺负你了不成?”
任清水刚刚要流下的泪珠儿,就被这冷冷的一句话给硬生生的憋了回去,她惊恐的瞪大眼睛,没有想到李秋华会如此给她难堪,虽说这些日子,李秋华对她冷淡,可是如此难堪,半点面子不给,却还是第一次。
她先是一震,随即一跃而去,整个人紧紧的伏在李秋华的身上,伸手死死的抱住她:“母亲,二姨娘一定是胡说的,我怎么会不是您的女儿……母亲,一定搞错了……”
李秋华有心推开她,可是推了两下,却纹丝不动,心头不由得有些发软,到底是自己疼了十多年的女儿:“水儿,她没有说谎,你的确不是我的女儿,当年,你母亲伙同这个贱人,将你和凤儿掉包,让我们骨肉分离……”
“母亲……母亲……别不要我……水儿一辈子都要做你的女儿……”任清水身子轻轻的颤抖,窝在李秋华的怀中,只觉得冰凉一片。
李秋华轻轻的将她推离一些,幽幽地目光盯在她面上许久,才缓缓地说道:“谁说我不要你了?即便你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那也是老爷的女儿,按照规矩也该叫我一声母亲,也没什么区别,不是吗?”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任清水哭得更大声了,紧紧的缩在李秋华的怀中,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没什么区别?
真是说笑,这之间的区别大着呢?
“好了,都快要嫁人的人了,怎么还哭哭啼啼的。”李秋华现在实在没心思再哄别人的女儿了。
任清水听到嫁人二字,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恨意,却极快的垂下眼睑,不让众人发现。
相比任清水的激动,任清凤的淡然就显得相当的不合时宜,任清流的面容倒还有几分沉静,而任碧波的脸上却生出了怒容:“还叫什么大夫人?没听见吗?她是你的母亲,亲身母亲!”
任碧波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二姨娘,语气森冷:“你将当年之事,给我好好的说一遍。”
说罢,眼光若有似无的扫了任清寒一眼,只看的任清寒浑身一颤,不由得又挨近了二姨娘一份。
二姨娘身子一颤,整个人如同纸片一般单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下,她声音干涩沙哑,断断续续的道:“当年云娘在后宅得老爷独宠,我虽然被夫人抬成姨娘,可并不得老爷喜爱……我本是出身青楼,虽是清倌儿,可是入搂之时,就灌了药坏了身子……这也是夫人愿意买我回来,伺候老爷的原因。我此生心心念念不过是想要一个自个儿的孩子,也算是没有白在这世间走了一遭……也不知道云姨娘是怎么知道我的事情,在夫人生产前三日,她忽然找到我,说若是我愿意帮助她,她就会给我秘药,调理好身子,让我如愿以偿……”
说到这里,她忽然抽噎着,看向李秋华:“夫人……我不想害你,夫人将我从火海中赎出来,对我有恩,可是我真的很想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夫人你也是女人,你知道孩子对女人来说,代表着什么……我不想害夫人,可是又挡不住云姨娘的诱惑,所以我挣扎之后,还是同意了……这些年,我心中愧疚,悔恨,每日夜不成寐……夫人……我真的是没法子……”
“贱人,亏我这么信任你,你居然……”李秋华瞪着二姨娘,当初她不过看她乖巧,长的又好,又坏了身子,这才将她买回来伺候任碧波,谁知道居然买了一个白眼狼回来。
什么没法子?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任府的荣华富贵,心中生了贪念。
李秋华垂下眼帘,远远地瞥了跪在地上的二姨娘一眼:“你既知道我是你的恩人,却还是伙同着云娘那个贱人谋算我的孩子,你口口声声说心中有愧,却眼睁睁的看着我们母女相残这些年,却是半点未曾想过揭穿。”
李秋华对着二姨娘挑了挑眉:“我女儿这些年吃尽了苦头,你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看看你这张脸,还真是风韵犹存,想必重操旧业也能红极一时吧!”
二姨娘哪里想到李秋华会生出这等恶毒的心思,她慌忙摇头:“夫人,你不能……我是寒儿的亲娘,你这般让寒儿日后如何见人?让老爷如何在朝中立足?”
任清寒此时也回神,神色凄惨的磕头,狠狠地,每一下都货真价实:“母亲……母亲……求你饶了姨娘……”
李秋华却是冷笑:“好一对母女情深!”她双目微微眯起:“二姨娘,你慈母之心实在是令人感动,只是当日算计我的女儿时,怎么就忘了,我也是女人,我也是母亲……”
冷冷的一笑,微白的唇勾出一道冷凝的弧度:“二姨娘放心好了,寒儿怎么着都叫我一声母亲,我怎么也会顾念一二,没有人会瞧不起她的,我已经想好了,二姨娘病故,就让她替你这个身母去去庵中念往生经。至于老爷,你就更不必担心,谁会在意相府一个年老色衰的姨娘。”
这是要任清寒守着青灯古佛啊。
这是要用任清寒拿捏二姨娘。
你们不是母女情深吗?那就让她看看到底情深到什么地步?
她声音一提:“来人!”外面五大三粗的婆子冲了进来,二姨娘似是意识到李秋华铁了心,要发卖了她,此时她也不求李秋华了,转身,看着任碧波哀哀的哭道:“老爷,妾身伺候老爷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求老爷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给妾身一条活路,给寒儿一条活路,老爷可以不顾念与妾身的情分,可是寒儿到底是老爷的骨血。”
任碧波心中恼恨二姨娘坏了他的布局,若是任清水和任清凤未曾掉包,那么至今任清凤就不会是现在的模样,他身为国丈的待遇自然不同,哪会像现在这般小心翼翼,生怕这个冷情的女儿挑唆着太子殿下寻他麻烦——这些日子,他终于又回想起任清凤冷酷无情的手段,心中的美梦再次破灭了。
所以二姨娘此时的哀求,就如同将他刚刚结茧的伤疤再次剥开,故而他恼羞成怒,一脚踢了过去:“贱人,你害得夫人骨肉相残,还有脸求我?”瞪了那些五大三粗的婆子,怒道:“还不将这贱人拖出去?”
任清寒看着自个儿的姨娘如同一直丧家之犬一般被拖了出去,看着李秋华低沉如水的面容,看着任碧波的冷酷,看着任清流的视而不见,看着任清水的独善其身,最后落在任清凤的身上,虽然她此时面无表情,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忽然灵智大开,知晓今日能救自己和姨娘的人,就是眼前的少女。
她忽然膝行到任清凤的面前,忏悔,磕头,狠狠地甩着自个儿的巴掌:“二姐姐,求你,求你救我姨娘一命,求你救救我们母女……”
“救你们母女?”任清凤挑眉,淡淡的说道:“若是今日易位,你可会救?”
其实她对二姨娘母女实在没有什么感觉,不过她们曾经对本尊所做的恶事,可不是轻易就能原谅的。
真不知道是不是任家的血脉,都注定了是皮厚之人,否则今日任清寒怎么有脸求她。
不过,她倒是再次意识到任碧波的无情,这男人居然半点不舍之情都没有,毕竟二姨娘可是伺候了他十多年的旧人。
任清寒一滞,半响答不出话来,易位而处,她又怎么会放过害自己的人?
李秋华对任清寒的耐心忍耐殆尽:“将四小姐带下去,好生照看着,莫离了院子,待二姨娘去了后,就送到庵中。”
任清寒就如同二姨娘一般,被拖了下去。
尘埃落定,当年的旧事也弄清楚了。
任清凤淡淡的抬头,语气却是轻缓之极:“大夫人,父亲大人,事情既然清楚了,我就不久留了。”
李秋华此时,再没有刚刚的雷厉风行,声音一软,又了哽咽之意:“凤儿,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声音哀哀,如同一只失去幼兽的母兽。
任清凤不是本尊,若是本尊还未曾早夭,也许会挣扎,也许会为难,可是她不是。
对这种因为身份的改变,而获得的亲情,她半点都不在乎。
而能打动她的,也从来不是这种有条件的情义。
任清凤停下脚步,神情平静的看向大夫人:“既然夫人如此说,那今日就将此事说个清楚。”
李秋华闭了闭眼,神情哀伤,凝视着任清凤:“好,你说,只要你肯说,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行。”
任清凤目光扫了屋中的三人,冷然道:“不管我是谁的女儿,不管我是从谁的肚子中爬出来的,都不能改变我这些年在任府过的极为悲惨的事实。那些阴谋诡计,那些苦难生活,那些生不如死的煎熬,那些惨淡的欺辱,都已经刻入我的骨子,我忘不掉,也不想忘。”
她看向李秋华,语气诚恳的说道:“你该觉得庆幸,我是从你肚子中爬出来的,否则今日哪里容你安稳的躺在这里。所以,别奢望什么母女大团圆的结局,不与你为敌,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限度。”
想让她叫一声母亲,李秋华这辈子都别想。
而,她也不配!
“你……”任清流早就知晓任清凤不会轻易认母,可是此刻听她说得如此斩金截铁,再瞧着李秋华骤然苍白如纸的面孔,不由得一阵暗怒,他倒不是看任清凤成了准太子妃,没啥攀龙附凤的心里,只是到底舍不得李秋华,又暗自为自个儿嫡亲妹子的风采而摄。
毕竟有这样一个风采惊人的妹妹,是件极为令人开怀的事情。
任清凤却是不肯再留一份,故而对任清流的微怒视而不见,径自撩了帘子离去,步伐不轻不重,不缓不急,淡然平静,没有丝毫心绪上的变化。
看着她淡然的背影,李秋华悲伤难抑:“都是我的错,是我错,是我对不起凤儿……这么多年,我做了什么?天啊,我到底做了什么?不怪我自个儿的女儿不肯认我,是我的报应,我自个儿造孽啊……”
因为太过激动,李秋华身子一颤,就晕了过去,正房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可是那窈窕之人离去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的凌乱。
任清流淡淡的惆怅,暗自叹息一声:到底是伤透了心,冷了情,真的不能强求了。
……
在各方的紧锣密鼓的筹备下,大婚的一切终于安帕妥当,到处红绸飘荡,喜庆异常。
任清凤穿着青轩逸亲自让尚宫局绣制的鎏金铮海棠文锦绣云吉服,以金鸾文滚边,小授八彩,团以牡丹圄纹,缀八宝嘤格、天苍玉、白和田、紫血王,金章紫绶,看起来金碧辉煌,却也喜气非凡,足以看出青轩逸对她的看重。
任清凤端坐在喜轿上,红色的喜帕遮住了视线,只能听到喜悦的锣鼓之声。
听着轿外笙鼓齐鸣,感受着那份喧天的喜悦,响起昨夜来自青轩逸的密信,掌心难得的冒出点点的汗水。
轿子半点不颠,红俏华曼,朱锦如赤,沿途金箔霜雪般洒落,鼓乐声声,皆是最尊贵的礼数。
道路旁百姓簇拥,密密麻麻的如山如海,所有的人都在谈论着这盛大的婚礼。
当喜轿停下,当一只大手牵上她的玉手时,感受到她掌心的潮湿,先是一怔,随后加大的了手上的力道,紧紧的握住。
一旁的喜婆子瞧着一身大红,喜气洋洋的新郎,眉眼弯弯,不由得出声提醒道:“殿下,握着喜绸就好!”
不知道哪里传来嗤笑声,似是嘲笑青轩逸的猴急。
人逢喜事精神爽,青轩逸那神祗般的人物,今日大喜,居然也多了几分俗世之气,闻言,玉白的面上,居然泛起淡淡的红晕,竟像涂抹了胭脂一般……诱人。
这等陌生而充满人气的太子殿下,一瞬间让众人看傻了眼,原来自家伟大的,惊才绝艳的殿下,还有这样……这样可爱的一面。
正拜完堂,鲁皇身边的公公带着笑意进来:“皇上有旨,宣太子,太子妃觐见。”
任清凤身子一震,隔着红盖头与青轩逸对视了一眼:来了……
青轩逸当机立断,拉着任清凤往鲁皇的寝宫赶去,一起进了鲁皇的内殿,内殿之中,那些宫女太监已全然不在,二人心中脚步一顿,青轩逸叫了声:“父皇!”
没有人应声,青轩逸面色沉静,走向床榻之前,伸手撩开被褥,定睛一看,眼中冷芒一闪:只见鲁皇一动不动的躺在床榻之上,灰败的面上一片紫涨。
伸手,掠过他的鼻尖,发现气息已断,已然身亡。
任清凤感受到他身上的气息大变,伸手扯下红盖头,看到眼前的情形,面上也是震惊一片:“皇上……薨了……”
怎么会这样?他们得到的消息上,可没有说鲁皇会薨的啊?
就在此时,鲁皇身边的贴身太监忽然之间,从屏风后冲了出来,扯着嗓子道:“来人啊,皇上薨了……”
任清凤和青轩逸此时都陷在鲁皇死亡之中,猝不及防之下,就由着那公公冲到了鲁皇的面前,那公公伸手拉下鲁皇的衣领,赫然发现鲁皇的脖子上,有一道青紫的手印,显然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窒息而亡,也难怪脸上青紫色那么明显。
“是……你们……是你们掐死了皇上……来人啊……来人啊……”
太监的声音,很快就将外面的侍卫引了进来,那太监指着青轩逸和任清凤说道:“是他们杀了皇上,是他们……掐死了皇上……”
任清凤和青轩逸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有些人的计划,他们落入了别人的陷阱。
贤妃娘娘端着药碗进来,瞧着眼前的这一幕,手中的白玉药碗一落,在地上散成碎片,目光似是不敢置信的看着青轩逸:“你……为什么要对皇上下手?皇上一直视你为眼珠子……皇上刚刚还说,要传位与你,你怎么就……”
贤妃的目光像是无意之间扫过任清凤,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道就是因为皇上不同意她做皇后,你就……”
任清凤心头掠过一道明悟,原来不叫的狗才最厉害,贤妃娘娘这些年在宫中,不显山不显水,却原来早已将人手布在了鲁皇的身边。
想来掐死鲁皇之人,就该是那叫嚷他们杀死鲁皇的太监,然后再指证她和青轩逸为凶手,再由她的口,说出先皇传位和对她不满之事,步步紧扣,一环不漏。
她这么做的目的,定然是自个儿的儿子,为了将青轩林送上那高高再上的位置。
那么接下来,就该是青轩林上场了。
果然,贤妃娘娘的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青轩林儒雅的面孔之上,布满了焦急之色:“母妃,父皇……”声音嘎然而至,似是对眼前护卫包围任清凤和青轩逸的情况很是震惊,“这是怎么回事?”
贤妃娘娘还未开口,一旁指证青轩逸和任清凤的太监瞧着青轩林一眼,忙抢先开口:“昭王殿下,他们……他们谋害了皇上……他们掐死了皇上……”
“胡说!”青轩林难得沉着一张脸,怒斥:“皇兄乃是父皇最看重的太子,未来的国君,怎么会做出这等弑君之事?”
“殿下,是他们……是他们……皇上有心传位太子殿下,可是却不满意太子妃的十恶之名,认为不能担当国母之责,倒是许了贵妃之位,可是太子殿下却由此和皇上争执起来,一时激动,就失手掐死……掐死了皇上……”
说得就跟亲眼所见一般,但还别说,这编出来的理由,的确勾充分。
“皇兄……你……”青轩林似是
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能对父皇下手?”
青轩逸缓缓地抬起头,冷冷的看着青轩林,沉声道:“我自问这些年来从未不曾与你们母子为恶,你们为何要如此陷害我?”
青轩林将内殿的面孔扫了一眼,都是他们母子的心腹,这才冷笑着开口:“你的存在,就是一个错误。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母亲不受宠,自小我就受尽了白眼,这么多年,我忍气吞声,笑脸迎人,人人都说我温和如水,可却不知道我几乎忍的快要吐血,总算是有了今日的地位。我这般隐忍,其实那些纨绔之辈能够媲美的。但是,只要有你在,我的光芒永远都无法被显现,世人都知道鲁太子惊才绝艳,是世间少有的帅才。”
“原本我还念着你身中剧毒,活不过二十五岁,想要隐忍下去,却没想到,你居然命大,解了毒药,亏得我母妃还说,那毒药世间罕有,根本无药可救。”
青轩逸一听,眉心一动:“我身上的毒,是贤妃所下?”
贤妃娘娘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依旧温和,可是眼中的得意之色,怎么都遮掩不住:“是啊,这算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事之一了,忍着不说,实在是让人憋屈。想必这些年,太子殿下一直都以为是太后娘娘给你下毒吧!”否则当年也不会毁了太后娘娘的宫殿。
“最得意的事情之一?”青轩逸居然没有发怒,反而感兴趣的问道:“不知道贤妃娘娘还有哪些得意的事情?说来听听,也好满足一下你倾诉的欲望。”
贤妃娘娘又得意的笑了开来,笑容如同牡丹花一般盛开在她的脸上,声音软和,如同在话家常:“太子殿下,你这是在拖延时间吗?”她的眸光似怜悯般,万般惋惜的摇了摇头:“可惜你打破如意算盘了,今日没有人会来救你,皇上没了,那些朝中的大臣此时正在痛饮你大婚的喜酒。”
贤妃寻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优雅的笑着,嘴中不停:“我最得意之事,此生有四。一是,当年陷害你母亲与侍卫通奸,毁了她的声誉,逼得她服毒自亡,不过可惜,我错估了皇上对她的深情,即便如此,居然也未曾厌弃你,还立你为太子,不过这样也好,正好让你替我儿做挡箭牌;二是,对你下毒,此事你最清楚不过,我就不一一细说;三是,当日悬崖之上,对任清凤下黑手,让你痛不欲生了一年多,啧啧……,真是奇怪,你是你母妃的儿子,怎么没有传承到她的专情,据闻她的家族之人,皆是情种,一生只动一次情,只爱一个人,说真话,当日我对任清凤动手,其实打的就是让你陪着进黄泉的主意,不过,我倒是错估了你;其四,就是今日,我嫁祸与你,你居然乖乖上钩,难道这些日子,你脑子里除了大婚的事情,就都塞满了稻草不成?”
青轩逸咬牙切齿:“原来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他说完,又瞪向青轩林:“为了那个位置,你就任由她谋害父皇?”
青轩林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父皇?这些年,他看着对我宠爱有加,可是又到底为我做过什么?他这样的人,眼中除了自己,除了他的大业,还有谁?”他勾了勾唇:“你们二人自个儿自尽吧!我知道你们都是高手,可是我告诉你,我身边的这些人都是绝顶高手,而皇宫也被我的人围住,你别寄望有人来救你。”
他将目光看向任清凤,有些惋惜:“其实你真是个让人喜欢的女子,只可惜,居然喜欢上了他。虽然我有些舍不得你这样的如花美眷,可是大业为重,也只能对不起你了。”说到此处,话锋一转:“知道你这些年,在任家过的十分并不如意,我已经替你出气了。”
任清凤心中一跳:“你做了什么?”
青轩林眸光一亮,又是摇头叹息:“多么聪慧的脑袋,只可惜却留不住了。”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惺惺作态:“刚刚我母妃用父皇的名义,给任相爷等赐了酒,除了你那五弟失了行踪,其余的任府主子一个不差,此刻都躺在了棺材中!”
“你……”饶是任清凤对任府之人没什么好感,听到这话,却也忍不住杏眼怒睁,心中却又暗自庆幸,任清云逃的生机。
青轩林却是对她的怒目没什么感觉,反而感叹道:“任相爷是个有福气的,一家人上路,热热闹闹的,多好,哪里像父皇,父皇一个人赴黄泉,孤零零的,没人伺候,也怪可怜的,皇兄一向对你还有三分情,你们现在动手,还能赶上,三人在黄泉路上好作伴,热热闹闹的上路。”
他说道得意处,又是一笑,俊秀的脸上再没有以往的温润:“到时候,你们就在黄泉之下,瞧我大权在握,众望所归,君临天下吧!”
“畜牲!”一声怒吼骤然响起,贤妃和青轩林心中大吃一惊,愕然望去,只见两名太监抬着一身龙袍的鲁皇而来,而他的身后,跟着朝中的文武重臣,人人面色发青,冷冷的看着贤妃和青轩林母子二人,眼神寒冷如冰——真没想到,一向贤惠得体的贤妃居然是这么一副蛇蝎心肠,而一向以温和,平易近人的昭王,居然又是这么一个人物。
贤妃和青轩林顿时大惊失色,面色苍白如纸,看向床榻上的那人——难道那人是鲁皇的替身?
鲁皇气得怒火冲冠,愤怒的说道:“朕,朕真的是错看了你们母子,你们此时后宫最可怕的人!”
贤妃仰首,唇瓣荡起浅浅的笑靥,直视着鲁皇:“是,如果我们母子不是最阴险,最可怕,就凭着那装出来的温良恭谦,那软弱无害,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我们母子既不得皇上怜爱,又没有强势的背景,在这皇宫中若是一味的良善,还不尸骨无存,我怎么还能稳坐妃位?林儿又怎么能封王?我这些年,唯一不和那些蠢女人一样的,就是从来不争你的宠,从来就没想过要霸占你一个男人,因为我从来,从来就不曾爱过你。无爱自然就无所谓独占,难不成皇上还以为这宫中人人都跟皇贵妃那个蠢女人一样,爱你入骨,生死不渝?我们爱的,不过是你能赐给我们的荣华富贵,可以留给自己儿子的江山。”
鲁皇气得浑身发抖:“你……朕早就给将你们碎尸万段……”
翰林院的罗翰林摇头感叹道:“好在太子殿下明察秋毫,早作准备,若是给他们得逞,吾皇危啊!”
青轩逸淡淡的摇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即便我未曾获悉他们的阴谋诡计,他们也不会得逞。”
此时,两名戎装的武将,从外面走了进来,沉着声音道:“启禀皇上,宫外的叛军已经拿下,其中有部分乃是秦国太子的近卫军,还请殿下发落。”
此言一出,内殿是一阵寂静,鲁皇眉头青筋直跳,怒瞪着青轩林:“畜牲,你居然勾结外贼,朕真该在你出生之时,就掐死你这个畜牲!”
怒斥过青轩林后,又转头对青轩逸道:“逸儿,此次多亏你,才保全了朕的性命,这叛军之事,你去处理吧!”
青轩逸点头应了下来,拉着任清凤退了出去,只是在离去之前,对着青轩林淡淡的道:“成王败寇,你认命吧!”
青轩林面色一变再变,一双眸子却始终是赤红一片,恶狠狠的瞪着青轩逸和鲁皇。
任清凤看着他的表情,心中大惊,脚步一停,却发现青轩逸牵着她的手一紧,步子越发的加快了起来,二人极快的离开了内殿。
等到他们刚刚走出二三百的距离,就听得身后传来响彻云霄的惊叫声:“皇上……”
接着就听到怒喝声:“来人,将这乱臣贼子拿下!”
任清凤和青轩逸停下脚步,二人对视一眼,青轩逸缓缓地开口,低低的说道:“贤妃说错了,我母妃不是她下毒害死的,而是他亲手灌下去的,他明知道我母妃是被陷害的,可是为了他的面子,却……”顿了顿:“这些年,他对我,不过是心存愧疚!”
任清凤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身大红的喜服,却越发衬得他面如白雪,无端的让人心疼,不由得紧握了他的手,通过紧握的手,将自个儿的温暖传递过去。
“我答应过母妃,不亲手杀了他。”他笑了起来:“我不能动手,难道别人也都不能动手?”
他说得轻描淡写,任清凤却觉得像是有阵阴风从身体刮过,透心的凉,无端的生出几分悲凉出来。
难怪他会对自己一见钟情,就这身世,他和本尊还真有几分同病相怜的味道。
二人说话的功夫,就有侍卫面色慌张的小跑了过来:“殿下,快……皇上被刺……伤重……”
青轩逸面色一沉,忙拉着任清凤的手,再度回内殿,进去的时候,就发现地上躺着数条尸身,其中赫然有青轩林和贤妃娘娘。
而,鲁皇正躺在罗翰林的怀中,不断的抽搐着,胸口的鲜血不断的涌出,气息虚弱,但一双眼睛却是睁得老大,见青轩逸进来,双目一亮,面上出现一种似扭曲的笑容。
青轩逸看着眼前气若游丝的男子,垂下眸子,似是掩藏住眼中的悲伤,鲁皇艰难的伸手,看着青轩逸,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无法再突出一个字,那双眸子中充满了对他的信任和希翼,还有一份似解脱的轻松,细细的血丝从他的嘴中不停的流出,喃喃的,却不成句。
罗翰林伏在鲁皇的唇边,细细听了许久,才双目含泪道:“皇上可是要让太子殿下早日登记?”
鲁皇动作艰难的点头,随着他的动作,嘴中的血沫却更多。
青轩逸却是摇头,淡淡的说道:“此事容后再议,先让太医给父皇疗伤。”
鲁皇却是固执己见,死死的盯着青轩逸,罗翰林见此情况,不由得沉声劝道:“殿下不必推迟,临危受命,为国为民,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然皇上就是荣登极乐,怕是也无法释怀。”
鲁皇闻言,又点了点头,双目射出巨大的光彩,期盼之色,赫然昭彰。
青轩逸沉默了许久,终于沉沉的点头,应了下来。
见他点头,鲁皇的面上涌出一丝满足的神色,然后缓缓地笑了起来,这位鲁皇的皇帝,就这样终结了他的生命。
“皇上驾崩!”
哭声渐起,举国大丧!
……
“蠢物!扶不上墙的蠢物!”
独孤意没想到青轩林和贤妃如此不堪一击,气的将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吓得一旁的侍卫噤声。
正当独孤意气的扔下第二个茶盏之时,黑泽面色深沉,脚步飞快的奔了进来,面色潮红,气喘吁吁,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殿下,鲁太子正策马朝此方向而来。”
来的好快!
独孤意从来就没有小看过青轩逸,可是来的这般快,却还是让他吃了一惊。
“走!”此时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他手中近卫军借了大半给青轩林,暗插在鲁国的势力,也借了不少,此时对上青轩逸,无意是以卵击石。
……
而风流韵此时的表情亦是从未有过的颓废,在画词的眼中,甚至比起当年任清凤落崖,更显得空洞。
她看向殿下手中的纸笺,心中充满了好奇和担忧,鲁太子到底写了什么,让殿下如此大受打击。
“我……不如他!”说罢,居然吐出一口热血,整个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殿下!”画词动作极快的将他扶住,拥入怀中,小心翼翼的为他诊脉,看向一旁亦是一脸焦急的银翼,道:“没事,殿下这是急怒攻心,吐了这口血,倒是好事。”
银翼听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瞧着风流韵那苍白的脸庞时,心又提了起来,能让殿下认输的人,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原本殿下打算浑水摸鱼,借着大婚之时,宫中内乱,将任二小姐弄出来,路线,人马,都已经安排妥当,谁知道,今日,一个时辰之中,那些安排在暗中接应的人马,全都被灭。
银翼想起刚刚自己瞄到的字眼,心中对那个男人是又敬又怒:汝为情而来,我为情而放,此番过后,断不能容。
这等胸襟,让他佩服,可这等嚣张的语气,却又让他愤怒。
“殿下昏迷,现在我们该如何?”画词瞧着陷入昏迷的风流韵,语气有些担忧。
“回国!”
太子殿下的意图,已经被鲁太子获悉,布在鲁国的暗桩亦是鲁太子破获,想要再带走任二小姐,只怕不现实,也只能回国后,再图图为之。
……
挂满红绸的屋檐,早已飘上了白色的幔布,任清凤看着空手而归的青轩逸,淡笑道:“怎么?人跑了?”或者说故意放水更为确切。
青轩逸点头,漫不经心道:“跑了!”
他拉住任清凤的手:“你嫁了一个没有上进心的男人啊,他对君临天下实在没有太多的兴致,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只羡鸳鸯不羡仙……能让这鲁国崛起,就已经觉得有面目见列祖列宗了,至于那君临天下的大任,还是留给咱们的孩子吧!”
赵国,秦国元气大伤,三国之中已经是鲁国最为强大,若是此时进攻其中任何一国,只怕另一国都会首位相助,那样对起来,不过是天下纷争再起,生灵涂炭,又是一个乱世。
他倒不是一点雄心壮志都没有,只是此时的鲁国还没有那么好的胃口,能一并吞下秦赵二国,既然如此,还不如继续三国鼎立,天下太平。
任清凤白了他一眼:“谁给你生孩子,不要脸!”
“当然是你!咱们可是拜过堂的。”说着向来冷情的眼中闪过一道恼色:可惜二人都要守孝一年,才能圆房。
任清凤看出他的恼意,低低的笑了起来,宫中的白石板的道路是那样的又宽又实,她就那样踏踏实实的走着。
走过了春秋,走过了冬夏,走过了一年又一年……
而,自始自终,她的身边都站着惊才绝艳,天下女子仰慕的他!
------题外话------
正在修文!